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原王朝的直辖领地之外,比如汉代的玉门关、阳关之外,唐朝的西州以西地区的交通路线情况,中央官府也有所把握。官府掌握的文书,包括出使西域的使臣回来所写的报告,驻扎在西域地区的军政官员所写的记录,以及从外国、外族使臣咨询来的情况。这类官府文书保存下来的也不多,但其中有相当多的内容在编纂史书时,改写编入正史的《西域传》了。
东汉初班固所撰《汉书·西域传》利用了官府保存的文书,按照交通路线的顺序,首次明确记录了通往西域的道路,此即《西域传》开篇所述:“自玉门、阳关出西域有两道。从鄯善傍南山北,波河西行至莎车,为南道;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月氏、安息。自车师前王廷随北山,波河西行至疏勒,为北道;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宛、康居、奄蔡焉。”可见,西汉时的道路,从玉门关、阳关开始,分南北两道,最远到安息(波斯帕提亚王朝)和奄蔡(高加索)。在这个提纲下面,《西域传》基本按照从东到西的原则,依次叙述每个国家的情况,首先是国名、都城、去阳关里数、去长安里数,然后是距西域都护府的里数,还有至紧邻国家的里数,如:“鄯善国,本名楼兰,王治扜泥城,去阳关千六百里,去长安六千一百里。……西北去都护治所千七百八十五里,至山国千三百六十五里,西北至车师千八百九十里。”以下各国的记载基本一致。如果我们把这些东西相距的里程连接起来,就基本上可以得出汉朝通往西域的各条道路的具体里程,也包括这些西域国家之间的交通路线,这也就是汉代的“丝绸之路”了。
《汉书·西域传》中基本上按照交通路线来依次记述西域国家的方式,为此后的《后汉书·西域传》《魏略·西戎传》《晋书·西戎传》《魏书·西域传》《周书·异域传》所继承 。我们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辑录出不同时代的“丝绸之路”,只不过因为各朝编纂西域、西戎、异域传时,材料已经不全,所以有些路线也是断断续续的;如果原本材料齐全,路线都可以如此复原。
隋朝时记录西域情形的主要著作是裴矩的《西域图记》,可惜已经散佚,只有序言保留在《隋书》卷六七《裴矩传》中,里面记录隋朝通西域的三条主要道路的基本走向:“发自敦煌,至于西海,凡为三道,各有襟带。北道从伊吾,经蒲类海铁勒部,突厥可汗庭,度北流河水,至拂菻国,达于西海。其中道从高昌,焉耆,龟兹,疏勒,度葱岭,又经䥽汗,苏对萨那国,康国,曹国,何国,大、小安国,穆国,至波斯,达于西海。其南道从鄯善,于阗,朱俱波、喝盘陀,度葱岭,又经护密,吐火罗,挹怛,忛延,漕国,至北婆罗门,达于西海。其三道诸国,亦各自有路,南北交通。其东女国、南婆罗门国等,并随其所往,诸处得达。故知伊吾、高昌、鄯善,并西域之门户也。总凑敦煌,是其咽喉之地。” 。经过隋末动乱,到唐朝初年编纂《隋书·西域传》时,材料已经不够丰富,所存只有二十国的记录,比裴矩的四十四国,减少一半多。所记西域各国里程,也只有片段保留,如“龟兹国,都白山之南百七十里,东去焉耆九百里,南去于阗千四百里,西去疏勒千五百里,西北去突厥牙六百余里”,从中还是可以看出官府档案的原本样貌,也可以推断原本是有着系统的西域道里记录的。按照《西域图记序》,隋朝交通路线所记最远是“拂菻国”和“西海”,即拜占庭和地中海。
和田文书中的神山路馆驿
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藏.
长34,宽27.5(单位:厘米)
唐朝时国力强盛,统治区域广大,因此有关的记录应当更加详细。《新唐书·地理志》保存了贞元年间(785—805)的宰相贾耽所撰《皇华四达记》的片段 ,其中有关于安西都护府通往西域的道路记载。如果我们按照道路的顺序略做调整,就可以清楚地把这些道路区分为若干段落:1.西州至焉耆,2.焉耆至安西(龟兹),3.安西至拨换,4.拨换至碎叶,更西到怛罗斯城,5.拨换至疏勒,6.拨换至于阗,7.于阗至疏勒,疏勒至葱岭,8.于阗至兰城、且末,9.沙州至兰城乃至于阗,10.北庭至碎叶 。至于具体内容,记录得相当详细,如“自焉耆西〔百〕五十里过铁门关,又二十里至于术守捉城,又二百里至榆林守捉,又五十里至龙泉守捉,又六十里至东夷僻守捉,又七十里至西夷僻守捉,又六十里至赤岸守捉,又百二十里至安西都护府” 。贾耽《皇华四达记》依据的材料,应当是唐朝中央政府保存的文书档案。因此,唐朝人当然也拥有完整的“丝绸之路”的记录,而且更加细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