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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门两乡医

重庆这座城,被称为“雾都”一点儿都不为过。好些年,一年中有雾的天数,据说比英国的伦敦还多,不知道是否是真的。

这几年,重庆被外界大范围知晓,已成为名副其实的“网红”城市,穿楼的轻轨、麻辣的火锅、“淘气”的地图、璀璨的夜景、漂亮的女孩等,都是这个城市被赋予的一些新潮标签。然而,这个城市底层架构的“风格”,可能并不单单体现在这些标签上。作为一个在重庆长大的人,我经常对外讲述的故事,是关于这个城市的细节,譬如“棒棒军”、村医、农民工等。

虽然已经在北京“混迹”十多年,我却经常在很多时候不由自主地想起故乡的山城。那朦朦胧胧的细雨,那此起彼伏的丘陵,那崎岖泥泞的小路,以及穿着解放鞋或塑料凉鞋去给人看病的村医……

二哥和表叔,就是我经常想起的老家的一个重要记忆。

一个赤脚,一个乡村

二哥和表叔,本名我至今不知。

因为跟我有亲戚关系,所以在老家的这些年,我一直都是这么称呼他们。二哥四十来岁,有一个儿子;表叔六十多岁,有四个儿子,其中一个就是我要讲述的故事里的二哥。他们除了是父子关系,还是同行——都是基层医生。

表叔是一个地道的“赤脚医生”。我对表叔最深刻的印象,是他左手挎着一个药箱,右手拄着一根竹竿做的拐杖,不管哪里有患者,他都是靠双脚走着去给人治病。

二哥子承父业,从卫校毕业后,回到老家行医。与表叔不同的是,二哥那会儿已经不被称为“赤脚医生”,取而代之的称谓是“乡村医生”。刚开始,找二哥看病的人比较少,二哥有空就跟着表叔学。但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大家好像更喜欢找二哥看病了。

凭着幼时的感觉,二哥的患者量之所以能超过表叔,可能是因为二哥比表叔话多,还常常笑。后来,人们也慢慢发现另一个原因:表叔当年还在用那种重复利用的玻璃注射器的时候,二哥早已经开始用一次性的塑料注射器了。虽然过了一段时间后表叔也开始用一次性注射器,但打针还是挺疼的。

渐渐的,二哥变得很忙,找表叔这个老“赤脚医生”看病的人越来越少了。

二哥在乡镇开诊所

我考上大学以后,对二哥和表叔的信息知晓得越来越少。某年回家,听爷爷说二哥去了镇上开诊所,一天到晚都很忙,找他看病的人很多。而表叔呢,依然拄着竹竿拐杖给村里人看病。只是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要么是老人,要么是小孩,一天可能就个把人吧。

2018年,过节回家,我特意去二哥的诊所看了一下。南方的乡镇,冬天没有暖气,很多患者就在诊所里盖着个小被子输液,年纪估摸着从5岁到70岁左右,在诊所墙壁一侧的木沙发排成一排。

二哥忙着给人配药,我就跟二嫂打了招呼。我朝玻璃柜的方向望去竟感觉很是惊喜。在诊所最里面靠墙的一侧有一个高柜子,上面标满了中药饮片的名字。二哥说,这是政府推进的一个促进中医药发展的项目。中医药在基层诊所出现,算一个不错的现象。

听二嫂说,他们家的孩子目前在广东学习互联网技术。像一些医生家庭一样,子女会继承父母行业的越来越少。二嫂很忙,给患者扎完针,又去收拾吊瓶,还按着二哥的处方单配药等。这个场景,跟我这几年在外地见的基层诊所一样,按照我们的行话,这样的诊所叫“夫妻诊所”,一人看病,另一半当助手或者护士。

他们依然忙着,我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老家偶遇表叔

腊月二十八,我跟我爸回老屋搬了一些旧东西去新家。

那会儿,村里父老乡亲们都在忙着准备年饭,清脆的鞭炮声不时地传来。过年团聚的气氛早已弥漫在村子的每个角落,许久未见的祥和热闹飘荡在各家的房前屋后。

我跟我爸收拾了一下家具,推开门,端着一盆水准备往外倒。当我走到屋檐下的时候,突然看到表叔走在路上。

我兴奋地叫了一声:“表叔!”

表叔也很高兴地回了我:“哟,回来啦?”

我:“是啊!昨天到的。表叔去干啥?”

“河口角那边有人要打个针,我去一下。你忙着哈。”表叔笑眯眯地回答。

我这样一年回来一两次的人,跟乡亲们见面太少,所以每次见到大家,或者大家见到我,都感觉很亲切。

简单互祝新年快乐后,表叔沿着水泥路走远了。

这条水泥路是去年村里集资修的。老家的气候,多雨多雾。以往大家走路经常滑倒,鞋子经常被泥淹没。现在,这条公路至少让表叔外出看病的时间省了一些。

我望着表叔渐渐远去的背影,感觉依然那么熟悉,一人、一药箱、一竹竿,构成了我对表叔十多年不变的印象。唯一不同的是,表叔走路的时候好像有点一瘸一拐了。

无论是源于何种目的,抑或生存,抑或坚守,表叔一直在乡间穿梭,表叔能走的时候,都没有放下老药箱。

而二哥也一直在忙着,从我几岁的时候在忙,到我30多岁依然在忙——早晚在忙,周末在忙,过年过节也在忙。

这就是我老家的基层医生。在我们的镇里,在全国的镇里,还有很多这样的乡村,还有很多像二哥、表叔这样的医生。他们如村里的“老水牛”一样不停地奔走着、忙碌着。

等我爸收拾好东西,我便坐在他的小三轮“副驾”上。村里的柚子树一棵一棵飞出我的视线,田里的稻苗一排一排向后倒去,路上能遇到的人越来越少……我努力用眼睛去储存这个曾经生我养我的村子的模样,却终不敌三轮车飞驰的速度。在出河口角的地方,我脑子突然又想起表叔的模样:一人、一药箱、一竹竿……

2021年,表叔小腿的肉开始溃烂,去县里医院检查,说是糖尿病足,治疗后疗效不明显,表叔心疼医药费,坚持要回家。儿孙们觉得这样烂下去不行,所以托我打听市区的医院。后来表叔被接到西南医院,经过治疗,病情也很快就有了改善,表叔也有了信心。1个月后,表叔出院回家了。当时正值冬季,孩子们按照医生的建议在老屋安装了空调,说这样有利于新肉芽的生长。给人看了一辈子病,表叔终于让别人治了一回。

我讲的如表叔、二哥这类基层医生,在全国,估计还有千千个、万万个。我希望表叔、二哥这些人、这些事,细水流长、源远流长、万古流长。 svFHsgUSsL8p5wuWQpiQ/u28glpUt0cWRivacBPdVuWBLM3mTOcXsjxxoz7wqy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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