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五月底,康熙又要巡幸塞外,命皇长子胤褆、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皇八子胤禩、皇十三子胤祥和皇十四子胤禵随行,皇太子胤礽留京监国。
临行前,十四爷特意到永和宫去给德妃娘娘请安。德妃生有六个子女,三个儿子,三个女儿。可如今长大成人的,除了已故的固伦温宪公主外,也就剩下皇四子胤禛和皇十四子胤禵了。而四爷胤禛自出生就交由当时的佟佳贵妃抚养,没享受过一天的母子亲情。但十四爷胤禵就不同了,是由德妃娘娘一手带大的,相较之下自然更亲近无比。
因此,德妃娘娘见了十四爷,立刻眉开眼笑,紧紧地拉着胤禵,反复叮嘱。“老十四呀,塞外风大,你要注意身体,别光顾着傻玩,要在你皇阿玛面前多多表现才是。”
“知道了。”十四爷转了转眼珠,说道:“额娘,上次跟您提的那事,您可得给我尽早办啊。”
“什么事啊?你成天左一件,右一件的,谁记得住啊。”德妃娘娘一边随意地问着,一边伸手替儿子捋顺辫子。
“就是把耿雯杨调到您宫里的事啊,额娘,您可得上心啊。”
“这事啊,额娘知道了,知道了。”
畅春园——天馥斋耿雯杨小心地给八爷奉上茶后,垂首站在一边。
“皇阿玛要去塞外,你可想去?”
“贝勒爷干嘛来问奴才?去与不去,一向不是奴才能说了算的。”耿雯杨平淡地看着八爷,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来个一哭二闹,好显示自己还在为姐姐伤心?
“如今我总理内务府,你若想出去走走,我到是可以成全你。这次,太子爷留下监国,一时也是见不到的。”
“好啊,出去透透气也好。这四方的天,奴才也看腻了。谢贝勒爷提携。”雯杨略略地行礼,问道:“只是贝勒爷,奴才想问一句。若奴才去了,贝勒爷打算把奴才安排在何处?”
“你想去伺候谁?”
“若奴才说想去伺候十三爷,贝勒爷会随了奴才的心愿吗?”雯杨挑衅地看着胤禩,“还是贝勒爷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把奴才送到四爷那里去?”
果然聪明。胤禩不禁心中赞叹道,但脸上依旧和颜悦色道:“你既然说了,我也可以考虑,只怕到时十四弟会不依。”
“若真为十四爷考虑,依奴才看,贝勒爷不如把奴才送到御前,或者让奴才留在您身边?那样,即使十四爷常来常往,也不会引人侧目了。”
二人微笑着四目相对。博弈继续,谁也不会放松。
许是那天的激将法起了作用,许是八爷一早就打定了主意,总之耿雯杨被安排去伺候胤禛。也好,正和了她的心思。从出发开始,她就步步小心,生怕八爷又给自己挖了坑。
塞外风光并不似她想的那样,天蓝草绿,一派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致。许是久旱的缘故,几日下来满目都是漫漫黄土、低矮稀疏的枯黄灌木,颜色除了黄就是灰,连一点绿都没见着。雯杨不禁有些失望,这跟现在的黄土高坡有啥区别。自己是来欣赏塞外美景的,可不是来玩土的。
快到在乌兰布尔哈时,忽遇暴雨,大队人马立刻安营扎寨,就地休整。经过大雨几夜地冲刷,草原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如同变戏法般伸展开来。不几日,山坡上长出了茂密的植被,像铺了一层青绿色的毛毯。
耿雯杨坐在马车上,感受着拂面的微风,看着满眼的绿色,耳畔传来了驼铃的叮当声……一切又开始变得美好!
