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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羊毛

“哪里是鬼!”赵玉剑的语音压抑不住的兴奋,“跟个神仙似的!也太好看了吧!”

宫炉在电脑界面快速打字。

【太上老宫:形容一下多好看?】

赵玉剑的回复来得飞快,“好看的人绝对不是辞藻堆砌出来的!”

宫炉百度《洛神赋》全文复制黏贴过去。

赵玉剑破口大骂,“你—妹!”

宫炉笑不可抑,点开新的花痴语音。

“当时又冷又暗,可他往那儿一站,再一笑,我们仓库里的旧灯泡立马亮100瓦,跟牙膏广告片似的,你能体会吗?算了,你这种死宅现实生活里一定没见过真正的绝美帅哥。”

【太上老宫:见过,我们大学校草。】

“嗐!大学校草水分多!这位放到一线男团也是绝对的门面担当。真的,连狗哥这铁直都说他帅!帅到我当场想叛变!唉,你说这么帅的段誉他搞什么变态跟踪呢?他光美丽妹妹就有五个,图你什么?”

【太上老宫:图我十步杀一羊,千里不留毛。】

赵玉剑大笑,“绝了,羊毛担当,今天就送你c位出道!”

宫炉乐不可支。

但她明白赵玉剑的意思。

好看的皮囊已经具备优势,顶级优秀的相貌更宛如直接领取人生各大关卡的vip通行证,如果那个新邻居真如赵玉剑所言,狗哥的推论确实有不合常理之处。

跟踪宫炉甚至搬家,大费周章不讨好,图什么呢?

她既无武林绝学又无财富地位,名声不好还脾气古怪,搁三四年前还能有个青春动人的优点,如今……

总不能真图她擅长薅羊毛吧?

【太上老宫:就不能是你们有罪推定冤枉绝美段誉了?】

赵玉剑的嗓门霎时膨胀,“那不行!狗哥说拿头来赌,绝美段誉绝—逼就是那个跟踪狂!但是如果你问我,我依然愿意为美色声张正义。”

【太上老宫:墙头草,绿油油。】

赵玉剑肯定躲到哪个犄角旮旯了,一阵狂笑,“墙头草好过死寡妇……啊!哈哈哈哈!”

语音后半截由远及近出现了狗哥的吱哇乱叫,赵玉剑笑得更开怀,随后很长一段时间没了动静。

宫炉不和谐地想赵玉剑八成被和谐了。

她起身活动筋骨,瞟向大门,视线穿透木门曲折拐弯,仿佛看见了隔壁那扇同款暗红的门。

赵玉剑说自己前脚刚走,这位新邻居后脚就到了快递站,他们夫妻,一个硬要说缘分,一个非说是尾随。

宮炉希望在生命大和谐的过程里,他俩还能惦记给自己得出个结论。

电脑显示屏下倒扣着一面小圆镜,宫炉翻起来,抹去镜面的灰,照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受到绝美段誉的滤镜影响,往日横看竖看都死气沉沉的脸,今日竟觉柳暗花明,颇有独到之处。

毕竟眼是杏眼,脸是娃娃脸,二十四岁了,看着还跟刚要去高中报道似的。

圆镜没掌心大,离得近后只照出宫炉半张脸,宫炉无意识瞧着自己鬓角一颗小痣,凌乱碎发间忽地钻出一股冰滑黏腻,沿着外耳廓,如蛇一般往她太阳穴里钻。

宫炉头皮发麻,胃酸翻涌,恶心至极。

她用力倒扣镜子,厌烦透顶,又在镜身上盖了本书。

真丑。

她想。

宫炉绕着椅子转圈,心浮气躁难以平复,渐渐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去年捡回家的橘猫从客厅最顶层纸箱跳下来,绕着她小腿磨蹭。

宫炉躲开它,它又挤回来,肥胖的屁股晃晃悠悠,尾巴再长寸许就能卷住她的小腿。宫炉烦躁地拿脚尖抬走它,想进厨房倒水,可踏进门内,又想不起自己该做什么,便木棍一样杵着,发呆。

橘猫也跟进厨房。

喵——喵——

宫炉被叫唤回游离的神志,她盲目地往回走。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宫炉安慰自己,别去想了。

