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夫妻恩爱、父子同心的家,一个足以令人夸耀称羡的家。
初婚的美妙那般短暂,以至如一阵旋风掠地即过。为了淑贞的康复,为了偿还淑贞康复欠下的债务,岳鹏程来到百里之外的玲珑山矿井。他下到几十米深的山底洞中,冒着冰冷的滴水和犬牙交错的危石,凭着强健的体魄和从部队学到的熟练的爆破掘进技术,成为整个矿山的技术尖子和挣钱最多的临时工。他被一位副矿长看上了,不久被调上地面,担任了负责上千人吃饭的食堂管理员。不到半年,食堂面貌大变。岳鹏程又被调到业务处,成了负责计划和购买各种矿山设备的大员,并且经常随着副矿长外出洽谈业务。副矿长满意极了,告诉岳鹏程,他手下最缺的就是能干事的人,上级很快就要拨下指标,他要破格把岳鹏程从临时工转为国家干部。
这消息委实使淑贞几个晚上没有睡稳觉。但却很快冷却下来——消息不知怎么传到镇上,镇委书记一听大桑园还有这样一个人才,立即派人找到矿上,坚决要把岳鹏程要回村里当支部书记。声明说,矿上如不放人,他们就卡户口、卡党籍,向主管矿山的上级党委告状。
就这样,岳鹏程又一次失去了端铁饭碗的机会,又一次回到了村里。
村里的情况当时并不美妙。支部书记是肖云嫂,她是四二年的老党员,从土改一直担任支部书记,是有名的老模范。由于年龄和身体的原因,她几次提出想找个年轻人接替自己。因为早年肖云嫂与岳锐有过一段非同寻常的经历,岳鹏程自小就把她当母亲待。岳鹏程接班她本应高兴,但她总觉着岳鹏程胆子太大,心太野,不够沉稳;加之村里最大的石姓家族想抬出自己的人,极力反对——向部队告岳鹏程状的正是这伙人——肖云嫂一直不肯应声。直到镇委书记亲自带着岳鹏程到肖云嫂病榻前向她保证,村里一切大事都要经她同意,肖云嫂才让岳鹏程扶着她,来到大队办公室。
大队办公室是由土改时的两间饲养棚改造成的,矮、暗、小却干净严整。肖云嫂在那里主持了三十几年村政党务,使那两间小屋成了群众眼中权威和荣誉的圣地。
肖云嫂指着办公室墙上挂满的奖旗奖状,向岳鹏程讲述着那每一面所代表的光荣。末了又让会计拿出账本,指着上边标明的八百元存款,十分严肃地说:
“程子,这是全村几百户老小十多年里攒下的家业。除了买点笔墨纸张,我没舍得乱花一分。现今交给你了。你可记着,别看我把你当亲儿子待,你要是给我丢了红旗、踢蹬了这份家业,我可是不依你!”
岳鹏程庄重地接受了肖云嫂交予的荣誉和家业。学大寨,连夺两年“红旗标兵”。县委书记为他披红挂彩、牵马游行的那天,淑贞领着羸官、抱着银屏,挤在县城拥挤的人群里,落下成串热泪。然而,要保持“红旗标兵”,要使土地继续增产,就得舍得本钱投资。土地海绵化,化肥、过磷酸钙、硝酸铵……社员收入只落在纸上,八百元家底也贴了进去。天,这可如何是好哇!
淑贞更焦急的是:买书交学费的时候到了,把两只下蛋的鸡卖了还没有凑够钱;而凑不够钱,羸官的中等技工专业学校就难以上得下去了!
那一天,淑贞正坐在院里急急火火编着柳条筐子。因为急,柳条几次折断,几次把她的手指刺得鲜血淋漓。岳鹏程下地回来,见家中烟火未动,又见淑贞那副狼狈模样,不觉动了肝火,说:
“看看!这家里就缺你那几个工分?”
柳条筐子作为家庭副业,那时是“法定”只能交到队里换工分的。
淑贞见他这副嘴脸,也没有好腔调:
“工分?工分当得了钱用?羸官的学费你给交?”
