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游乐场长大。
我父亲是经理,我们住在游乐场后面。20世纪50年代,游乐园是一个巨大的开放空间,有电影院、歌舞表演、歌剧舞台和许多商店。只有在晚上挤满了人的时候,它才会活跃起来。白天,它相当冷清。
我喜欢放学后四处闲逛,看胖摔跤手做骗人的动作,魔术师练习纸牌技巧,功夫学徒互相打架。我也很喜欢福建剧团的表演,还和小京剧演员交上了朋友。
有一个露天舞台,让流浪艺人大显身手。
一天,一位老人带着他十几岁的女儿来了。我清楚地记得,他的左脸颊上有纵横交错的伤疤,手指也变形了。
他喝了一杯水,然后用嘴唇形成一个狭窄的洞,将一股水流吹回玻璃杯中。一、二、三,他重复这个动作,把水倒回三个杯子里。我们被迷住了。接着,他拿起一个大鱼缸,把整缸水喝光了,包括里面的金鱼。我们屏住呼吸,等着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老人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顿时把水全部倒了回去,金鱼还在游动。我们都鼓起掌来。
父女俩在公园里安顿下来,每天晚上表演。每次表演完后,女儿都会从观众那里收钱。她的脸颊红润,皮肤白得像雪一样。在热带国家,这是我们很少看到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少的人来看他的表演。
老人还有一些绝招。他的另一个绝技是用跳蚤表演的。他的跳蚤可以按照他的命令从一只手臂跳到另一只手臂上。他还为跳蚤制作了精细的迷你卡车、坦克和带轮子的银色大炮。它们可以拉动一百倍于自身重量的东西。表演结束后,老人向观众展示了他的手臂以及跳蚤是如何吸他的血的。他说:“我养跳蚤,跳蚤养我。”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我从我父亲的同事那里听说,老人和他的妻子曾经是上海最著名的空中飞人。在一次意外中他摔下来了,伤了他的脸和手,失去了他的妻子。从此,他不得不四处游荡,强迫自己做其他事情。
我和老人的女儿Shia Shia成了好朋友。她常到我们家借书。我爸爸是个知识分子,他收藏了一屋子的书。Shia Shia总是唱英文歌,她最喜欢的一首是《在我们小时候》。我记得一个炎热的下午,听着她的歌声,我的眼皮变得沉重,我在她的怀里睡着了。他们的宿舍没有合适的浴室,所以有时Shia Shia会过来问,她是否可以使用我们的浴室。有一次,我不小心从门缝里看到了她丰满的乳房。我尴尬到脸都红了。我羞愧得在游乐园里跑了三圈。
人们厌倦了跳蚤表演。老人不得不掏出最后绝招。
台上放着一个长方形的木箱,老爷子拿出十六把利剑,吩咐女儿穿一件比基尼,进入木箱。然后,他将剑一把一把推进了盒子里。每推一把剑,观众都大声喊叫,他们又害怕又期待。十六把剑全部插好后,老人说观众可以花一分钱看看这把戏是怎么做的。当然,我是第一个冲上去看看发生了什么的人。在那里,我看到Shia Shia扭着身子,一寸一寸地避开剑。一分钱,一分钱,你可以看到Shia Shia的身体!
“不!不!”我哭了。
我从Shia Shia的眼里看到她也在哭。她知道我受到了深深的伤害,但她很无助。我觉得很丢脸,远远跑开,眼泪从我的眼睛里流出来。之后几天我都对他们避而不见,然后我发烧生病了。等我痊愈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了。显然,观众并不觉得这个行为有趣。我再也没有见过Shia Shia。
多年后,当我住在日本时,我走在街上,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小名。
我转过身,看到了老人。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我把他拉到一家高档餐厅,点了我能想到的所有食物。
“Shia Shia怎么样?”我急切地问道。
“她离开了我,跟马戏团的人跑了。”他回答道。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看着盘子,他说:“我好饿。”
“吃吧。”我说。
“我不能。”
“不能?什么意思?”
“我是实验室里的一只老鼠。”
“你说你是一只老鼠,是什么意思?实验室?”
我们离开的时候,老人解释道:“一个制药公司的教授看到了我吞咽金鱼的表演。他雇我做食物消化的实验。每天早上我必须吞下两个鸡蛋,根据他们需要收集的数据,我得在指定时间内把它们吐出来。我只知道我的胃必须整天都是空的。这就是为什么我这么饿。”
“去他妈的日本人!”我大喊。
“日本人养我,我必须养日本人。”老人喃喃自语,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