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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芒迪娜或两个花园
(启蒙故事)

致奥莉维娅·克莱尔格

星期日 我有蓝色的眼睛,殷红的嘴唇,粉嘟嘟的脸颊,波浪一样的金色鬈发。我叫阿芒迪娜。当我照镜子时,发现自己是一个十岁女孩的模样。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原本就是一个十岁的小姑娘。

我有爸爸妈妈和一个名叫阿芒达的布娃娃,还有一只猫。我猜它是一只母猫,但它叫克洛德,所以我们也不是很肯定它是母的。后来它肚子大得不得了,持续了有半个月的样子,一天早晨,我发现它和四只小猫在窝里,小猫崽只有老鼠那么大,挥舞着小爪子,在克洛德的肚子上吃奶。

至于克洛德的肚子,它又变得平平的了,想必四只小东西之前就关在那里面,刚刚才从里面生出来!克洛德显然是只母猫。

四只小猫分别叫贝尔纳、菲利普、埃尔内斯特和卡米夏。由此我知道前三只是公的,至于卡米夏,显然还有点吃不准。

妈妈对我说,家里不能养五只猫。我到现在还没想明白是为什么。但既然她这么说了,我就问学校里的小闺密们,她们谁想要一只小猫。

星期三 安妮、茜尔维和莉蒂来我家。克洛德打着呼噜过来蹭她们的腿。她们把小猫抱在手上,小猫的眼睛已经睁开了,可以颤颤巍巍地走路。因为她们都不想要母猫,所以留下了卡米夏。安妮带走了贝尔纳,茜尔维带走了菲利普,莉蒂带走了埃尔内斯特。留给我的只有卡米夏,既然另外几只小猫都走了,我自然对它疼爱有加。

星期日 卡米夏和狐狸一样是橘黄色的,左眼有一块白斑,就好像它的这个地方被……到底被怎么了呢?不是被打了一下,而是被亲了一下,被面包师亲了一下。于是卡米夏就有了一只像抹了白奶油一样的眼睛。

星期三 我很喜欢妈妈收拾的屋子和爸爸打理的花园。在家里,不论冬夏,温度都是一样的。在花园里,一年四季,草坪都是绿绿的,修剪得一丝不苟。仿佛妈妈和爸爸在比赛,看屋子和花园,哪个收拾得更干净。在家里,我们要踩在毛毡地毯上,以免弄脏地板。在花园里,爸爸放了几个烟灰缸,供抽烟的散步者使用。我觉得他们是对的。这样一来让人更安心,但有时候也会觉得有点麻烦。

星期日 我高兴地看着我的小猫一天天长大,在和猫妈妈的嬉戏中学会了所有本事。

今天早上,我到羊圈里去看它们的窝。空的!它们都不在!以前,当克洛德出去散步的时候,它会把卡米夏和它的几个兄弟留在窝里。但今天,它把卡米夏带走了。它应该是把它叼走了,因为我肯定小家伙还没能力跟在它后头跑。小猫才勉强会走路。克洛德究竟去哪儿了?

星期三 从星期日开始不见了踪影的克洛德突然回来了。我正在花园吃草莓,突然我感到有毛茸茸的东西蹭我的腿。不用看,我就知道是克洛德。我跑到羊圈里看小猫是不是也回来了。猫窝里还是空空如也。克洛德走过来。她看了看猫窝,又抬头看我,眯起它金色的眼睛。我问它:“你把卡米夏弄哪儿去了?”它把头转开,没有回答。

星期日 克洛德不再像以前那样生活了。以前它整天都和我们待在一起。现在它经常出去。去哪儿了?这是我很想知道的。我曾经试图尾随它,根本不可能。当我盯着它的时候,它一动不动。它总是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你干吗盯着我看?你瞧,我这不乖乖待在家里吗?”