岳鹏程一愣,忽然想起似的从衣兜里寻找起一份通知。那通知是技工中专几天前派人送来的,说羸官的学杂费已经逾期,倘若某日以前交纳不上,他们便要按规定做退学处理。
事关儿子前途,岳鹏程也把一脑子的“保红旗”的事丢到一边,从淑贞手里接过活儿麻利地干起来:多编几个柳条筐,明天一早送到黑市,或许还可以……
然而,并没有等他们忙碌多久,羸官便背着一个可怜巴巴的行李卷儿,出现在二人面前。
“羸官,你这是……”迎着儿子,淑贞一脸呆相。
羸官惨然一笑。
一切都明白了!一切都晚了!
“不行!我找学校讲理去!”岳鹏程如同一条狮子,跳了起来。
“你找谁讲的么个理去?”扑到儿子身边、两眶泪水噗噗下落的淑贞,忽然把尖锐的目光指向岳鹏程,“你整天日只知道抢你的大红旗,老百姓过的么样日子你知道不知道?早先日你发誓赌咒让我过上舒心日子,我过不过上也罢了,可儿子,儿子连个学也上不成啦!你还算个当爸爸的吗?你还算个男人吗?……”
淑贞号啕大哭着跑进屋里去了,岳鹏程像散了架的纸人,一屁股瘫在了地上……
几天几夜的苦苦思索,几天几夜的反复谋划,岳鹏程带领一支“学大寨特别支队”,悄然地开上了盐场。一个月下去,一张一万元的存款单落到岳鹏程手里。那张存款单很快又变成了一座小小的木工厂。
“咱这小木工厂,单是挣个手工钱,哪辈子也发不起来!要是自己能搞到木头,那就得啦!”一次吃饭时,岳鹏程发着感慨。
“要搞木头还不好说,关东山有的是!”羸官有意无意地说。
“吃了灯心草,说话倒轻巧!关东山的木头是给你准备的?”淑贞训斥说。
“不是给咱准备的,咱就不兴搞点回来?你没听喇叭里整天喊:搞活,搞活!”
“搞活也不能有李龙爷的本事,搞到关东山上去!”
“那就得看有没有孙猴子那两下子了!”
岳鹏程眨巴两眼听他娘俩打嘴仗。听到高兴,一拍大腿对羸官说:
“好小子!你真的有种,跟老子下一趟关东山,敢不敢?”
五天后他们启程了。搭货车、爬火车、拦拖拉机,外加开动“十一号”快赶慢撵,岳鹏程和羸官几经辗转到达伊春。伊春是一座地地道道的边疆之城、森林之城,参天古木满山皆是,大小林场一个接一个。岳家父子把眼睛朝四下里一瞭,便觉得心高气壮起来。可哪想,那些或大或小的林场端的都是国家的饭碗,做的都是官办的买卖,对两位来自异乡异土的农民父子,眼珠儿也不肯正视一下。第一次进到一个林场,人家把盖着大桑园大队印章的介绍信“研究”过几遍,揉一揉朝火炉里一丢就下了逐客令。第二次、第三次,除了重复第一次的过程之外,还招惹了一大堆冷讽热嘲。那时“开放搞活”还是报纸广播上的新名词,林场还是一眼古井死水。这苦了岳家父子。躲在人家草屋里熬过一夜,第二天更妙,来到一个林场门儿也不准进。岳鹏程冒着胆子朝里硬闯,几乎没有让人家当做图谋不轨的“盲流”扣起来。又饿又冷,父子俩万般无奈,坐在离林场大门不远的一片向阳地里啃起淑贞给带来的锅饼——那锅饼也没有几个了;眼看着父子俩怕是只有靠讨饭返回家园了。
正是中午,下班铃响过,林场的干部职工三三两两向宿舍区去。岳鹏程看着生气,羸官心中忽然一动,提着包裹走到林场门前,就地一坐,把包裹里煮好的对虾在面前一摊一摆,随之挑出几个又大又鲜亮的,两手抓着扒着就向嘴里填。岳鹏程被搞得懵懂了,下班的林场干部职工却新奇惊讶得停住了脚步。
“嚯!小伙子,好福气哟!”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说。
羸官眼不抬嘴不停:“福气?就这烂对虾?你们东北人谁稀罕这个!”
