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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罪三彩锁(二)

赵四是乐青霄麾下资历最老的巡兵,在巡检司干了大半辈子,也没混上一官半职,仍旧是个无名小卒。好在他并无野心抱负,只图领份官饷,安稳度日,因此也练就了一身好脾气,乐青霄从家乡大名府来到都城梦粱,人生地不熟,但凡遇到疑惑,都向赵四求教。

赵四为他讲述了余老爷的家世。

余老爷全名余洪德,年轻时是个地痞,混迹江南一带,学过一些拳脚功夫,靠给人跑镖维生,后来因着倒卖太湖石的生意,意外发了一笔横财,从此弃武从商,如今已是梦粱金石商会的主心骨,虽然年过半百,身子骨依旧魁梧硬朗,商会里的人遇到麻烦,常常请他出面摆平。

但从入冬时起,余老爷便一反常态,闭门不出,生意也不做,家事也不问,余家人宣称他罹患重病,须得宁神静养,但真实情况如何,谁也不清楚。碰巧水鬼抓人的事也发生在入冬后,因着闹鬼的缘故,漕运的船夫跑了许多,商会的生意遭遇瓶颈,走投无路的商人们在余府集结,恳求余老爷搭救,却被拒之门外。

从那之后,城中便冒出一些奇怪的传言。余洪德的寝院里有半亩方塘,池底与金水河相连,人们都说,水鬼一定是从余府跑出来的。

乐青霄听后,问道:“你们可有去余府搜查过?”

赵四道:“查过,我们费尽唇舌,好容易才让那姓金的大管家开门。”

“结果如何?”

“一无所获,我甚至脱光衣服,跳进池塘里游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线索。不过,倒是有些别的发现,不知是否与水鬼相干。”

“说来听听?”

“余洪德老爷养病的暖阁外,挂着一把奇怪的锁。”

“锁?”

赵四几经查证,确认在入冬时分,余洪德挥斥重金,购来一把怪锁。

锁壳由红铜,黄铜,白铜三色镶接而成,接合之处天衣无缝,足可见工艺之精良。锁身的造型更加稀奇,是一只鬼俑,双手双足酷似人形,但腹部隆起,关节扭曲,头皮秃圆,嘴巴里呲出两颗烂牙,狰狞的鬼态雕得惟妙惟肖,叫人看了便觉头皮发麻,浑身难受。

俑形的锁具并不鲜见,许多大户人家在制锁时,为了讨个彩头,都会依着自身喜好订做各式形状的锁壳。不过眼前这把锁的特殊之处并不在鬼俑,而在鬼俑头上的剑。

鬼俑头顶被一把利剑刺穿,利剑表面以鎏金装点,光彩夺人,剑锋横贯鬼首,顺着两耳穿出,边缘微微翘起,簧片就挂在翘起的两缘上,将门环紧紧扣拢。从远处看去酷似刑架,将恶鬼高高吊起,以示众目。

这锁名曰“断罪锁”,利剑明亮的锋芒与鬼俑暗铜的肤色形成鲜明对照,仿佛在警告每个过路的恶鬼——若敢登门挑衅,便会落得如此下场。

“原来如此,”乐青霄听后点头道,“用锁具驱邪镇鬼,也不算新鲜事。”

赵四却压低了声音,道:“最蹊跷的是,听余府里的下人议论,余老爷不仅将自己锁在房间里,还将钥匙给烧了。”

乐青霄奇道:“烧了钥匙,他打算怎么出去?”

“不清楚。根据金固所言,大约半个月前,余洪德找梦粱最好的锁匠订做了这把锁,拿到手后,立刻命令管金固从外面锁住他的寝房,并将钥匙一把火烧掉,说是为了彻底驱逐鬼气,保证安全。金固只能照做。他想,余老爷既然固执己见,想必已经备好了退路吧。”

乐青霄皱眉道:“如此看来,水鬼一事,余老爷应该有些头绪,我再去余府拜访一遭,看看能不能同他说上话。”

赵四却道:“今儿是冬至佳节,年末仅次于除夕的大节,家家户户备办宴席,团聚庆贺,余府必然也要设宴,恐怕不会接待外客,我看您还是明日再去吧。”

乐青霄点点头,道:“也好,我明早再去余府,今儿个咱们回司衙,包些鲜肉饺子,慰劳值守的弟兄吧。”

赵四苦着脸道:“大人,司衙里没有肉了,连地窖里储放的大白菜都吃光了。”

乐青霄:“……那就蒸白馍吧。”

