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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子前行
尼莫小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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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上海
初冬的第一场寒潮猝不及防地袭击了这座城市，道路两旁银杏枝丫上的金黄色叶子如雨般地落到了地上。一阵风吹过，穿梭在超市与写字楼间的人们一手握着咖啡纸杯，一手紧了紧胸前被风吹乱的外套，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一辆白色林肯MKC以四十多公里的时速平稳地行驶在铺满了落叶的路上，奚辰坐在这辆车的后排，一双浮肿的手费力地撑了撑座椅。不过是半小时的车程，她已经换了七、八次坐姿，好让自己高高隆起的肚腹不顶着胃，尽管如此，她仍旧觉得胸口极闷，不得不再次费劲地挪动身子开了些车窗。冷风趁势钻了进来，扑向奚辰憔悴的脸庞，清灵的双眼里浮着淡红的血丝，眼睑周围因为剧烈呕吐而引发的紫癜清晰可见。
“不舒服吗？是不是小团团在闹腾？”奚辰的丈夫沈一帆从电话中听出妻子挪动身体的声音，急切地问道。
“小团团很懂事，只是坐久了，有点累而已。”奚辰的唇角漾起令人羡慕的幸福，温柔地回道。
沈一帆轻叹了声，自责道：“要是我在你的身边……”
“小团团的妈妈也很懂事，你是消防支队长，出火警都是关乎人命和财产的大事，我到公司只是开个交接的小会，小桦开车稳当得很，公司里又有那么多同事，没事的。”奚辰瞥了眼手提包里的文件，轻声细语地说道，“等你接我的时候，告诉小团团它爸爸今天的救火故事。”
沈一帆连着“嗯”了两声后，因为同事呼喊，不得不与奚辰结束了短暂的对话。消防站不同于公司，沈一帆负责火灾救援的现场指挥，但凡有紧急情况，请假这样的事就只能搁置。奚辰爱沈一帆，也理解他的工作。现实中的爱情不是童话里中一见钟情后的天长地久，而是彼此理解的相知相伴。怀孕过后，沈一帆没少为了不能多陪伴在的她身旁而自责，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让本就忙碌的丈夫更添内疚。奚辰放下手机，从手提包里拿出露了半截的话梅包装袋，往嘴里塞了一颗。这是她几个月来的安慰剂，因为吃了太多次，舌头被话梅磨出了泡，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酸意，只觉得有物体在上头反复地摩擦。
“哎，一帆啊，真是个木瓜暖男。”梁小桦长吁了口气，叹道：“我生了两个娃，怀大宝雯雯那会儿反应算大了，三个月不到就全好了，二宝果果什么反应都没有。你这都马上32周了，反应还这么厉害，真是遭罪。”
都说孕妇是世界上最幸福、最美丽的人，没人告诉过奚辰，怀孕可能是毫无反应的欢乐时光，也有可能是堕入地狱的折磨。她偏偏属于后者。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她全身心扑在了工作上，错过的那些青春韶华集聚起成一股力量，要好好地惩戒她这个高龄孕妇。妊娠剧吐、心动过速、时不时上蹿下跳的血压、不规则的宫缩，但凡能出现在先兆流产名单上的危险症状，她都一一亲身体验并且还受到了超长期的特殊待遇，就在一周半前，因为缺氧又被120抬上担架，坐了回急救车。
奚辰莞尔一笑，低眉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虽然怀孕很辛苦，但当她倚在沈一帆怀里一起看着每一次的B超单上孩子健康成长的模样，当她在怀孕四个月时第一次感受到孩子像小鱼一样在羊水里游弋，所有这些生理上的痛苦就瞬间变得无足轻重。
“说真的，那女人都已经上位了还要搞你，简直没有人性。”梁小桦白皙的脸颊因为胸中的不平染了层淡淡的绯红，她捏了捏手里的方向盘，忍不住继续道，“我就不懂像你们这种跨国公司，还最佳雇主，评委的眼睛是被狗/屎糊了吧。”
“现在都是小程序投票了。”奚辰笑了笑，她很喜欢梁小桦泼辣的个性，甚至有些羡慕。这两年，虽然她在公司行事作风依旧干练果敢，但在与同事相处的时候，已经收敛了不少年轻时的锋芒。半年前，公司采购总监熊励离职，总监的位置一直空悬，亚太区采购负责人Brain和中国区总裁Alan找她密谈过晋升的事。晋升本该是职场上的第一喜事，但恰好在会谈前的三个月，她在一次出差的时候意外流产，那是一次她并不知情的怀孕经历，但流产之后，她就萌生了做母亲的想法。人生有许多二选一的时候，晋升还是做母亲，她选择了后者。她已经为瑞柯中国贡献了八年多的青春，Brain和Alan虽然是外国人，但也理解她的决定，劝说了一番后更多的是祝福。五个月前，她刚怀孕的时候，梁小桦口中的“那个女人”吴炎被正式任命为采购总监。吴炎成为采购总监后，起先对她嘘寒问暖，甚至在她险些晕倒在办公室后，主动送她去医院并劝说她遵医嘱在家保胎。然而，她没有想到这一切不过是吴炎演戏的序幕罢了。
奚辰低眉再次看了眼手提包，里面放着吴炎通过人事部寄给她的三封信函复印件，信函上的每一个字都透露出吴炎想逼她走人的意图，这与吴炎在同事面前表现出的关怀和善判若两人。
“我说你和那女人开会能行吗？”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必须‘行’。”奚辰说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来电的是人事部专员付敏，这些信函都是她寄的，但她也是奚辰在人事部关系最好的同事。
“Carmen。”付敏停顿了小会儿后，压低声说道，“你快到了吧？我刚见Grace从魏总的办公室出来，魏总十有八九会参加你们的会议。”
“Carmen”是奚辰的英文名，瑞柯集团是专业生产世界顶级防火材料的公司，十年前在上海成立瑞柯中国区总部，宣布正式进入中国市场。最初的两年，瑞柯有不少外国同事，称呼奚辰的英文名简单易上口。之后，瑞柯逐渐实现了管理层本地化，除了总裁之外，已经实现了管理层本土化。不过，大家已经喊惯奚辰的英文名，就一直沿用了下来。吴炎与奚辰不同，是五年前到的瑞柯，到瑞柯第一天就让人称呼她“Grace”，说是端庄优雅的意思。私底下，吴炎和其他女同事套近乎的时候说自己特别喜欢电视里那个叫甄嬛的妃子。大家心下琢磨吴炎让人称呼她“Grace”，恐怕是想让人称呼她为“Your Gr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