但只要我一个不留神,嗖!克洛德就不见了。这下惨了,有我好找的!我遍寻不见。而第二天我又看到它在壁炉边上,用天真无辜的神情看着我,好像它溜出去只是我的幻觉。

星期三 我刚注意到一件有趣的事情。我一点也不饿,而且,既然谁都没在看我,我把我的那块肉丢了给克洛德。如果是狗——扔给它们一块肉或一块糖,它们会在半空接住,然后放心地大嚼起来。但猫不是这样。它们生性多疑。它们会让肉掉在地上,然后仔细查看。克洛德查看过后,并没有把肉吃掉,而是叼着它去了花园。这要是让我父母看见,我少不了又要挨骂了。

之后,它藏在一片灌木丛中——或许是想让别人不再注意它。但我盯着它。突然,它朝墙的方向一跃而起,然后沿着墙根一路贴地飞奔,然后跳了三下跳到墙头,嘴里一直叼着我给它的那块肉。它朝我们这边看了看,好像是为了确定没有人跟踪它,随后消失在墙的另一边。

我呢,一直有一个想法。我怀疑四只小猫被我们夺走了三只,这让克洛德伤透了心,所以它想把卡米夏挪到安全的地方。它把它藏在墙的另一边,每次它不在这里的时候都是去陪它的小猫了。

星期日 我猜得没错。我刚刚又见到了已经失踪三个月的卡米夏。它的变化真大啊!今天早上,我起得比平时早。透过窗户,我看到克洛德在花园的一条小径上慢慢走着。它嘴里衔着一只死田鼠。但奇怪的是,它发出一种极其温柔的呼噜声,就像带着小鸡出来转悠的肥硕的母鸡一样。这时,“小鸡”很快就现身了,不过这是一只四条腿的胖嘟嘟的“小鸡”,一身橘色的皮毛。它眼睛上的白斑,那只像抹了白奶油的眼睛,让我一眼就认出了它。它变得多么矫健啊!它开始围着克洛德跳来跳去,试着用爪子去拍打田鼠,而克洛德把头抬得很高,不让卡米夏够到它的猎物。最终,它让田鼠掉到地上,但卡米夏没有当场就享用它的美食,而是很快地叼起田鼠,消失在灌木丛中。我很担心这只小猫会完全变成一只野猫。显然,它是在墙的另一边长大的,除了它的猫妈妈,它谁也没见过。

星期三 现在,我每天起得比家人都要早。这也不难做到,天气那么好!因为起得早,我至少有一小时可以在家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因为爸爸妈妈还在睡觉,我有一种独自一人活在世上的感觉。

这让我有一点点害怕,但同时又让我感到很开心。这是挺奇怪的。当我听到父母的房间开始有动静时,我的心情一下子就低落了,美妙的时光结束了。我在花园里看到一堆新鲜事儿。尽管爸爸把花园修剪打理得井井有条,在那里感觉不会发生任何事。

但爸爸还在睡觉的时候,花园里可以看到好多事情!就在太阳即将升起之时,花园里一阵忙乱。这是夜行动物入睡、昼行动物醒来的时刻。也只有在这一刻,它们都在那里。它们会打个照面,有时还会彼此撞上,因为这个时候既是夜晚也是白天。

猫头鹰要在阳光晃眼之前赶紧回巢,它和刚从丁香丛中飞出的乌鸫擦身而过。刺猬蜷成一团滚到欧石楠下的洞穴中,而此时松鼠正从老橡树的树洞里探出脑袋看天气怎么样。

星期日 现在毫无疑问了:卡米夏已经完全是只野猫了。今天清早,一在草坪上看到克洛德和它,我就出了房门,朝它们走去。克洛德挺欢迎我的,过来蹭我的腿,还发出呼噜声。但卡米夏纵身一跃,消失在醋栗丛中。这表现可真奇怪!它明明看到它妈妈并不怕我,那它为什么要跑掉呢?而它妈妈为什么没有任何来留住它的举动呢?它可以跟卡米夏解释我是好朋友啊。可是它没有。好像我一出现它就完全忘记了卡米夏的存在。它真的过着双重生活,一种是墙那边的生活,另一种是在爸爸的花园里和妈妈的屋子里和我们一起过的生活,两种生活互不干扰。

