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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艳玲说了这一句，柳飘飘就知道她接下来想说什么了。她想说的不外乎是，视频剪辑之后，小号发微博，找几个大V转发，炒热话题，为做了很长一段时间，却始终不温不火的视频号带一波宣传。如果转发的人足够多，说不定还能为微/信公众/号和工作室带一波宣传呢！
柳飘飘工作室旗下有两个微/信公众/号，两个视频号，三个抖音号，两个小红书号，一个微博粉丝十几万的大号，一个微博买了粉关注量却只有两万多的柳飘飘自己的微博号，以及几千个为几个大号提供转发、评论支持的微博小号。乱七八糟的号不少，真正能盈利的，且为工作室带来稳定、巨大收益的，只有最早开始做的那个微/信公众/号“对她说”和最近一年才涨粉比较多的微/信公众/号“今夜不插电”。其他，都只是拼命想做，却没做起来的“新媒体群”而已。
团队投入最大精力的，并不是公众/号，而是视频号。公众/号有了选题，写好文章，编辑好发送就可以了，主要依赖选题和主笔的写作水平，相对比较简单。视频号却需要整个团队的配合，要一遍遍演练，短短三分钟的视频，可能得花大半天的功夫才能拍好，再花大半天的功夫剪辑好，这工作量和配合度，可不是公众/号能比的。
这天上午，在海边录的那段话，就是为“对她说”视频号准备的。因为那个疑似跳海的女人，视频号的拍摄工作被迫中断，只能下次抽时间再来一遍了。
这时候，肖艳玲把她亲手拍摄的救人过程的视频放给柳飘飘看，想借此大做文章，柳飘飘初听眼前一亮，觉得点子非常不错，细想之下，却并不赞同。
柳飘飘说：“你当时离得远，没有听到，那个女人说，她是来游泳的，没打算自杀。”
“大冷的天儿，她游什么泳啊！”肖艳玲愣了愣，半晌才说出这句话。
柳飘飘走了，肖艳玲仍然在看那个视频。过了大约十分钟左右，肖艳玲来到柳飘飘的小办公室，对正在刷微博找热点的柳飘飘说：“我还是想发那个视频。”
“理由。”柳飘飘说。
肖艳玲说：“视频号做不起来，是因为同质化太严重。我们很难吸引到除了我们自己的公众/号和微博引流之外的粉丝，我们想了很多办法，甚至还改变了拍摄风格，都没办法解决同质化的问题。这个视频是一个特别好的契机，若能炒作起来，能给我们带来不少流量呢！”
同质化这件事，柳飘飘也没办法。做视频号，是因为知道视频号是未来的蓝海，不敢放过这个机会。却并没有拍视频的经验，只能一点点摸索着来。没有太好的创意，只能延续公众/号的风格，把在公众/号里说了几千遍的话题拍出来再说一遍……这么做，效果能好到哪儿去呢？明知道效果不好，却还是坚持，只是因为同行们都在坚持，柳飘飘没有理由放弃。
柳飘飘说：“她都说是来游泳的了，怎么炒作呢？那不是弄虚作假么！”
柳飘飘出去接水，肖艳玲追上来说：“你别这样想呀！你这人哪儿都好，就是性格太老实了！你想一想，人美心善的博主，带领团队正在拍摄视频，突然遇到有人试图自杀，博主带领团队停下手头的所有工作，带头冲进海里救人。这可是十月份啊，上午室外温度顶多只有十八度，海水的温度比空气温度低很多，博主带领着她的团队毫不犹豫地冲进了水里救人，从水中起来后，大家的衣服全都湿透了，很多人打起了喷嚏，可她们并不后悔，因为她们是红领巾！”
前面几句话说的一本正经，后面的语气突然变得搞笑，工作室里的小伙伴，都被逗笑了。柳飘飘接着肖艳玲的话，夸张地说：“虽然面临着感冒的风险，但她们并不后悔，把人救起的那一刻，她们感觉到，胸前的红领巾更加鲜艳了！”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笑作一团。柳飘飘虚伪而又夸张地捧着心口说：“谢谢啊，我最喜欢别人用人美心善形容我了。”
“人美心善婊气冲天是吗？”接梗这件事，肖艳玲很会。