橘猫跳上电脑桌,哒哒地踩着键盘。

“啊,别动那个!”宫炉迅速坐回电脑椅,橘猫跳到她腿上,懒洋洋蜷成一团。

宫炉在微—信羊毛群里浏览,回到一个名为“薅光九重天”的置顶大群。

【太上老宫:零点杀吗?】

【王雌娘娘:我老公要大开杀戒了!】

【玉净瓶:我老公要大开杀戒了!】

【金吒:我老公要大开杀戒了!】

玉兔兔网友列出一排淘宝口令,全是大促返场零点秒杀,任君挑选。

宫炉扫一眼,发现有一款智能猫眼实物秒杀。

【太上老宫:这智能猫眼能当监控用吗?】

【老宫我爱你:能!】

【吴刚:这是网红新品,每天零点前十名秒杀,五万多收藏,被代拍和黄牛包场了,但老公出马,那肯定就是你的了。】

宫炉心说就是你了。

群友又开始排队喊老公,宮炉打开电脑浏览器,登录自己的秒杀插件。插件上显示的是淘宝服务器时间,与北京时间相差毫秒,等到零时零分零秒,插件自动下单。

原价六百块的网红猫眼被她1元秒到手。

九重天羊毛群里已经有人在问。

【吴刚:@太上老宫 秒到没?我找的几个代拍都没抢到。】

【太上老宫:秒到了。】

【老宫我爱你:不愧是你。】

【木吒:不愧是你。】

【玉净瓶:不愧是你。老公你真的不考虑出售你的神级插件吗?】

【吴刚:老公你猫眼转让吗?我出三百。】

【太上老宫:插件不卖,猫眼不转。】

底下立时哭晕一片。

【太上老宫:但是我刚刚顺便秒了别的,送你们吧。】

群友瞬间欢欣鼓舞。

宫炉仰靠在椅背上,望向窗外浓厚夜色,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她的猫疲懒地打了个哈欠。

十分钟前还被拉扯分裂的五脏六腑已然归位,宮炉来回翻看群友的恭维刷屏,又能像个人,安定从容地缩在这套蜗居里,悄无声息地活。

= = =

宫炉睡醒已是近午,狗哥在微—信里催她还手推车。

她盘腿坐上飘窗,边啃面包边刷羊毛群消息,时不时俯瞰楼下——晴好,到处都是人。

橘猫跳过来,摇摆着尾巴朝她脖颈上蹭,蹭得她满脖子毛,被狠心的饲主一巴掌推下去。

喵——橘猫蹲坐着仰望她。

宫炉却想起隔壁盛世美颜的段誉。

她推开上层的通气窗,探出脑袋往外墙看。

两家主卧飘窗虽有间距,但底下连着空调外机层,身手灵活又胆大的人大可从一家飘窗往下爬,踩着延展层再爬到隔壁——宫炉将自家通气窗推到顶,以身试法想看成年人能否钻个来回,她自认极谨慎,结果还是万念俱灰卡住了脑袋,“哎哟……”

橘猫舔着前爪,觑眼瞄她。

宫炉弯腰撅臀,拧着脖子,透过缝隙与它对话,“那谁,帮我拿润滑油吗?”

橘猫距离成精还有十万八千年,尚未修炼到能听懂人话。

外头逍遥自在的风吹得宫炉脑门凉飕飕,她领略了会儿秋高气爽,恨自己没练缩骨功。

一番心狠手辣,宫炉总算把脑袋从窗口里挤回来,便给狗哥发消息。

【太上老宫:推车我能不能晚上还?】

狗哥的语音咆哮而来,“不能!”

她把信息复制给赵玉剑。

【太上老宫:推车我能不能晚上还?】

狗哥的语音又从赵玉剑头像里继续轰炸她,“不——能!”

唉。

宫炉抱起橘猫在家里踱步,来来去去,去去来来,消磨了大半小时,才全副武装,如履薄冰,心不甘情不愿地往腾云小站去了。

这一路提心吊胆,偏快递站门口人多热闹,宮炉放下推车就想跑,被拎着外卖盒的赵玉剑见缝插针逮住了。

她把宮炉领到后门,天光盛亮,她瞧见宫炉脑门上的红印,惊讶问:“怎么弄的?”

宫炉没好意思说自个儿卡头了,只压低帽檐,抬高墨镜,含糊道:“磕了。”

赵玉剑心说孩子孤僻太久,连路都不大会走了。

不提还好,此刻提起,宫炉也觉得脑门上热烫肿胀,十有八九擦破了皮。

赵玉剑怜爱地看着她,“见到段誉了没?”

宫炉摇头。

“那么高,那么帅!”赵玉剑感慨,“比你那校草好看多了。”

这怎么还拉踩上了?

“不可能。”宫炉斩钉截铁。

“哪里不可能?”赵玉剑信誓旦旦,“今年选秀第一,吹五百年美男子的那个,你猜?”

宫炉捧哏,“怎么?”

赵玉剑啧啧摇头,满目惋惜,满嘴嫌弃。

哦。

不料赵玉剑雷区蹦迪,“更何况你区区校草。”

呵。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宮炉深吸一口气,挺胸道:“大小荧屏,上至四大刊精修硬照,下至网络生图抓拍,我还没见过比我们校草更帅的。”

赵玉剑惊异,“这么能吹?”

宫炉撇嘴——尽管她戴着口罩,别人看不见。

赵玉剑稍琢磨,意味深长地笑了。

她撞宫炉肩,又拿胯顶她,“比老公是吧?”