“耶!你这是哪儿得的情报?”干部越发有了兴趣。
“这不大门还没离?我和我爸千里迢迢给你们送对虾来,你们连门都不让进!”羸官朝正向这边走来的岳鹏程努着嘴。
“哦?”干部带着几分惊讶地打量了岳鹏程几眼,问:“你真是做这买卖的?”
岳鹏程这时已经看出些门道来了,回答说:“这还假得了?在吉林那边,人家对我又是酒又是菜,你们这儿可好!”
干部思量了片刻,又见职工们七嘴八舌,只差没有流涎水,说:“我要可不是三斤两斤打发了的。”
岳鹏程说:“三斤两斤我还得找到你关东山来?明说吧,我看中的也不是钱,是你们的红松木!”
“这就好说了!”干部当即喊过一个人,吩咐把岳鹏程父子请进了林场小餐厅。
合同一夜就签下了:大桑园每年“五一”、“十一”、春节给林场发三个车皮鱼虾,林场每年在相应的时间里,给大桑园发三个车皮原木。双方均给对方以最低价格,差额一年终了以实物补偿。
合同得到了遵守。虽然岳鹏程每年要额外支付相当一个数目的“车皮调拨费”,“木材加工厂”还是变成了“木器制造厂”,并且以超乎人们想象的速度发展和创造着奇迹。
世事乖戾,好景没过两年。一天,岳鹏程正同几位朋友在家中喝酒,木器厂供销科长齐修良送来一封电报。电报是伊春发来的,内容很简单:
发来鱼虾已坏 拟作退货处理
“五一”前夕,岳鹏程特意早早搞了一车皮对虾、黄花鱼和市场上难得见到的嘉吉鱼,发了去。因为前不久得到消息,林场的一把手换了人,这位一把手对前任的许多做法很不满意,不少原先的合同被迫终止或修改。岳鹏程不惜血本抢在前边,原想可以稳住对方,确保自己的财路不受影响。没想等到的竟是这样一纸内藏险恶的电文!
“咱们的鱼虾是从冷库直接装上火车的,根本不可能坏。”齐修良表白似的说。
“什么鱼虾已坏!鱼虾坏了还退的什么货?这种天气,让他们一退,到家不成大粪那才是怪事!”
“这明明是讹诈,逼咱们杀价!”
“杀价?只怕是要废合同哩!……”
喝酒的朋友和新任木器厂厂长羸官等人,忿忿地议论着。
“妈拉个臭婊子养的!”岳鹏程一拳把桌上的杯盘盅碟擂得东倒西歪,“欺负到咱爷们头上了!也不打听打听咱爷们是不是那种软柿子泥!老子早就防了他这一手,律师也早请下啦!想在合同上改一个字,试试看!”
他一气喝下几杯酒,对齐修良说:
“回电报!就告诉他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一切法庭上见面!”
喝酒的朋友们听岳鹏程说得那么有把握,一齐助威叫好。羸官走马上任,正想一展宏图,对惩罚林场背信弃义的行为自然举双手拥护。
齐修良胆战心惊,站在那里只是不动。
淑贞心中愤愤,但她望着被火气烧透的丈夫和儿子,劝慰说:
“鹏程,今天酒喝得多了,再说天也黑了,电报是不是等明天再发……”
“不行!”岳鹏程牛劲正旺,越发刻不容缓,对齐修良说:“发!一个字不准改!马上就去!今天发不出去,你这个供销科长就不用当啦!”
