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读者对这本非凡之作兴趣盎然,期盼着它被翻译成本国文字。多年以来,没有哪一部教育学著作受到如此热切的期待和广泛的关注。这要归功于几篇充满热情、观点新颖的文章,它们刊登在1911年5月版、1911年12月版及1912年1月版《麦克卢尔杂志》上。但是在这些文章出现之前,一些英国和美国教师已经对蒙台梭利博士的工作进行了细致的研究,他们认为她的工作是开创性的,具有重要的价值。蒙台梭利教育体系首次亮相,就受到如此空前的热烈欢迎,这或许还无法预测其在英国和美国的前景如何。但是,至少可以初步证明,蒙台梭利教育体系得到了一些训练有素的教师和相关专业学生的认可,并被推荐给了广大教育工作者,而这些教育工作者将最终确定其价值,在国内广泛应用相关方法,并让这一体系适应本国的实际情况。这篇引言既是为这些教育工作者,也是为普罗大众而作。
毋庸置疑,蒙台梭利博士的工作非同凡响、与众不同,并且具有重要价值,它代表了一位女性做出的建设性努力。在此之前,无法找到任何一个由女性所构想和开创的教育体系,可以在系统的完整性和实践应用方面与之媲美。我们可以从中看到女性的同情和直觉、开阔的社会视角、科学化的训练、对于教育问题深入和持续的研究,以及作为一位教师和教育领导者多样化的独特经验。在儿童教育领域,没有哪一位女性能像蒙台梭利博士那样,可以为这个体系带来如此丰富多样的个人资源。并且,她将这些资源热情而义无反顾地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就像佩斯塔洛齐和福禄贝尔那样,她满怀着信徒般的非凡热诚阐述自己的观点。如此呕心沥血而成的教育体系,无疑是具有重要价值的。而且,就这一体系本身而言,我们可以发现如下令人瞩目的成就:改良了最初适用于特殊儿童的教具,将其应用于正常儿童的教育;旗帜鲜明地提出要让学生自由;引进了分别针对感觉、运动和智力的正规训练;让儿童可以迅速、轻松、充分地掌握阅读、书写和算术的各个要素。只要随手翻阅一下这本著作,读者们就可以清晰地找到这些内容。
当然,上述这些在教育学领域并非完全是独创性的。我们都可以找到之前的相关理论,而其中一些已经或多或少地应用到实践中。例如,我们必须不失公允地指出,位于韦弗利的马萨诸塞智力缺陷儿童学校的主管沃尔特·弗纳尔德博士所使用的教具,很多与蒙台梭利博士的教具几乎相同,并且弗纳尔德博士始终认为,这些教具可以在正常儿童的教育中产生良好的效果(读者们或许有兴趣了解,塞昆曾经担任韦弗利学校的校长,而蒙台梭利教育法正是建立在塞昆工作的基础之上的)。同样,各种心理生理过程的正规训练,很大程度上是来自众多实验教育学工作者,特别是梅伊曼的推动。但是在蒙台梭利之前,并不存在这样一个教育体系可以将上述部分结合起来。是她构想了这个体系,在实践中将其细化,并在学校中搭建起这一体系。正如蒙台梭利博士本人所述,这一体系是她自身及其伟大先驱者们多年实验的最终成果;但是将这些实验运用于对正常儿童的教育,则是蒙台梭利博士个人的杰出贡献。
因此,任何基础教育专业的学生都不能忽视这个教育体系。毫无疑问,这一体系并未解决幼儿教育中的所有问题,它提出的一些解决办法可能是有失偏颇的,有些可能无法在英美两国的学校里得到运用。但是即使不够完美,这个教育体系也是值得我们去研究、调查和尝试的。蒙台梭利博士兼收并蓄,并不固执己见,她抱着科学的态度,并不反对别人对她的理论进行仔细的审查,对其结果进行彻底的验证。她明确表示,这一体系并不完美。事实上很有可能,我们的学校最终采用的教育体系,会是蒙台梭利体系和自由派、保守派幼儿园体系的结合。