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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冬季的白天和夜晚

第一场雪来了,天气寒冷刺骨。每天早晨,爹带着猎枪和捕兽夹进入大森林,一去就是一整天,在小溪边布下抓麝鼠和水獭的小号夹子,在林子里布下抓狐狸和狼的中号夹子。他把大号的捕熊夹也布下了,希望在熊钻进窝里冬眠之前,能抓到一头胖乎乎的大熊。

一天上午,他回来了,套上马拉上雪橇又匆匆离去。他打到了一头熊。劳拉和玛丽太高兴了,拍着巴掌,欢呼雀跃。玛丽喊道:“我要吃大腿!我要吃大腿!”

玛丽不知道一头熊的大腿有多大。

爹回来的时候,马车里除了一头熊,还有一头猪。当时,他正走在林子里,手里拿着大号的捕熊夹,肩上扛着猎枪,他绕过一棵积雪覆盖的大松树,那头熊就在树后。

熊刚把那头猪咬死,正准备吃。爹说熊靠两条后腿站着,前爪像两只手一样举着那头猪。

爹开枪把熊打死,但他没法儿知道那头猪是从哪儿来的,是谁家养的。

“所以我把猪也带回来了。”爹说。

家里的鲜肉够吃很长时间了。白天和夜晚都非常寒冷,装在箱子里的猪肉和挂在后门外小棚屋里的熊肉都冻得硬邦邦的,一点儿也没融化。

娘做饭要用鲜肉时,爹就拿着斧头,砍下一块冻熊肉或冻猪肉。至于肉馅丸子、咸猪肉、熏火腿和熏鹿肉,娘自己可以到棚屋或阁楼里去取。

雪一直下个不停,小木屋旁堆着厚厚的积雪。早晨,窗玻璃上布满了霜花,看上去像一幅幅美丽的图画,有树木花草,还有仙女。

娘说,夜里大家都睡着时,严寒公公来刻了那些图画。劳拉想象严寒公公是个浑身雪白的小老头儿,戴一顶闪闪发亮的白色尖顶帽,穿着柔软的白色高筒鹿皮靴。他的衣服是白的,手套也是白的,背上没有扛猎枪,手里拿着一些亮晶晶的、尖尖的工具,是用来刻那些图画的。

劳拉和玛丽可以拿着娘的顶针,在窗玻璃的霜花上印出漂亮的圆圈圈。但她们从来不破坏严寒公公夜里刻出的图画。

她们把嘴贴近玻璃,哈一口气,雪白的霜花就会融化,水珠顺着玻璃淌下来。这时候,她们就能看见外面的积雪,还有那些光秃秃、黑乎乎的大树,在皑皑的白雪上投下浅蓝色的影子。

劳拉和玛丽帮娘干活儿。每天早晨要擦盘子。玛丽擦的盘子比劳拉多,因为她大,但劳拉擦自己那套小杯子、小盘子时总是特别认真。

盘子都擦干、收起来了,小矮床也通过风了。然后,劳拉和玛丽一人站在一边,把床单抻平,床脚和床沿都仔细地掖起来,把枕头拍得鼓鼓的,端端正正地放好。这时候,娘就把带轮子的小矮床推到大床底下去。

做完这件事后,娘就开始干这一天的活计了。每天都有特定的活儿要干。娘总是说:

星期一,洗衣服,

星期二,熨衣服,

星期三,缝衣服,

星期四,搅奶油,

星期五,搞卫生,

星期六,烤面包,

星期天,歇口气。

一个星期里,劳拉最喜欢搅奶油和烤面包的日子。

冬天的奶油不像夏天那么黄,搅拌出来的黄油白生生的,不太漂亮。娘喜欢她桌上的每件东西都漂漂亮亮的,所以到了冬天,她就会给黄油上颜色。

她把奶油放进高高的陶制搅拌桶里,靠在炉子边上加热,然后拿出一根长长的橘黄色的胡萝卜,洗净、削皮。她把胡萝卜在那个漏的旧平底锅底部摩擦,爹用钉子给她在锅底砸满了小洞洞。娘在粗糙的锅底上摩擦胡萝卜,把它全擦到那些小洞洞里去,然后她把平底锅拎起来,下面就是一堆软软的、水灵灵的胡萝卜碎末。

她把碎末放在炉子上的一小锅牛奶里,牛奶热了,就把牛奶和胡萝卜都倒进一个布口袋。她把黄灿灿的牛奶挤进搅拌桶,给所有的奶油都染上颜色。这下做出来的黄油就是黄色的了。

牛奶挤出来以后,劳拉和玛丽可以吃胡萝卜渣子。玛丽觉得大的那份应该归她,因为她大;劳拉说自己应该多吃,因为她小。娘说必须平均分配。嗯,真好吃啊。

奶油准备好了,娘用开水烫了烫长长的木头搅拌桶,把奶油倒进去,盖上搅拌桶的木头盖子。盖子中间有一个圆圆的小洞,娘就通过那个小洞把搅拌棍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地杵动。