电报发出去了。当晚岳鹏程喝得云山雾罩,在炕上翻着个儿骂了一宿,与伊春的那位一把手打了一宿“官司”。淑贞也跟着做了一夜噩梦。她梦见木器厂被一阵狂风刮走,羸官成了当年绝望地坐在海边的岳鹏程,银屏成了不久前被学校除名还乡的羸官……她几次惊醒,几次忧心如焚地抹着眼泪。
第二天、第三天,羸官和齐修良请来了律师,并且按照律师的提示,做好了一切打官司的准备。
第四天正午,岳鹏程忽然提出,他要亲自去伊春会一会那位新上任的一把手,并让给伊春再发一封电报,告知他去的日期和车次。
虽是四月时候,地处北国深山林区的伊春,还是显出几分清冷的春意。古松的黑苍苍的针叶尖顶,开始变出青绿;毛白杨高擎的手臂,在料峭的风中,露出一团团毛茸茸的芽片;向阳山坡和公路两边的柳树,用花一般招摇的枝条,歌唱着北国之春的序曲。车站简陋而繁忙,触目皆是红松木垒起的山丘。同预料中的情形一样,林场连一辆卡车也没有派来。
掏出一百元人民币,在简易饭馆里喝了几杯酒,随行的小谢被留下了。岳鹏程、羸官和齐修良,拦住一辆吉姆轿车(当然是有报酬的),直奔林场所在地。
好像是特意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林场颇为气派的会客室里,坐着十几个人——后来才知道,里边有几位特邀的法院和公安局的头面人物。脸面一色是严峻的。那北国风霜刻下的苍红的印记,那挺胸挽臂如临大敌的姿态,使那严峻之中,透露出冷酷瘆人的寒气。
“欢迎,欢迎!欢迎远道前来同我们法庭相见的贵宾!”
新任一把手,一位壮得像头野熊的中年人,马马虎虎地站起身,与岳鹏程握了一下手。他用劲很狠,似乎作为第一个较量,使岳鹏程感觉手背和手指的骨节都要碎裂了。
没有让座,没有茶烟,甚至也没有一句寒暄。两只箱子抬进来,摆放到岳鹏程面前的空地上。箱子打开,已经变得发黑了的鱼虾,发出一股刺鼻的臭气。
这根本就不是大桑园发的货!羸官和齐修良打开皮包,向外掏着足以戳穿这个骗局的样品、照片和其他证据。
岳鹏程悄然制止了他们的动作。他环顾全场,忽然发出一阵大笑:
“马书记、吕场长,各位误会了我这次来的意思了吧?哈……”
“岳书记还是不要演戏的好!”
坐在一把手——那位马书记旁边的瘦得如同一把干柴的副场长冷冷笑着,拿出一封电报抖着,满是讥讽地、一句一顿地把电文朗读了一遍,送到岳鹏程面前:
“岳书记,这不会是邮电局哪个孙子,逗咱们乐一乐的吧?”
岳鹏程接过电报,故作认真地看了一遍,放下了,说:
“有这么回事。可这是那位前任木器厂厂长干的好事,我已经把他撤啦。”
没等对方做出反应,他指着羸官说:“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新任命的木器厂厂长岳羸官。不客气地向各位领导说,是我的大公子、儿子。羸官,”他扯扯羸官的胳膊,“还不向马伯伯、吕伯伯和各位大叔见个礼儿!”
羸官被搞得迷瞪了,勉强机械地欠起身,似乎腼腆得怕羞似的点了点头。
会客室里高大敦实的火炉,添上了几块流着油脂的红松木。火苗哧哧地向上蹿着,发出一股风啸的声音。屋里似乎暖和了许多,人们心中的冰冻似乎也开始融化了。
“那么,岳书记这次专程来的意思是……”干柴副场长瞅瞅一把手,依然保持着警戒状态。
“我这次千里迢迢专程来的意思只有一个。”岳鹏程宽厚的脸上,露出坦诚严肃的神情,“那就是:向马书记、吕场长和林场的各位领导、师傅,赔礼道歉。我们工作没做好,鱼虾出了毛病,还不讲理,搞起恐吓来了。这怎么得了!我们是做生意的,讲的就是一个信用和情意!这两条都不讲了,都没有了,我这个书记还不该亲自登门,负荆请罪?用句官场上的老话:‘宰相肚里能撑船。’希望马书记、吕场长和各位领导、师傅,别跟我们那些乡痞子一般见识。海量!海量!……”
接下来的是,遗像前悼念式的三个九十度大鞠躬。
干柴副场长和在场的人都露出笑脸。惟有一把手正襟危坐,不动声色。
“那么,那一车皮鱼虾,岳书记是打算运回去,还是打算就地处理呀?”