在其实际操作中,学校工作必须始终有包容性。完全应用或者完全摈弃某一个体系的策略,就无法避免失败,因为公众对体系本身并不感兴趣,他们并不相信哪一个体系是完美无缺的。这种态度在根本上也是正确的。即使我们不顾实用主义者的反对,固执地坚守教学思想的绝对性,我们也仍然可能对这些思想被简化为实践的逻辑心存怀疑——至少在任何固定的教学方案中。无论如何,我们还没有理由仅仅因为一个教学方案的哲学基础最为简单易懂或者鼓舞人心,就完全将其他教学方案排除在外。我们还必须严格地进行实际的检验。我们必须尝试几种组合,观察并记录结果,比较它们,谨慎地进行新的实验。这一程序适用于教育的每个阶段和年级,尤其是早期阶段,因为这个阶段的尝试最少,难度最大。当然,蒙台梭利博士的体系非常先进、明确和成熟,为早期教育方法的深入比较研究提供了非常重要的新材料。即使并不完全接受这个教育体系的每一个细节,甚至不完全接受它的基本思想,人们仍然可以认可它的重大价值。致力于早期教育研究的教育家会发现,我们有必要界定蒙台梭利体系与其他体系之间的核心差异,并对从各种体系及其可行组合方案中获得的结果进行仔细的检验。
本篇引言就提出了这样一种组合方案,并将讨论蒙台梭利体系在家庭中可能发挥的作用。但首先,我想介绍一下,与现代两种主流幼儿园体系相比较,蒙台梭利体系有哪些突出的特点。
显然,它们在教学思想上是有某些相似之处的。蒙台梭利博士关于儿童的观点在某些方面与福禄贝尔是一致的,尽管总体来说她的观点更为激进。双方都捍卫儿童的主动权,通过各种调查和创造性努力来探索环境、开发自身内在资源。教育应该对活动进行引导,而不是压制。环境不能创造出人类的力量,只能提供活动空间和物质条件,从而引导或者唤起人类的力量。教师的任务首先是滋养和帮助,是观察、鼓励和引导,而不是干涉、规定和制约。对于大多数美国教师和所有的幼儿园教师来说,这一思想早已耳熟能详;对从当代角度就这一思想做出的新颖而雄辩的论述,他们持欢迎的态度。然而,在对这一思想的实际诠释中,蒙台梭利学校与幼儿园体系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分歧。蒙台梭利的“指导者”不以分组形式授课,也不对他们提出实际的要求,无论是以多么“委婉”的方式。蒙台梭利的学生可以随心所欲,只要他不伤害自己或别人。
蒙台梭利和福禄贝尔都赞成感觉训练是必要的,但蒙台梭利的训练方案比福禄贝尔的方案更为详尽和直接。她用塞昆的教具作为感觉的正规训练设计了一个全面而科学的方案;福禄贝尔则发明了一系列的物体,让孩子们更广泛、更具创造性地使用它们,但这些物体并不是为感觉识别训练量身定做的。蒙台梭利的教材贯彻了佩斯塔洛齐的基本思想,他原本想在自己的体系中体现这一思想,但并没有成功:通过反复练习,分别对学生的几种感觉以及辨别、比较和处理一般物体的能力进行训练,可以“逐一发展学生的心理能力”。在幼儿园体系中,尤其是在对“自由”的修正中,感觉训练是伴随着建设性的和富有想象力的活动而进行的。在这些活动中,孩子们追求的是更大的目标,而不仅仅是形状或颜色的排列。即使在图案的工作中,孩子们也在“画画”,并被鼓励说出那像“星星”“风筝”“花朵”等。
在身体锻炼方面,这两种体系在很大程度上是一致的。它们都认可儿童需要自由的身体活动和节奏练习。对于肌肉控制的发展,幼儿园安排了具有想象力或社交内容的小组游戏,蒙台梭利体系则强调通过专门设计的特殊练习,对单个身体机能进行正规训练。
