夏云涵,女,12岁,小学六年级。
一个小学女生,长得非常可爱、乖巧、瘦弱,看起来很文静,并不是那种有蛮力的女生,因为不喜欢吃饭,所以力气很小。但是,她时常会伸出手去,要么抓别的女生的辫子,要么很开心地对别的女生说:来嘛,来嘛,我们来打一架嘛……
所以,和别的孩子不断打架的场景,几乎伴随着这个孩子小学阶段的大部分时光。
有时候是在下课打扫卫生的时候,她和别人的扫帚就干上了;有时候是在放学路上,她的小手就会去招惹别人,然后又发生打斗。
每一次打架,其实都是她吃亏,因为她的力气很小,几乎打不过任何人,但是,她没有办法管束住自己的双手,她就是要去招惹别的小朋友。但她又不是真打,因为她发出去的那些动作,都不是用力要去伤害对方的,她就是希望对方和她玩。但是人家不喜欢这样被她“撩拨”,所以对她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发出的“邀请”很厌恶。
有一次,她惹到了一个男生,然后,下午从家里出来,在上学必经的一条小路上,那个男生约了另外几个男生,把她包围在一个圈子里,他们准备一起来打她,她吓得脸色都发白了。这个时候,一个路过的男同学,对那几个男生说,你们这么多男的,合起来欺负一个小女生有意思吗?那几个男生听了他的话,默默地散了……
他们班男女同学的分界线是很清楚的,男生和女生从来不敢玩在一起,平时,她甚至都不记得有这个同学的存在。但是,这件事情以后,她一直记得那个男同学,她偶尔还会去找他说话。
他拯救了她,她记住了他。但是她对于教训却是缺乏记忆的,没过多久,她照样因为在前面同学的白衬衣上画画,被老师叫起来,站在教室的最前面。她低着头,感觉到无比的羞愧和耻辱。她不想这样,她其实是个脸皮非常薄的人,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这样站在讲台上,面对着全班同学低着头呢?那个时刻,一分钟如同一个小时,她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自己钻进去就好了。
那是小学三年级的事情了,当时站在讲台上穿的什么衣服,后来一直保存在她的记忆之中。那天她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蕾丝衬衣和蓝色的灯芯绒的背心,是爸爸去上海出差的时候给她买回来的,同学们都觉得她这套衣服很漂亮,老有人问她是从什么地方买的。
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她就不断地体验到被同学们孤立的滋味。课间活动,跳绳,丢沙包,不管什么活动,小伙伴都不让她参与进来,她一个人孤独地看着同学们玩,心里难过得直想哭。
她其实是非常喜欢和小伙伴一起玩的,她非常喜欢朋友,她会把家里的苹果、梨子,还有好多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零食,都带去学校分给小伙伴们吃。这种行为在一段时间内是有效的,只是过不了多久,她喜欢打人的举动又会再一次让她遭遇孤立。
她小时候的五官是非常漂亮的,因为妈妈是文工队的,所以她也很会跳舞。但是,班里组织文娱活动,每一次都没有她的份,因为同学们都不愿意和她一起排练舞蹈。曾经有一次,老师坚持让她上了,在排练过程中,她一兴奋,又使劲地握着别人的手跳,把那个同学的手握疼了,那个同学哭着走了,老师也把她撤下了……每一次看着同学们排练,而她却只能提前回家,她的脸色和心情都很黯淡,觉得自己是不受所有人喜欢的。
而她爸妈显然对她缺乏相关的教育,他们也不明白自己的孩子为什么在学校没有朋友。
一直到小学三年级,她还没有被批准加入少先队,因为要加入少先队,需要班里的同学举手表决,同意她加入少先队的同学的数量总是不够。她是班里唯一一个没有加入少先队的孩子,其他同学早在一二年级,就已经是少先队员了。看着他们整齐划一地戴上了鲜艳的红领巾,她流露出艳羡的神色,同时伴随的依然是强烈的羞耻感。
妈妈看到她那么难过,准备了一份厚礼去送给老师,后来她才破例加入了少先队。
每一学期的评语上,老师都写着:学习成绩优异,但是,不团结同学,和同学“打”成一片。
到小学四年级以后,她不再去招惹同学了,她成了一个无比沉默的孩子,躲在教室里,下课也不出去,因为别人都拒绝和她一起玩。体育课成为她最害怕的课程,因为那些需要团队合作共同完成的项目,都没有人愿意和她一组,她成了一个不被人喜欢的孩子。
她的个性逐渐变得敏感多疑起来,包括家里亲戚的孩子,她也总是担心别人不喜欢自己。她已经不再打人了,她把她的热情和“锋芒”全部收敛起来,寒假暑假和他们在一起玩的时候,她说话做事开始变得过分的小心翼翼。但是她又很喜欢和小伙伴在一起玩,她渐渐地知道自己要收回对别人的热情,因为她知道,热情之后面临的很可能是将友谊的小船弄翻后掉下水去的尴尬。
曾经无比开朗活泼外向的她,到小学高年级以后,完全变了一个人。
云涵父母的感情很不好,时常打架和吵架。
她妈妈说话攻击性很强,时常贬低云涵的爸爸。爸爸其实是一个很懦弱的男人,平时对妻子积累了太多的愤怒不能发泄,一旦喝了酒,借着酒劲,就会和妈妈吵架。每次吵架的时候,妈妈是绝不服软的,看到爸爸已经在喝酒了,也不知道闭嘴,而且,她似乎本能地知道,自己说哪一句话会刺痛丈夫脆弱的自尊心,自己说哪一句话会让丈夫忍无可忍地动手。所以,妈妈就会被爸爸打得鼻青脸肿的。
每一次被打之后,妈妈就要回娘家去休养一段时间,把云涵丢给爸爸抚养。