经过长途跋涉,圣驾终于到了乌兰布尔哈的行宫。蒙古三大部落:土谢图汗部、车臣汗部和扎萨克图汗部的首领们,均带着自己或骁勇善战的儿子,或年轻貌美的女儿恭候多时。
康熙帝不顾舟车劳顿,当晚就宴请了各部落的首领及家眷,众人把酒言欢,处处歌舞升平,好不热闹。耿雯杨实在好奇,于是换了衣服混在粗使宫女间,在暗中向宴会灯火处张望。
著名的康熙大帝端坐在宝座上,四周蒙古王爷,各位阿哥陪坐着。他五官端正,双目炯炯有神,鼻尖略圆而稍显鹰钩状,黑色的连鬓胡须很厚密,几乎没有下髯,随年近五十岁,但身材魁伟,孔武有力。今日,他穿了一件蓝色江绸平金银缠枝菊金龙纹的常服,以金银线交互换色,在蓝色江绸地上用平金和螺钿工艺绣制金银龙及缠枝菊纹样,领、袖镶石青色江绸平金银云龙纹边,边沿饰石青人字纹丝织绦,倒显得英气不凡,气宇轩昂。
据史料记载,康熙脸上应该有早年得天花留下的痘痕,可是这老远的,也看不清啊!耿雯杨边想着,边又往前凑了凑。忽地觉得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巡着一看,只见十三爷胤祥正端着酒杯缓步走过来,耿雯杨自知是躲不过了,只好硬着头皮站在那。
“爷的这杯子碰了口,要换一个。”胤祥说着,把杯子递给一旁候着的宫女。那宫女依言退下。“你不要命了?不好好在屋里候着,跑这来干什么?”胤祥压低了声音斥责道。
“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奴才就看一眼,实在是好奇的紧,奴才就看一眼。”
胤祥回身看了一眼众人,只见大家的注意力正在歌舞上面,于是小声地说道:“赶紧回去,别让人看见。”
这时宫女换回了杯子,呈给胤祥。十三爷接过杯子,冲耿雯杨摆摆手示意她离开,无奈,她只得转身退下。仅走了不出十步,回身瞥见十三爷已经回席,便又溜了回来。只是不敢再往前凑,仅仅是混在人堆里张望。
只见此时,一群身穿红衣的蒙古族姑娘,手托洁白的哈达涌上场中,呼地四下散开围城一个圆圈,一个身穿天蓝色蒙古长袍的姑娘快步跑到了中心位置。少顷,姑娘们唱起了动人的歌曲,众人随着歌声翩翩起舞。
只见这位姑娘,头戴翻檐尖顶帽,上面缀着玛瑙、翡翠、珊瑚、珍珠等宝石,珍珠与玛瑙珠子串成的流苏,随着身体的摆动相互碰撞着,胸前珊瑚珠子串成项链上坠着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绿松石。姑娘穿的是传统的三件袍,第一件是艳红色的贴身衣,袖长至腕,第二件是湖水蓝的外衣,袖长至肘,第三件为天蓝的无领对襟坎肩,银质的纽扣在篝火的照耀下,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姑娘旋转着来到了康熙的面前,将手中的哈达恭敬地呈上。康熙微笑地点点头,一旁的李德全立即上前,将哈达接了过来,再呈于皇帝。康熙大帝亲自戴上了哈达,这时一位身穿宝石蓝蒙古长袍的姑娘,端着一杯酒呈了上来,这位姑娘抬起头用清脆地嗓音唱起了传统的敬酒歌。康熙皇帝一挥手,李德全再次上前,接过酒杯。皇帝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众人一片欢呼,紧接着,那些红衣姑娘也旋转着将手中的哈达分别呈于各位皇子以及众王宫亲室。
盛宴达到了顶峰,伊尔根觉罗·噶尔汉王爷上前,向康熙大帝行礼,并说道:“皇上,这是我的小女儿木木佳,穿宝石蓝长袍的是我王兄的三女儿纳木雅,两个孩子听说您来,都吵着要跟我过来给您磕头。老臣被她们呱噪得没了法子,只好把她们都带来了。这两个孩子也成年啦,是该见见世面了。”
康熙听了含笑点头说道:“女儿自然不能像儿子,多少要娇些。朕有那么多子女,说到底还是偏疼女儿一些的。”
二人说笑着观看着火热的歌舞。
宴罢,众人皆回房休息。
胤禛微醉,歪在床上,看着耿雯杨忙前忙后,一瞬间竟觉得温暖,似有些向往。待她给自己擦拭时,借着酒意,竟不自觉地抓住了她的手。眼前的这个女人,肌肤胜雪,面若桃花,眼中的惊恐让人心痛。
耿雯杨一惊,竟忘记了反抗。眼前的这个男人,棱角分明的轮廓,眉紧紧地蹙着,眼睛中闪烁着神采,周身散发着暖意,一时间看呆了。
许是酒醉,许是真情。四爷猛地将她扯到怀中,肆意地亲吻起来。四爷的吻,猛烈狂热,让耿雯杨迷失了自己。
真情也好,假意也罢,不愿抗拒,只因他是胤禛。
突然,胤禛觉得一阵心痛,一下子推开了她。耿雯杨一个不妨,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眼中的伤再也掩饰不住。
“你……下去吧。”胤禛很想去扶她,但终究忍住了,不敢再看她,怕她眼中的伤,终将变成了自己心中的伤。
耿雯杨无言地从地上爬起来,稳稳地屈膝行礼,眼泪也就此掉落。
他终究是雍正,心中只有自己。
门外,八爷静静地离开,今晚无法入眠的,又岂止他们二人?当时只是望春回,不道春来愁共来。 于今最惜残春去,无奈春去愁偏住。 我愁不是为春愁,愁在阊阖十二楼。 次日,雯杨照旧礼数周全地伺候着,胤禛仍是冷冷地、拒人千里之外。但情不自禁地一瞥,伤的终究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