尽管这两种体系在根本上有很大的一致性,蒙台梭利体系在实践中却更加贴近生活,它肯定了儿童需要接受社会实践训练的事实。而传统幼儿园,会在小组游戏中不断进行这方面的训练。游戏通常是想象性或者象征性的:孩子们扮演农民、磨坊主、鞋匠、母亲和父亲、鸟类、动物、骑士或士兵。他们唱歌,进行一些半戏剧化的活动,如“打开鸽棚”“割草”“向骑士们问好”,诸如此类。每个人都参与到一些典型社会场景的呈现中。这些游戏所涉及的社会训练是形式上的,因为孩子们并不在现实生活中参与这些场景,而在蒙台梭利体系教育下的孩子们往往会参与一个真正的社会活动,如做晚餐、打扫房间、照顾动物、建造玩具屋或建造花园。必须强调,即使是最传统的幼儿园原则上也不会排斥这些“真实”的活动,但在三个小时的课程时间里,这些游戏开展得很少。而自由派幼儿园会开展更多这样的游戏,特别是在欧洲,那里的课程时间往往更长。蒙台梭利体系也没有完全排除富有想象力的集体游戏。但是,蒙台梭利博士显然不仅对社会训练感兴趣,而且对美学、理想主义甚至宗教发展感兴趣,但她以一种随意和贬损的方式谈及“游戏和愚蠢的故事”,这表明她还不熟悉美国的幼儿园教师在使用这些资源方面的非凡技巧和能力。(当然,美国的幼儿园教师不使用“愚蠢”的故事,但确实会使用故事,并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不论是在学校的日常生活还是学生的手工劳动中,蒙台梭利体系都涉及许多直接的社会经验,幼儿园则通过想象拓展了孩子的社会意识。蒙台梭利的分组基本上是自由和不受管制的,而幼儿园的分组往往是正式和规定的。
在直接为掌握学校课程做准备这一点上,蒙台梭利体系与保守派幼儿园是一致的,但和自由派幼儿园意见相左。毫无疑问,蒙台梭利博士设计了一个特别成功的教孩子书写的方案,一种导入阅读的有效方法,以及早期数字工作的优质材料。当然,保守派和自由派幼儿园都会提高孩子的一般表达能力:幼儿园的活动增加了孩子的知识储备,唤醒和引导了他们的想象力,增加了他们的词汇量,并训练孩子有效地使用词汇。在一个好的幼儿园里,孩子们听故事,讲故事,讲述自己的经历,唱歌,背诵诗歌……所有这些都是在一个友好但有些挑剔的听众的陪伴下进行的,这比在家里更能激发和引导他们表达。但即使是保守派幼儿园也不教孩子写字和阅读。孩子们会学到很多关于数字的知识,而且幼儿园体系在这个领域也做了很多基础性工作,并不逊色于蒙台梭利体系。通过从部分创造整体,并将整体分解为部分,福禄贝尔具体说明了整体和部分的概念。数字的这一方面至少和数列同等重要,通过数列,儿童学会了数数,蒙台梭利的“长楼梯”为此提供了很好的材料。福禄贝尔的材料可以很方便地用于数数,然而蒙台梭利的材料让孩子们可以学习数字合并和分开。就算术准备而言,把这两种材料结合起来既可取又可行。与此同时,自由派幼儿园放弃了以数学为目的的玩具和消遣,也不打算让学生直接为小学课程做好准备。
与幼儿园相比,蒙台梭利体系主要体现了以下这些不同之处:它从根本上贯彻了不受限制的自由原则;它的材料可以直接进行正规的感觉训练;它使用了旨在帮助儿童身体发育的工具;它的社会训练主要是针对当前和实际的社会活动来进行的;它为小学课程提供了直接的准备。另一方面,幼儿园则包含一定数量的小组教学,在这种教学中,当其他方法无效时,管理者可能会引导孩子进行指定的活动。幼儿园的教学材料主要供儿童创造性地使用,并为数学分析和图案教学提供机会。幼儿园的课程包含丰富的想象性。但应该明确和强调的是:在所有这些方面,这两个体系并没有完全对立。幼儿园有很多自由的活动,所遵照的思想并不完全来自“儿童之家”,他们有自己的规定。幼儿园也进行直接的感觉训练,蒙台梭利体系也采用了一些用于建筑和图案的福禄贝尔积木。幼儿园里有许多纯粹的肌肉锻炼活动,蒙台梭利也会使用一些常见的幼儿园游戏。幼儿园有园艺、照料动物、建造和家务等活动,蒙台梭利体系也允许一些想象性的社交游戏。这两个体系(不包括自由派幼儿园)直接与小学课程衔接。由于这两个体系的区别只在于安排、重点和程度不同,因此我们可以把它们结合起来,以适应英美学校的情况。