“不是老公,是事实。”宫炉被顶得差点踩进水沟,“我们校草,材优干济,貌比潘安,富贾世家,前途无量。”

“……我但凡言情小说少看两本都对不上你这排比!”赵玉剑清清喉咙,掰着指头,搜肠刮肚道:“我们狗哥,亚洲硬汉,北欧轮廓……腕线过胯,八块腹肌!”

宫炉不想输,“我们校草,见义勇为。”

赵玉剑嗤笑,“我们狗哥,当代乔峰!”

“我们校草,新贵清流!”

“我们狗哥,白手起家!”

“……”

“……”

宫炉举起右手,“算了,猜拳吧。”

赵玉剑点点头,“我出剪刀你出布。”

路过的狗哥狂翻白眼,丢下个手机,又去忙了。

“对对,有正事。”赵玉剑打开手机淘宝,“狗哥让你看这个。”

宮炉瞥眼店铺首页,“二十一世纪出版社。”

赵玉剑奇道:“你知道啊?”

宮炉点头。

赵玉剑说:“狗哥偷拍了段誉的包裹,查到这家店,里面全是小孩的绘本。那包裹重得要死,也不知道买了多少。段誉是不是有小孩呀?”

她又说:“狗哥说段誉是租房,他那套房至少4000一个月,当变态跟踪狂成本这么大的吗?能跟这么紧的跟踪狂一般都没工作吧?你认识富二代吗?不学无术的那种?”

宮炉问:“快递信息没名字吗?”

赵玉剑一拍脑袋,“有有有!”

“叫什么?”

“吴道子!”

“……”

赵玉剑燃起希望,“怎么?这人你认识?嗬!熟人作案!”

宫炉欲言又止,“……倒也不熟。”

——谁敢跟盛唐画圣祖师爷攀亲带故?

狗哥奔来跑去替人拿快递,间歇溜到她们身边,万分笃定,“我跟你打包票,跑不了,这家伙绝对有鬼!”

宫炉说:“电视剧里第一个被怀疑的人一般都不是真凶。”

狗哥说:“那是因为第一个被怀疑的人一般都长得不像男主角。”

宫炉无言以对。

半晌,她好奇问:“……真有那么帅吗?”

狗哥沉沉叹气:“差一点就掰弯我了。”

“……”

好家伙,只见一面就双双绿了夫妻俩。

宮炉越发好奇,“男女通吃,这种人我只见过一位。”

赵玉剑嘁了一声,“又是你那校草!有照片不?倒是让我们见见啊!”

宮炉插在风衣兜里的手暗暗攥紧手机。

“什么校草?”狗哥不明所以,随口一问:“你对象?”

“乱讲!”宮炉如果有尾巴,此刻必然炸毛。

赵玉剑桀桀怪笑。

狗哥何等机灵,立即更正:“暗恋对象?”

宮炉埋头,纠结的脚尖碾碎了一小团泥块,在水泥砖上拖曳出粗陋的痕迹。

狗哥又懂了,同情道:“还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

宫炉腹诽,倒也不必总结得如此干净利落。

赵玉剑摸摸宫炉的帽顶,安慰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看,这吴道子不也千里迢迢送上门了吗?信我,至少长相,他一定不比你那校草差。”

= = =

客人告一段落,宫炉也大包小包地溜了。狗哥有滋有味地呷口浓茶,跟赵玉剑聊,“我有预感,吴道子很快就会露出马脚,不信你等着!”

“什么马脚?”

狗哥板住脸,“从犯罪心理角度分析,这种跟踪狂只会越来越明目张胆!”

“怎么个明目张胆?”

“伴随越来越无法满足的欲望,犯罪行为必然升级,一开始只是远距离观察,尝到甜头,就开始缩短距离,试图发展语言交流肢体接触,受害者的忍气吞声或许还会助长他们畸形的自信,直到有一天……”

狗哥戛然而止。

赵玉剑打了个冷颤。

狗哥迟疑片刻,“根据昨晚情形,宮炉前脚刚走,吴道子后脚就……跟得这么紧,这就是升级!”

赵玉剑紧张道:“那怎么办?”

“宫炉说买好监控了,只要一拍到证据立马报警。”狗哥思忖,皱眉,有了假设,“宫炉不常出门,假如这家伙跟得紧,那这会儿——”

赵玉剑忐忑,“那这会儿——”

话音未落,仓库门帘忽然被掀开,假设中的绝美吴道子一低头,如所有经典惊悚片般,适时又骤然地探进上半身,“哈喽——”

“啊啊啊啊啊!”赵玉剑尖叫。

“啊啊啊啊啊!”狗哥也惨叫。

“啊啊啊啊啊!”吴道子骇叫。

秋阳熠熠,凉风习习,后知后觉的最后一只夏虫彻底销声匿迹。

该来的人,这不就来了? I8SHCAUzAfwUnAuC4QOaS1cREz5GJlFobiSWr3wb0744BlBHR6SqeApwGJRT5FE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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