娘搅拌了很长时间。有时候娘停下来歇息,玛丽上去搅一会儿,但是搅拌棍太重了,劳拉拎不动。

起初,溅在小洞周围的奶油看上去稠稠的、滑腻腻的。过了很长时间,它们变得像是颗粒状了。娘放慢了搅拌速度,搅拌棍上开始出现黄色黄油的细小颗粒。

娘把搅拌盖打开时,桶里是一大块金灿灿的黄油,浸泡在白脱牛奶里。娘用一把木勺子把黄油捞出来,放进一只木碗中,在冷水里洗了许多遍,一边不断地用勺子翻动,直到水变得很清。之后,娘往黄油里加盐。

接下来是做黄油最精彩的一幕了。娘用模子把黄油做出形状。木头黄油模子的活动底部刻着一幅画:一颗草莓,带着两片草莓叶子。

娘用勺子把黄油紧紧地压进模子里,压得满满实实。然后她把模子倒过来扣在盘子里,推一推活动底部的手柄。一块结结实实的金色黄油就掉出来了,顶上还刻着那颗草莓和两片叶子。

劳拉和玛丽分别站在娘的两边,屏住呼吸注视着,金色的黄油块儿一个接一个地落在盘子里,每块顶上都印着一颗草莓,最后娘把所有的黄油都用模子套好了。娘让她们每人喝了一些新鲜、美味的白脱牛奶。

星期六,娘做面包,她们每人都得到一小块面团,可以做一个小面包,还有一块做饼干的小面团,做一些小小的饼干。有一次,劳拉还在自己的面饼锅里做了一个馅饼呢。

一天的工作结束后,娘有时会给她们剪纸娃娃。她用硬邦邦的白纸剪出娃娃,再用铅笔画出娃娃的五官。然后,她用边边角角的彩色纸剪出帽子、丝带和花边,让劳拉和玛丽把自己的娃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不过,最美妙的时光是晚上爹回家之后。

爹在积雪覆盖的大森林里奔走一天回来,胡须上挂着细细的小冰珠。他把枪挂在门上,脱掉毛皮帽子和手套,喊道:“我那甜甜的苹果酒呢?我的小甜心在哪呢?”

他说的是劳拉,因为劳拉小巧可爱。

爹在炉子旁烤火时,劳拉和玛丽就会跑过去爬上他的膝头坐着。然后,爹会又穿上外衣,戴上帽子和手套,出去干活儿,抱回来许多木柴生火。

有时,爹很快就把那些捕兽夹检查了一遍,因为它们都是空的,或者他打到猎物的时间比平常短,就会很早回家,有许多时间陪劳拉和玛丽一起玩儿。

他们最喜欢玩儿的一个游戏叫疯狗。爹用手指胡噜胡噜他那浓密的褐色头发,让它们全都竖起来。然后他四肢着地,嘴里发出吼叫,追得劳拉和玛丽满屋乱跑,想把她们逼到墙角,无处可逃。

劳拉和玛丽跑得很快,躲闪敏捷,可是有一次,爹把她们堵在了炉子后面的柴火箱旁。她们无法从爹身边挤出去,也没有别的出路。

这时候,爹的吼叫声多么吓人哪,乱蓬蓬的头发根根竖立,眼神恶狠狠的,看上去真的像条疯狗。玛丽吓坏了,动弹不得。爹逼过来时,劳拉大声尖叫,惊慌中使劲儿一跳,拖着玛丽爬到了柴火箱上。

顿时,“疯狗”不见了。只有爹站在那里,一双亮晶晶的蓝眼睛看着劳拉。

“哎呀!”爹对她说,“你只是一小瓶喝了一半的苹果酒,可是我的天哪,你跟一匹法国小马一样厉害呢!”

“你不该这样吓唬孩子,查尔斯,”娘说,“看她们的眼睛睁得多大。”

爹看了看,然后取下他的小提琴,开始边拉边唱:

美国人进城去,

穿着他的条纹裤,

他说房子太多了,

城在哪里看不出。

劳拉和玛丽顿时把疯狗忘到了脑后。

他看到许多大长枪,

大得赶上枫树桩,

每次枪口转方向,

要两头老牛来帮忙。

那些长枪一开火,

用掉火药一大箩,

就像爹打猎枪,

声音比猎枪响得多。

爹用脚打着拍子,劳拉拍着巴掌给爹的歌声伴奏。

我唱那些美国人啊,

我唱那些美国人,

我唱那些美国人啊,

我唱那些美国人!