蒙台梭利学校和幼儿园之间的巨大差别似乎是:蒙台梭利学校的儿童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处理物体上,主要是根据他们的个体倾向给予个体的指导,而幼儿园的孩子一般都从事小组活动和想象性游戏。对两个体系进行折中的思想可能是:对用于进行正规感觉、运动和智力训练的物体的工作应该单独进行,或者在纯粹自愿的群体中进行;想象性和社会活动应该在受管控的群体中进行。这一原则只是针对幼儿园的孩子,因为随着儿童年龄的增长,他们必须在课堂上接受教育,自然地学会如何在自由的群体中进行想象性和社交活动。我们也不能认为,这个想法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这只是一般的工作假设,其价值必须在实践中加以检验。尽管幼儿园教师自己早就注意到,小组合作使用福禄贝尔材料,特别是涉及几何分析和正式图案的工作,很快就会使孩子们感到厌烦。但有人认为,幼儿园教师可以仔细观察学生是否感到疲倦,并且在迹象出现时立即停止工作,这样学生就不会失去兴趣或出现倦怠。对能够轻松愉快地完成这类工作的、年龄较大的孩子来说,小组教学不可避免的束缚无疑是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因素,任何一位合格的幼儿园教师都可以预防这种疲劳效应。但对于年幼的孩子们来说,完全自由的管理似乎能带来更好的结果,至少就处理物体而言是这样。此外,在游戏中,小组教学的约束很少,整个过程也不那么令人疲惫。在方法上对这两种活动进行区分,可能是将它们都纳入有效的教学方案的最好方式。
说到有效的教学方案,就必须提及蒙台梭利体系的一个重要方面,它与幼儿园体系无关,但是必须在此提及——这就是社会因素,我们在蒙台梭利博士关于第一所学校的故事中可以找到相关的解释。在讨论蒙台梭利体系在英美学校,特别是在美国公立学校和英国“董事会”学校的应用时,应牢记蒙台梭利博士在罗马做她的早期工作的两个一般条件:学生的在校时间很长,从早晨到傍晚;她的学生大部分来自劳动阶级的家庭。如果我们早上只有两三个小时让学生在我们的指导下学习,我们就不能指望取得蒙台梭利博士所取得的成果,也不能指望如果遵照她的建议,就可以在更敏感、更活跃、更不容易接受暗示的学生那里取得完全相似的成果。如果我们要实际应用蒙台梭利体系,就不能忽略对它进行不同社会条件下的改良。
蒙台梭利博士最初在罗马开办学校的社会条件,在世界各地的大城市中并不鲜见。当人们读到她雄辩的“就职演说”时,会不由自主地希望每一个近在咫尺的城市街区中就有一所“家里的学校”,那是充满希望的儿童生活的中心。更理想的情况是,没有蜂巢般的城市公寓,每个家庭都能拥有自己的独栋房屋,可以给孩子空间,“在草地上快乐玩耍”,每位父母都能在某种程度上成为儿童心理和卫生方面的专家。但是如此多不幸的人们仍然生活在我们现代城市的高楼大厦中,因此我们必须认可蒙台梭利博士对其“儿童之家”社会功能的广泛构想,认为这是为城市贫民服务的学校的新福音。无论这些学校使用什么样的教学手段,他们都应该向蒙台梭利博士学习——延长课时、对孩子的全方位照顾、与家庭更为密切的合作,以及更为远大的教育目标。在这样的学校里,蒙台梭利博士工作的两个基本特征——她的自由思想和她的感觉训练方案——也很可能得到最完整和最富有成效的应用。