妈妈知道自己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妈妈虽然有工作,但是妈妈的工作很清闲,而且时间比较灵活,而爸爸的工作很忙,没有多少时间做家务,所以在平时,家务都是妈妈在做。妈妈每次回娘家,云涵的爸爸就会感到生活乱套了,时间久了,他就会受不了,然后又低声下气地去岳父岳母家,把自己的妻子求回来。
这样的互动模式在他们结婚以后不久就形成了,一直在重复。
云涵平时和妈妈感情很好,因为都是妈妈在照顾她的生活,而且照顾得非常精细。但是,妈妈周而复始地突然离开,每一次都让云涵感到很恐慌,她不明白大人们打架的后果为什么这样严重,妈妈转瞬就如同变了一个人,把她说丢下就丢下了。外公外婆家又很遥远,她一个小学生没法独自去找妈妈的。
云涵的爸爸反映了一个情况,就是在云涵3岁以前,他们夫妻发生了矛盾的时候,孩子妈妈是不会回娘家的,而是在家里生闷气,什么事情都不做,不理睬丈夫,也不理睬女儿,尤其是在云涵2岁多时的那一次。现在看来,妈妈那个时候应该是得了抑郁症,有整整一个月没有理睬丈夫和女儿,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兴趣,就连女儿的日常生活,妈妈都不再照顾了。
我似乎能够明白为什么云涵那么喜欢“打人”了。
孩子的症状都是语言,只不过,这个语言是需要翻译的。
云涵每一次做出打人的那个动作的时候,其实都是在说,你来陪我玩啊,你来陪我嘛,你不要不理睬我。因为小孩子的表达能力和表达方式有限,她就无法用别的方式来表达自己想和他人发生互动的心愿。
那么,为什么不是直接对别人用语言来表达这种心愿呢?我想,2岁多的云涵一定试着用尽了所有的方法,希望妈妈高兴起来,希望妈妈和自己说话,陪自己玩。但是,每一次的努力都失败之后,她选择了一个可以直接和别人发生连接的方式,因为用打架这样的方式,别人不可能不回应她。
她每一次打架都是花拳绣腿,她没有真正伤人的意图,她只是希望唤起那个人对她的回应。
爸爸和妈妈发生互动的方式是打架,年幼的孩子也可能内化这样的方式,觉得人和人的互动就应该是这种方式,或者只能是这种方式。
还有,妈妈是这个家庭的掌控者,爸爸其实是弱者,孩子有可能认同的是爸爸的行为模式。因为在一个家庭之中,孩子通常会向弱者认同。
还有,妈妈那么喜欢攻击爸爸,也有可能在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攻击孩子,孩子会用打架这种攻击人的方式和人发生连接,很可能是因为感觉到了被妈妈攻击。所以,孩子也需要把这样一种被攻击的能量转化出去。
当然,任何一种症状绝不是线性的因果这么简单的,症状更多的是非线性的众多因素造成的。
1.孩子的抚养者喜欢攻击这个孩子。攻击的方式有可能是打,有可能是骂,还可能是方式不合理的“教育”或者过度“教育”,而这种“教育”让孩子体验到了低自尊,体验到了自己不可爱以及自己存在的某方面被攻击。被人攻击,是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体验,这种不舒服的体验就是一种情绪,所有的情绪都是一种能量,这种能量是不会自行消散的,总是要寻求表达的,孩子表达自己情绪的方式倾向于简单直接,付诸行动就是孩子常常会选择的方式。孩子打人,也许是一种信号,这个孩子可能有他自己无法化解的某种情绪。
还有一种情况,父母喜欢用权威来对待孩子,孩子感觉到自己总是不被理解,也容易产生攻击行为。
2.寻求关注。如果一个孩子在打人以后才能引起他人的关注,孩子的这种行为就会得到强化,也有可能这个孩子的抚养者对他的真正有效的关注是比较少的。
3.对外界信息的错误解读。一个内心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容易把别人普通的言行解读为是对自己有敌意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倾向于先去攻击别人。
4.孩子倾向于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愤怒情绪。孩子本身语言表达系统的不完善,导致他们在遭遇挫折或者其他激烈情绪的时候,倾向于用打人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5.对挫折的耐受性不高。有一些孩子,自己有了什么需要,就必须立刻满足,他们无法承受延迟满足。在立刻满足得不到的时候,孩子感受到的是自己被这个世界拒绝了,为了对抗被拒绝的不爽,孩子就可能直接动手。
6.捍卫自己的全能感。全能感对于一个孩子正常心理的形成,起着很关键的作用。几岁的孩子身上还带着婴幼儿时期的全能感,当他们体验到自己的愿望被拒绝的时候,仿佛他们的全能感也受到了置疑和挑战,所以,为了捍卫自己的全能感,孩子动手了。可能在孩子的心目中,动手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孩子在这个过程中,可以体验到自己为了达成自己想要的目标,可以通过动手这样的行动来宣告自己的某种“力量”。
7.缺乏对被打孩子感受的体验。儿童还处在自我中心的阶段,他无法了解被打的孩子是怎样的感受。
1.要让孩子学会正确地和人“打招呼”的方式。
2.让孩子学会控制自己的冲动行为。
3.父母要做好榜样。如果父母喜欢用拳头来解决问题,那么,孩子很容易认同父母解决问题的方式,并且会模仿这种方式。
4.父母要让孩子体会到挨打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和感受,并且教育孩子,有什么需要可以用语言表达出来,而不是用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