*

与此同时,余府家宴上,玉盘珍馐堆了满桌。

但余洪德的位置仍旧空着,仅有一套碗筷摆在席上,夫人庞氏坐在空席右侧,紧跟着是次子余瑛。长子余斌携妻子坐在另一侧。

上座空缺无人,家宴的气氛格外诡异,每个人都沉默着,谁也不敢率先作声。待到山珍海味摆满桌台,余夫人终于开口命令道:“兰芝,过来给大家斟酒吧。”

名叫兰芝的侍女应声上前,走到空荡荡的席位面前,俯身端起酒壶。

冬季天气寒冷,烧酒以瓷壶盛放,置于酒注中,酒注里注满滚烫的水,用来保持壶内的酒温。

酒壶在蒸汽里熏了许久,表面沾上一层水雾,又热又滑,偏偏兰芝手脚不够麻利,酒壶不甚从她指间滑脱,硬生生砸向酒注。

只听一声脆响过后,酒注和酒壶双双破碎,烫水混着酒浆四散飞溅,众人纷纷起身离席,余夫人甚至惊叫出声:“哎呦!”

万幸的是,热水都泼往空席,并未殃及无辜,两位少爷都松了口气,唯有余夫人满面怒容,指着兰芝的鼻子斥道:“你这臭丫头,存心害人不成!”

“是、是我疏忽了,我这就清理干净,还望夫人宽宏……”

兰芝一面道歉,一面抄拿起抹布,在冒着热气的椅面上擦拭。她动作太急,指肚碰到破碎的瓷片,指尖顿时渗出血来。

次子余瑛站起身,按住余夫人的肩膀,道:“母亲息怒,兰芝也并非故意闯祸,横竖没伤到人,就别为难她了。”

余夫人仍未消气,板着脸道:“我为难她?分明是她先为难我,倘若老爷坐在席上,岂不叫她害惨了!”

桌对面的余斌见状,也起身相劝:“母亲,良辰佳节,何必为一点小事大动肝火。”

余夫人的视线轮番扫过两个儿子:“好么,你们全都向着她,把我这做母亲的当摆设不成?良辰?佳节?你们见哪家过节的时候,正席的位置还空着?”

“这,这……”

“罢了,反正老爷不在,你们两个也是心猿意马,这假惺惺的家宴不办也罢,各自散了吧!”

话毕,她拂袖转身,不顾两儿劝阻,在侍女的搀扶下愤然离开宴客厅,往厢房走去。

两位少爷只能唉声叹气一番,依次离席,各自回房休息。

家宴不欢而散,鸡鸭鱼肉剩了满桌,仆佣们一哄而上,围着长桌站了一圈,抢着把没人动过的菜肴往自家食盒里塞,挑拣的间歇,不忘七嘴八舌议论府中长短。

“你们都瞧见了,余府真的中了邪。不仅老爷神情恍惚,终日魂不守舍,就连夫人也转了性,脾气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你们看她今天臭骂兰芝的样子,活像条母夜叉,可把我吓出一身冷汗。”

“嗨,她娘家前些天刚出事,她爹爹因为贪污公银,被免官降职,她一下子没了靠山,心里肯定着急。”

“老爷和夫人都萎靡不振,两个少爷更指望不上,余府这么下去,岂不是要完……”

“嘘,话不能乱说,心里明白就好。咱们私底下留个心眼,早点找好出路。”

“我听说已经有管仓库的跑路了,真的假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可别问我。”

一群人战战兢兢,不敢久留,分过赃后便四散而归。适逢佳节,住在附近的仆佣大都带着战利品告假返家,留在余府过夜的只有老管家金固和四个侍女。

夜色渐深,空旷的院落更显冷清萧索。

这是个阴霾的夜晚,愁云遮月,星辉寥落。到了后半夜,乌云终于不堪重负,将满身雪花抖向大地。

雪下得很大,雪花密如鹅毛,像条白色的毯子,覆向千家万户屋顶,也将余府瑰丽的庭园染成一片惨白。

次日清早,大雪终于停住,金固照例去余洪德寝院问安,却在中途察觉到一丝异状。

寝房门大敞着,本该固若金汤的铜锁不知何时被人打开,断罪的利剑从鬼首拔出,歪歪斜斜地垂在门环上,威严尽失。

冷风灌入房间,房内空无一人,只有一串孤零零的脚印,通往院落深处。

“老爷?您在哪儿呢?大冷天的别着凉了……”

金固顺着脚印延伸的方向举目远眺,却被跃入眼帘的景象吓得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余洪德的身体浮在院落深处的水池中央,俯面朝下,一动不动。

池边的岩石上,隐约可见殷红的血迹,映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如胭脂一般浓艳。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出事了——!”

他高喊着冲出余府,迈着跌跌撞撞的步伐,往巡检司奔去。 OAZISV2a4HekBHjbiAye8/Tp8nvPIIdtVhv82UAU/YwlEQQFr+JkoaaMzl3M7Nm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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