然而一旦忘记了最初“儿童之家”的社会地位,这些基本特征就会受到最猛烈的攻击。我们可能会听到所有学校都提及人体测量、洗澡、个人自理训练、提供膳食、园艺和照顾动物,但甚至在条件与圣洛伦索相吻合的学校,自由思想和感觉训练都被取消了。当然,没有一个实用主义的教育家会真的为所有学校提供浴缸。毫无疑问,对于将家庭所履行的某一职能转移到学校这一观点,很多明智之士会有保留意见。更加难以解决的是,如何将蒙台梭利对于纪律的观念和感觉训练应用到所有学校。个人自由是一项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教育思想,还是当学校缺乏像最初的“儿童之家”那样的社会地位时,我们必须对它加以修改?是所有的孩子都需要感觉训练,还是只有那些遗传和家庭环境不理想的孩子需要?任何对蒙台梭利体系的认真讨论都无法回避这些问题。在此我试图做出一些回答,抛砖引玉,并且我们要始终牢记,在任何情况下,真正的决定性因素是学校的实际情况。
围绕这两个问题,我们一定可以进行哲学和科学的辩论。第一个是伦理问题,第二个是心理问题,两者都可能延伸为纯粹的形而上学问题。蒙台梭利博士相信要让学生获得自由,因为她认为生命“是一位伟大的女神,不断向前,取得新的胜利”。在她看来,顺从、忠诚、自我牺牲显然只是在生活中偶尔必须做到的,而不是永恒的基本要素。在这里,显然可以引起哲学理论和信仰的重大争议。她似乎也认为,感觉是心理的唯一基础,因此是道德生活的唯一基础。“感觉训练将奠定有序的基础,让孩子构建清晰而强大的心灵”,这显然包括她的道德理想。儿童目标感的培养、想象力和创造性的培养,远不如发展通过感官从环境中学习的能力重要。这些观点似乎与赫尔巴特的观点非常一致,在某种程度上也与洛克的观点一致。当然,它们为心理和伦理辩论提供了素材。然而,蒙台梭利博士可能不会接受用这些观点来对这本书进行验证,但对于哲学家和心理学家来说,这确实是个问题。教育学问题从来都不完全是靠高尚的道德就可以解决的。
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认为,像罗马第一所“儿童之家”那样的实际情况,是蒙台梭利自由思想能够合理地得到充分运用的唯一情形呢?显然,罗马学校是一个真正的“儿童共和国”,在这个共和国里,没有什么比孩子追求自己的积极目标更重要的了。在这里,社会的限制被降到最低程度:必须为共同利益的要求而放弃任性、不允许争吵或打扰他人,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履行义务。而在一个成员完全平等的社区中,每个儿童都是公民,他的自由很少受到干涉,他可以自由地实现自己的目的,他在共同事务中的影响力与成人作为民主国家的普通成员一样大。这种情况绝不会出现在家庭中,因为孩子不仅是家庭的一员,而且实际上是一个从属成员,他们的利益必须经常让位于成人或家庭本身的利益。孩子们一定要在晚饭时间来吃饭,即便继续在沙子里挖土会更符合他们的喜好,或者对他们的肌肉、心智或意志的全面发展更为有利。当然,我们可以对儿童在家庭中的权利和家长的指挥权进行探讨,但实际上,家庭生活的普遍状况确实妨碍了蒙台梭利学校所实行的这种自由。同样地,一所学生众多的学校需要在有限时间内完成诸多任务,无法完全依赖于个人的主动性,就不得不在固定的时间进行小组教学,让更多人受到教育。对于一所学校来说,显而易见的问题是,考虑到在有限的时间内要完成的工作,我们能否放弃固定课程和小组教学的保障?更深层次的问题就在这里:要做的工作本身是否非常重要呢?所以我们强制孩子或者让教师引导孩子的兴趣是值得的吗?或者换一种说法:难道与孩子的自由相比,工作是无足轻重的吗?因此我们最好相信孩子天生的好奇心和匠心独运,而宁可冒着他失去部分工作,甚至全部工作的风险?