在荒凉的大森林里,在寒冷的冰天雪地里,小木屋是多么暖和、舒适和温馨哪。爹、娘、玛丽、劳拉和小宝宝卡丽在这里很开心、很惬意,特别是晚上。

炉子里燃着熊熊的旺火,寒冷、黑暗和野兽都被关在外面,花斑斗牛犬杰克和小猫黑苏珊都躺在那里,冲着壁炉里的火苗眨眼睛。

娘坐在她的摇椅里,就着桌上的油灯做针线活儿。灯光亮得刺眼。那只玻璃碗底部的煤油里加了盐,这样煤油就不会爆炸了,为了好看,盐里还撒了一些红色的绒布头。确实很好看。

劳拉喜欢盯着油灯看,玻璃灯罩那么干净,那么明亮,黄色的火苗那么稳定,还有碗里清澈的煤油,被那些绒布头映成了红色。她还喜欢盯着壁炉里的火苗看,火舌跳动,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在金灿灿和红通通的煤块上方,火焰的颜色发蓝。

然后,爹开始讲故事。

劳拉和玛丽央求爹讲故事时,爹就把她们抱到腿上,用长长的络腮胡子扎她们的脸,逗得她们咯咯大笑。他的眼睛蓝莹莹的,充满了快乐。

一天夜里,爹看着黑苏珊在炉火前伸懒腰,爪子一伸一缩,爹说:“你们知道吗?豹子实际上是一只猫,一只特别特别大的野猫。”

“不可能。”劳拉说。

“真的,”爹说,“想象一下,如果黑苏珊比杰克块头还大,比杰克叫起来时还凶狠,它就跟豹子差不多一样了。”

他让劳拉和玛丽在他的膝头坐得更舒服些,然后说道,“我给你们讲讲爷爷和豹子的故事吧。”

“是你的爷爷吗?”劳拉问。

“不,劳拉,是你们的爷爷,我爹。”

“噢。”劳拉说着,在爹的胳膊上偎依得更紧了。她知道爷爷。爷爷住在大森林中一座遥远的大木屋里。爹开始讲道:

“有一天,你们的爷爷进城,很晚才往家赶。他骑马穿过大森林时天已经黑了,黑得连路都看不清,他突然听见一只豹子在叫,心里吓坏了,因为他没有带猎枪。”

“豹子是怎么叫的?”劳拉问。

“像女人那么叫,”爹说,“就像这样。”他尖叫起来,吓得劳拉和玛丽浑身发抖。

娘从椅子里跳了起来,说:“别闹了,查尔斯!”

其实劳拉和玛丽喜欢受到这样的惊吓。

“爷爷骑的马跑得很快,因为它也吓坏了。但它怎么也甩不掉那头豹子。在漆黑的森林里,豹子一直跟着爷爷。那是一头凶狠的豹子,跑起来跟马一样快。它一会儿在道路这边叫,一会儿在道路那边叫,一直紧紧地跟着他们。

“爷爷把身子贴在马鞍上,催马快跑。马已经跑出了它最快的速度,但仍然听见豹子在后面叫。

“爷爷突然看见了豹子,它从一棵树梢跳到另一棵树梢,几乎就在爷爷的头顶。

“那是一头巨大的黑豹,它凌空跃起,就像黑苏珊跳起来抓老鼠那样。它比黑苏珊要大许多许多倍。它实在太大了,如果跳到爷爷身上,就凭它那巨大而锋利的爪子和长长的尖牙,肯定会要了爷爷的命。

“爷爷骑着马拼命逃窜,就像老鼠逃脱一只猫。

“豹子不再叫了。爷爷没有再看见它,但知道它从后面追上来了,在漆黑的树林里穷追不舍。马拼命地跑着。

“最后,马跑到了爷爷家。爷爷看见豹子突然跃起。爷爷赶紧跳下马,靠在门上。他一头冲进门里,把门重重地关上。豹子落到了马背上,正好是爷爷刚才的位置。

“马没命地尖叫,冲进了大森林,豹子骑在它的背上,用爪子撕扯它的后背。爷爷一把抓过墙上的猎枪,奔到窗口,开枪把豹子打死了。

“爷爷说,他再也不会不带猎枪进入大森林了。”

爹讲这个故事时,劳拉和玛丽瑟瑟发抖,紧紧地偎依着他。她们坐在爹的腿上,被爹结实的胳膊搂着,感到既安全又舒服。

她们多么喜欢坐在温暖的炉火前啊,黑苏珊在壁炉前打着呼噜,好样儿的看家狗杰克伸展四肢躺在它旁边。听到狼的嗥叫声,杰克立刻抬起脑袋,后背上的毛全都立了起来。劳拉和玛丽听着黑暗、寒冷的大森林里那个孤独的声音,心里并不害怕。

在这座木头小屋里,她们感到温馨而舒适,外面堆着厚厚的积雪,风在哭喊,因为它不能进来烤火。 MUnXQMiLWvkVmQLEVgeix1vgbH6OL0vppTjgN27fewbnBc1dbAEuYjT8Nuk0rSo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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