空气无形中又绷紧了。好话好说,动真格儿的才见虚实。运回去显然不可能;就地处理,价格不压到一定程度,你误会也罢,赔礼道歉也罢,九十度大鞠躬也罢,全当放屁!
羸官和齐修良听得见自己的心跳。那是几十吨海产品、几十万块钱哪,嘴巴稍微松一松,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恰在这时,林场办公室一位工作人员推门进来,问有没有山东来的岳鹏程,市委书记家来电话找。岳鹏程应一声,坦然起身而去。会客室的门,似乎并非有意地留出了一条缝隙。电话是非常亲热的,作为山东老乡的市委书记,说是听司机告诉岳鹏程来了,要请他住到自己家中去。岳鹏程连声称谢,但只答应公事办完后再到家里去看望市委书记和他的老伴儿。
电话内容,一字不漏传进会客室。岳鹏程重新回到会客室时,熊一样剽悍的一把手也不禁露出了几分不自在,逡巡的目光,在岳鹏程脸上飘荡了几个来回。
羸官和齐修良明白了岳鹏程此行的目的,明白了小谢被留在市里的特别使命,心中欢呼:好你个狗熊一把手,这回看你敢不敢压我一分钱的鱼价!
岳鹏程若无其事地坐回到沙发上,故意拿过一只暖瓶一只杯子,把杯子倒上水,涮过,这才又倒满,咂咂有声地吮了起来。屋里的空气越发肃静,一把手和干柴副场长越发觉出全身爬满了毛虫。
“刚才马书记讲到那一车皮鱼虾怎么处理的事儿,”岳鹏程坦然而谦和地朝一把手点点头,“我看还是用杨子荣那句话,以友情为重才好。马书记,你看呢?”
“对,友情为重,友情为重!”一把手尴尬的脸上堆起了一抹甜笑。
“那好!”岳鹏程爽利地把手一摆,朗声道,“有马书记这句话,我岳鹏程肝脑涂地也值啦!这样吧,那一车皮鱼虾算是我们对林场领导和职工的一点心意,一分钱不收,全部白送啦!”
犹如一颗原子弹升空,会议室里所有的人,都把嘴巴张得老大,许久许久拢不到一起去。……
情况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当晚是山珍野味,美酒佳酿。当一把手挽着“真够哥们”的岳鹏程走出宴会厅时,干柴副场长报告说:那一车皮鱼虾除留存的一部分外,全部免费分给了职工。职工们说,这是新书记给大家做的一件大实事大好事,有几个人还呼起“新书记万岁”的口号。
“哈……够意思!真够意思!……”
一把手手舞足蹈,抱着岳鹏程在高低不平的院子里,跳起了“慢三步”和“迪斯科”。
翌日,一把手亲自陪同,两辆北京吉普载着几支猎枪、一只“卡西”,穿过原始红松组成的森林长廊,直上“丰林保护区”岭顶。登瞭望塔,逛动、植物标本室,观“倒山”、看“赶羊” ……
第四天,岳鹏程要启程了。在一把手和干柴副场长的一再催促和“威逼”下,岳鹏程才轻描淡写地说:
“我能有么个事儿?了不起是把厂子再扩大扩大,你们要是方便的话……”
“这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一把手表现出少有的爽快和决断,“办!原先的合同不变,额外再给你发三车皮去!”
一月后,三车皮原木运到大桑园。齐修良算了一笔账:不讲做成家具木器的利润,单是把这些原木转手卖出去,补上那一车皮鱼虾之外,还可以净赚十二万块!
岳鹏程的朋友们折服了,齐修良和村里的干部们折服了。连羸官也为爸爸表现出来的大买卖家、外交家的谋略和气度所折服。岳鹏程回到家里,却像新婚时一样,一下子把淑贞平抱进怀里打起旋转。并且俯在她耳朵上说,他之所以采取了新的策略,是因为淑贞的“参谋”和读了她逼他读的一篇介绍海外一位大企业家成功经历的小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