对于中高年级的孩子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毫无疑问的。有许多方法可以使学校的工作不至于像往常那样令人窒息和沮丧,但放弃所有固定的、有限的时间表和课堂教学并不是其中之一。即使对于高年级的孩子来说,个人行动的完全自由是可能的,但也不能肯定这是可取的:因为我们必须学会在社会要求下实现许多目标。对于低龄儿童来说,这个问题变得更加困难。我们希望确保每个孩子都完成什么工作?如果学校只能留出半天的时间,那么是否有足够的时间让每个孩子在没有小组教学的情况下在规定的时间完成这项工作?这种小组教学的约束是否真的足以对孩子们造成伤害或削弱我们的教学效果?我们可以减少这部分工作,以保证那部分工作吗?因此,个人自由的一般问题被简化为一系列需要调整的实际问题。这不再是一个完全自由或根本没有自由的问题,而是在两个极端进行折中的问题。再者,教师的技能和她的人格魅力、有趣简单的教学工具、舒适的教室和可移动的课桌椅,这些都可以让分组授课不成为一种压制。那么很显然,在任何一所学校,都有充分的理由可以对蒙台梭利博士的自由原则进行一些调整。每个学校都必须根据自己的具体情况,制定出自己的解决办法。
采用感觉训练似乎并不是一个灵活决策的问题。孩子的个体需要可能不同,但对于所有三岁到五岁的孩子来说,蒙台梭利的材料是有价值并且有帮助的。许多现代教育理论都是基于这样一种信念:孩子们只对那些具有社会价值、社会内容或有“真正用处”的东西感兴趣。然而,只要和一个正常的孩子一起待上一天,就可以充分证明孩子们在纯粹的正式练习中所获得的快乐。把卡片塞在地毯下面,直到所有卡片都用完为止,这件事本身会让婴儿快乐。把石头扔进水里所带来的感觉刺激会产生满足感,这会让大孩子甚至成人乐此不疲。蒙台梭利的教具满足了感觉对新材料的渴求,并且引起了孩子谜一般的强烈兴趣。
蒙台梭利博士认为,让感官更敏锐的价值要高于材料中具体心理内容的价值,然而并不能确定,内容本身并没有赋予材料更多的重要性。事实上,感觉区分的精细化本身并没有太大的价值。G.M.惠普尔教授在他的《心理和生理测验手册》中所说的话很有分量:
感觉测验在相关工作中的应用尤其有趣。总的来说,一些作者相信敏锐的辨别力是高智商的先决条件,而另一些作者同样相信智力本质上是受“更高”的过程制约的。当然,严重干扰感觉的体验,如部分失聪或部分失明也会导致智力的减退。虽然这里很少讨论区分敏感性的进化意义,但可以指出的是,正常的敏感性的能力是生命实际需求的许多倍,因此很难理解为什么大自然如此慷慨。换句话说,很难理解,人类感官具有如此强大的辨别能力究竟有何意义。我们感觉生活中的“目的论解释”无法解释这种差异。同样,这种过剩能力的存在似乎在一开始就否定了这样一个概念,即感觉能力可以是智力的一个限定因素。
蒙台梭利教具真正的教学价值,很可能是在于它能让孩子们在最渴望这种训练的时候愉快地参与到感官和手指的训练中,而且孩子们可以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学会很多关于形状和材料的知识。这些价值观不太可能受到不同学校条件的影响。
在使用这些材料进行感觉训练时,英美两国教师可能会从两个方面获益。首先,我们不应该认为仅仅通过感觉训练,就能完成蒙台梭利博士在整个学校活动中所完成的一切。用感觉训练来填满一个上午的大部分时间,有过分重视之嫌(也许年龄最小的学生除外)。我们甚至不能确定这是否会影响感官的普遍使用,并且学生可能会因此失去体育锻炼和社交活动的机会。其次,感觉的隔离应该谨慎使用。闭上眼睛会让人想要睡觉,在这种情况下,要求孩子集中注意力,通过视觉以外的其他方式获得感觉,是不能维持太久的。如果没有信息和控制的惯常手段,精神活动会产生不小的压力。
现在,可以提出如何将蒙台梭利体系和幼儿园体系进行结合的可行建议了。我只想给出简短中肯的建议,希望能给一些思想开放、愿意为学生做出尝试的教师带来启发。理想的条件是美国普通公立学校幼儿园的条件,可以开设两年制的课程,孩子的入园年龄是三岁半或四岁,招生人数要有限制,配备幼儿园园长和助理园长,可以请一些实习教师。