“我一直觉得婊是个褒义词。”柳飘飘说。——对于自己没有的品格，柳飘飘很是向往。
大家笑得更夸张了。
笑完了，柳飘飘正色说：“可是艳玲啊，你有没有想过，假的就是假的。我可是亲耳听见那个女人说她是去游泳的，若真如你所期待的，这个视频经过炒作，发酵了，全网传播了，那她一定能看到。素人突然成为话题的中心，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她有没有可能觉得被打扰？被打扰之后，她会不会发微博澄清？若她澄清这件事，我们可就被打脸了。宣传的效果没达到，可能还会被黑。”
“说了不要叫我艳玲。”肖艳玲说，“那又如何？黑红也是红啊！”
来柳飘飘工作室之前，肖艳玲曾在娱乐圈工作。相对保守的柳飘飘来说，肖艳玲的尺度明显更大些。
“好的，Shirley！”柳飘飘说，“别忘了我们走的是正能量路线，以黑红的方式红，我们可能会获得一批新的粉丝，但也一定会失去支持我们的老粉。我们现在的收入可以了，没必要的，没必要这样做。”
“这件事我是这样想的。”肖艳玲说，“首先呢，这个视频不是我们团队拍摄的，而是一个路人，看有团队拍摄视频一时好奇，拿起手机拍摄的。他一直在拍摄，没有下到水里，在那种情况下，他并没有听到那个女人说的话。即使后面那个女人反转了，也不关我们的事。”
柳飘飘看着肖艳玲，没说话，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肖艳玲说：“其次，她说她是去游泳的，你就相信啊？游泳她为什么不穿泳衣，而是穿着连衣裙？这么冷的天，没有泳衣泳帽护目镜，鞋子脱在旁边沙滩上，穿着连衣裙披散着头发，一步一步，表情视死如归地，慢慢地朝海里走，谁会相信她是去游泳的呢？就算她说她是去游泳的，就算她解释了，又有几个人相信呢？”
柳飘飘有点心动了，她说：“继续。”
肖艳玲说：“最后，就算事情真如你所说，反转了，我认为也没有担心的必要。你在那种情况下救人，没听清她说她是去游泳的，这很正常……”
柳飘飘打断肖艳玲说：“我听清了，而且我跟她还有对话。我说的是‘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自杀呢！’”
肖艳玲愣了一下说：“那又如何？谁能证明她那时候不是在撒谎呢？她没穿泳衣，没戴泳帽和泳镜，这是事实吧！”
柳飘飘说：“你别管别人相信不相信，她的确这样跟我说了，而我也对她的这句话进行回应了。”
肖艳玲说：“那就做假咯！等我们把视频发出来之后，你用你的微/信给我们发视频的小号留个言，表明你的身份，要求删掉视频，小号没回复你。这样ok吗？”
“不ok！”柳飘飘挣扎了片刻，说，“我不想撒谎。”
“她如果真是去自杀的，咱们就不算撒谎了吧！如果你不放心，就等我们炒热话题之后，你在微博上跟网友道个歉吧！说你看到这个视频，心中很是忐忑。想第一时间澄清，但虚荣心作怪，犹豫了几天，没料到事情发展成这样。”肖艳玲说。
柳飘飘张口结舌，过了半天才说：“这样也太丢人了吧！”
“我就知道，你不接受这个方案。”肖艳玲说，“那你来想一个既不撒谎，也不丢人的办法好吗？”
柳飘飘看着肖艳玲，她没想法。
肖艳玲皱眉沉思。过了会儿，她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点开“对她说”视频号，自言自语念叨 “这个号做了三个月了，一共发了十六个短视频，平均每六天一个。最高点击量三万六，最低点击量两千八。过万点击量的有四个，其他都只有几千。除了那个最低点击量两千八的，剩下的平均在四千到六千。视频号的粉丝一万二，大部分是僵尸粉。而我们的同名微/信公众/号，粉丝有一百零九万。微/信公众/号，一人写文一人排版即可，视频号，除了周雅和噗噗之外，工作室所有人齐齐出动，团队作战，拍一次怎么着也得耗时四到八个小时，更不用说各种前期准备，后期剪辑。做了三个月，视频号目前为止只接了两个广告，广告费合计六千五，这已经不能简单地用入不敷出来形容了……”