首先,建议在第一年的大部分时间使用蒙台梭利材料,而不是常规的福禄贝尔材料。也可以使用蒙台梭利工具,包括训练器具,还有一些图片和故事的材料。福禄贝尔教材并非不能使用,而是要把两种体系相互交织,从自由、个性化地使用蒙台梭利材料过渡到使用福禄贝尔材料的大尺寸同类物品,特别是第二、三和四号。当孩子们似乎准备好接受福禄贝尔材料时,就应该开始一些更正式的工作。在第二年,对福禄贝尔材料的练习工作应该占主导地位,但不绝对排除蒙台梭利练习。在第二年的后半部分,导入蒙台梭利练习的书写准备。在整个第二年,应给孩子们充分的时间进行故事和图片练习工作,在这两年中,晨间圈和运动会应照常进行。午餐时间当然应该保持不变。作为蒙台梭利体系的一部分,幼儿园园长及其助理应尽一切努力,通过让儿童自己照看材料和设备(不仅仅局限于蒙台梭利教具),培养孩子的自我帮助和独立行动能力,这种培训是很有价值的。接受过蒙台梭利物品取出、使用和收起训练的孩子们,在学习福禄贝尔体系丰富多彩的材料时,也应该可以照看它们。当然,如果有孩子下午还在学校的话,尝试一下福禄贝尔和蒙台梭利都推荐的园艺,以及蒙台梭利的陶器工作,会非常有趣。
这些建议可能会招致痛恨折中主义者的蔑视,本篇引言的作者只要求一个补偿,即如果有幼儿园教师碰巧采纳了我的建议,可以让我对其成果进行研究。
至于蒙台梭利体系在家庭的应用,可以概括为以下观点。首先,家长们不应该期望,只要托儿所里引进了这些材料,就可以创造一个教育奇迹。蒙台梭利的指导者不进行普通的“教学”,但她被要求做出娴熟而辛苦的努力。她必须观察、协助、启发、建议、引导、解释、纠正、抑制。此外,她通过自己的工作为建立一门新的教育学做出贡献。但她的努力并不是一种调查性或者实验性的,而是脚踏实地,具有建设性的,需要她投入全部的时间、力量和聪明才智。在家里放置蒙台梭利教材并没有什么坏处,但要想起到教育作用,就必须在适当的指导下使用。其次不要忘记,材料绝不是蒙台梭利课程最重要的特色。阅读这本书之后,父母才能更好地将蒙台梭利体系应用于家庭。如果父母能从蒙台梭利博士那里学到一些关于儿童生命的价值、儿童活动的需要、儿童特有的表达方式及其无限潜力的知识,并智慧地运用这些知识,那么这位伟大的意大利教育家的工作就非常成功了。
在这篇引言的最后,我们必须讨论一下,与蒙台梭利教孩子们书写和阅读的方法有关的重要问题。在美国的学校里,我们有令人称羡的阅读教学方法。例如,通过奥尔丁法,能力一般的孩子在第一学年可以毫不费力地阅读十本或更多的读物,并迅速开始独立阅读。然而,我们从来没有特别关注过书写方面的指导。我们最近一直在尝试通过“手臂运动”来教孩子们流畅地书写。我们的结果似乎证明,在十岁前和孩子们一起做这样的努力,效果并不理想。聪明的教师会让四年级以前的孩子主要靠画字母来写字。人们普遍认为,在八九岁之前,书写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是特别重要的。参考蒙台梭利博士教会四五岁的孩子轻松熟练地书写的成功经验,难道我们不能改变一下对书写价值的评价和教学程序吗?我们可以在阅读教学中引入哪些有益的变化呢?
在此,由于对流行思想的顽固拥护,我们的理论和实践又一次受到了阻碍。因为过去,我们用拙劣的方法让孩子们学习学校课程,这无疑给他们带来了沉重的负担,损害了他们的身心健康,某些作家甚至主张低年级完全不用学习阅读和书写。许多家长在孩子八岁前都拒绝送他们上学,宁愿让他们“放任自流”。考虑到一些地方的学校情况,这种态度是可以理解的。但在条件好的学校,这种态度不仅忽视了学校生活的明显优势,而且忽视了现代教学方法几乎不给孩子带来压力这一点。现在蒙台梭利体系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新的、有前途的教学方法,于是这一切看起来更不合理了:因为事实上,正常的孩子在六岁时就渴望阅读和书写,并且可以大量使用这些成就。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阅读和书写对幼儿如此重要,以至于需要过分强调。如果我们能轻轻松松地教他们,那就让我们这样做吧。但应让我们像蒙台梭利博士那样记住,阅读和书写只应成为儿童经验的一个次要部分,并应在总体上满足儿童的其他需要。在六岁之前,阅读和书写的价值是值得怀疑的。我们的生活已经非常书面化了,一般来说,可以把书面语言的学习推迟到孩子对它产生兴趣的时候。甚至在那时,也不用花费更多的时间,只需要轻松地、逐步地掌握它。
蒙台梭利书写模式的技术优势毋庸置疑。孩子通过简单但引人入胜的兴趣练习,自如地掌握铅笔;即使他没有学习用“手臂运动”写字,他也可以画出一个清晰而漂亮的字母。然后,他通过练习来学习字母的形状、名称,以及如何书写字母,这些练习具有非常重要的技术特征,即对要掌握的材料进行透彻的感觉分析。梅伊曼通过长期深入的分析性研究,使我们认识到完整印象在所有记忆工作中的巨大价值。例如,在拼写教学中,除非让儿童最初产生强烈而细致的印象,否则图案记忆的方案是相对无用的。只有通过细致和多样的感觉印象,字母表才能被如此深刻地记忆。蒙台梭利的方案如此有效,是因为它新颖地运用了触觉,使孩子们在抽象而正式的材料让他们兴趣或热情减退之前,学会了如何制作整个字母表。他们最初对成人使用字母的好奇心足以让他们坚持到底。
对意大利语来说,下一步很容易。一旦学会了字母,就很容易把它们组合成单词,因为意大利语的拼写几乎是根据发音的,所以对任何一个知道怎么发音的人来说都没有什么困难。蒙台梭利阅读教学法正是在这一点上遇到了最大的障碍。事实上,正是英语拼写不完全根据发音的特点,在很大程度上让我们放弃了教孩子们阅读的字母法。当然,也有其他原因促使我们用单词和句子的方法来教学,但这一点是决定性的因素。我们发现用视觉来教孩子完整的单词、句子或短诗更为有效。通过各种各样的联想来增强感官印象,然后将由此获得的单词分析成语音成分,使孩子可以独立学习新单词。我们的这种方法取得了显著的成功,这让我们确信,这是“自然发展的个性化过程”,即儿童从书面单词的元素——声音和音节中掌握书面单词。恰恰相反的是,正如詹姆斯所总结的那样,心灵似乎是在相反的方向上自然而然地工作,即首先抓住整体,尤其是那些感兴趣的部分,然后再深入到它们的形式元素。当然,在拼写教学中,整体(单词)是一目了然的,也就是说,学生在阅读中很容易认出它们,这个过程的目的是让孩子的头脑记住它们组成元素的确切顺序。正是因为阅读和拼写在英语中是完全分离的过程,所以我们可以教一个孩子出色地完成阅读,而不会使他成为一个“优秀的拼写者”,并被迫通过新的努力使他进入后一种状态。经验和对比测试已经确凿地证明了与流行看法相左的观点,即把阅读和拼写的学习分开是有利的。蒙台梭利掌握字母表的方法对我们的孩子学会写字有很大的帮助,但对他们的阅读和拼写用处不大。
这篇引言再次试图提出一种折中方案。在学校课程方面,可以把在意大利取得良好效果的课程,与在英国和美国取得良好效果的课程结合起来。我们可以从蒙台梭利博士那里学习很多关于书写和阅读的方法,特别是孩子们能在学习书写和运用他们新获得的能力的过程中获得自由,以及她教他们阅读相关文字的教具。我们可以利用她的材料进行感官训练,并引导孩子轻松掌握字母符号。我们可以保留自己的阅读教学方案,毫无疑问,由于采用蒙台梭利体系来教授字母,我们会发现语音分析更加容易和有效了。这两种方法的精确调整,当然是教师在实践中的任务,也是教育工作者的任务。
对所有教育工作者来说,这本书应该是饶有趣味的。他们中没有多少人会期望蒙台梭利的方法能使人类重获新生,没有多少人会寄望这个方法能造就奇迹的一代,也很少有人会赞成孩子们很早就学会阅读和书写。但是,所有心地善良的人都会承认字里行间闪耀着的天赋,以及蒙台梭利博士工作的非凡意义。今天,教育专业学生的任务是对所有体系进行仔细的比较研究,我们需要在实践经验中而不是在比较研究中对蒙台梭利博士的发现进行检验,这项更为枯燥的任务还有待完成。但是,无论如何仔细地检验她的工作成果,所有教育工作者都会对蒙台梭利这位散发着人性光辉的科学家给予高度的赞誉,称赞她的热情、耐心和富有建设性的洞察。
亨利·W.霍尔姆斯
哈佛大学
1912年2月22日
蒙台梭利博士正在教授触摸几何嵌板的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