肖艳玲还没说完，柳飘飘就抱着脑袋说：“不要跟我念数据了，每周开周会的时候，你都要念一遍，我被你念得头都大了。”
肖艳玲的笑容温和而坚定，说：“以我对你的了解，再做三个月，视频号还做不起来的话，你大概就要放弃了。”
“入不敷出的事情，做三个月是极限。因为视频号是蓝海，我才能多坚持三个月。”柳飘飘说，“这样的想法，有什么问题吗？”
“你是老板，工作室的方向由你决定，你怎样想都ok，我们继续说回要不要发这个视频。”肖艳玲说，“如果你做视频号只是图一乐，没想过做大，没想过靠这个赚钱，就想活在公众/号的舒适区，继续接接广告，写写文章，就当我今天什么话都没说。”
柳飘飘瞪着肖艳玲，不说话。肖艳玲在用激将法，她何尝不知道，可她偏偏吃这一套。
肖艳玲说：“如果你对这个号有期待，希望它能像公众/号一样，成为头部的、能给你赚钱的视频号，我建议发那个视频。”
肖艳玲继续说：“你还记不记得几个月前我们看到的一个新闻。某地铁站官博发消息说，有个女孩子进了地铁站，发现脚被新鞋磨破了，走路一瘸一拐，地铁站工作人员主动拿来药箱，帮女孩子贴上了创可贴。怕女孩中暑，还送了她一瓶矿泉水。”
“这件事情第二天就反转了。”柳飘飘说，“因为官博上有那个女孩的照片，女孩被亲朋好友询问，她不胜其烦，发微博称，她的脚磨破流血了，没有一个工作人员过来问一声，是她主动找到工作人员，要创可贴的。工作人员的语气很不耐烦，带她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在办公室拿到药箱，取了创可贴给她。没有人蹲下来帮她贴创可贴，是她自己贴的。她明明赶时间，却被工作人员留住，反复摆拍了五六次才让走。工作人员并没有告诉她，拍那些照片是为了做虚价宣传。”
“当时你还取笑说，地铁站的官博为了出位，face都不要了。”肖艳玲说。
柳飘飘笑着点点头，却又一本正经地说：“女孩一澄清，网友们立刻就都相信她的话了。为什么？因为跟地铁站比，她是弱势群体。人们习惯性相信，弱势群体说的话。我是有百万粉丝的新媒体博主，跳海的那个女人是个人，如果她要澄清，我们毫无招架之力。”
“谁说的？我们是百万粉丝的大号，引导舆论这种事，她难道比我们还擅长？”肖艳玲说，“你没在娱乐圈混过，你不知道人为了红，什么没底线的事都能干出来。我们发个视频，一没伤天害理，二没妨碍他人，三，你当时的焦虑慌张是事实，出于好心救人是事实，为了救人耽误工作是事实……”
柳飘飘沉吟了片刻，说：“也不是不能发，总得想好后续吧！不能不管不顾发了，后面没办法收尾……”
柳飘飘其实已经已经动摇了，肖艳玲当然也看出来了。
“不会没办法收尾。”肖艳玲斩钉截铁说，“你同意发就行。后面怎么处理，我们商量一个完善的办法！”
“让我再想想。”柳飘飘起身走了。
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柳飘飘想了很多视频发出去之后的挽救办法。她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视频号能不能火，唯一的机会。肖艳玲的提议挺好的，她愿意铤而走险。
她，柳飘飘，就是一个无良的公众/号博主！平时煽风点火断章取义，为博眼球胡说八道的时候还少么？坏事不是没做过，不差这一回。柳飘飘很快就下定了决心，把肖艳玲叫到她办公室，说：“别想了，发了之后我给你小号发消息，说明情况，让你们删，你们没回复吧！”
“不介意撒谎了？”肖艳玲似笑非笑地问。
“没有人发现的谎言不是谎言，而是真诚。”柳飘飘一本正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