星期三 我想驯服卡米夏。我在小径中央放了一盆奶,然后回到屋里,透过一扇窗观察将要发生的一切。

第一个到的自然是克洛德。它蹲在盆前,两只前爪乖巧地缩在一起,开始舔盆里的奶。过了一分钟,我看到卡米夏那只白奶油眼出现在两堆草丛之间。它盯着它妈妈,好像在琢磨它妈妈到底在做什么。之后它肚子贴着地面,慢慢地,慢慢地,朝克洛德匍匐前进。快点,小卡米夏,不然等你到时奶盆就要被舔空了!终于,它到了。确切地说,还不算!它现在围着奶盆绕了一圈,保持匍匐的姿势。它太小心谨慎了!这是一只真正的野猫。它朝奶盆凑过去,脖子伸得很长很长,就像长颈鹿的脖子,为的是让自己的身子尽量离奶盆远一点。它伸长脖子,鼻子往下凑,冷不丁打了一个喷嚏。它刚才用鼻子去碰奶了。它没料到会是这样。那是因为它从来没在盆里吃过东西,这只小野猫。它把牛奶溅得到处都是。它退后一步,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一脸嫌弃的样子。克洛德也被溅了一身奶,但它完全无所谓。它继续舔奶,动作又快又稳,像一台机器。

卡米夏把自己舔干净了。事实上,它舔掉的这几滴牛奶让它想起了什么。那是久远的记忆。它俯下身去,又开始匍匐前进。但这一次,它是朝猫妈妈爬去。它把头埋在妈妈的肚子里。它在吃奶。

现在就是,肥硕的母猫在舔盆里的奶,小猫在吮它的奶。母猫舔的和小猫吮的应该是一样的奶,盆里的奶进了母猫的嘴里,又从它的身上流出,进了小猫的嘴里。不同的是,奶在传递的过程中变热了。小猫不爱吃冰冷的奶。它利用母亲的身体把奶加热了。

奶盆空了。克洛德舔得可真干净,盆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克洛德扭头发现卡米夏还在吃奶。“瞧瞧,这家伙在干什么呀?”克洛德的爪子像弹簧一样伸出来。哦,别那么凶!快把爪子收起来。它一下打在卡米夏的脑袋上,卡米夏像球一样滚到地上。这会让它记住自己已经长大了。它这个年龄难道还要吃奶吗?

星期日 我下定决心要去墙的另一边去探一探究竟,以便把卡米夏哄骗回来。也是因为有一点好奇。我以为在墙的后面有别的东西,或许有另一个花园,另一个家,卡米夏的花园和卡米夏的家。我以为如果我了解了它的小小天堂,我就能更轻易地赢得它的友谊。

星期三 今天下午,我在墙的另一边转了一圈。地方并不大。不用走得很急,只要十分钟就可以绕上一圈回到原地。很简单:这个花园和爸爸的花园一样大。但特别的是,它没有门,没有栅栏,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堵没有任何出口的墙,要不就是所有的出口都被堵上了。进到里面去的唯一方式,就是像卡米夏一样,越过墙头。但我,我不是一只猫。那要怎么办呢?

星期日 我首先想到的是用爸爸的园艺梯子,但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力气把它搬到墙边。而且,众目睽睽,我很快就会被人发现。我不太清楚为什么,但我猜爸妈如果觉察到我的计划,他们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止我去实现。我接下来要写的事情很不光彩,我自己也很羞愧,但怎么办呢?去卡米夏的花园,我认为不仅必要而且会很美妙,但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不能告诉我的父母。我心里很难过,但同时也很幸福。

星期三 在花园的另一头,有一棵歪歪扭扭的老梨树,一根粗壮的树杈伸向墙头。只要我沿着这根树杈走过去,无疑就能登上墙头。

星期日 好了!老梨树计划成功了,但我真的吓死了!有一刹那,我感觉两条腿要撕裂了,一只脚踩在梨树杈上,另一只脚踩在墙头。我不敢松开抓在手中的树枝。我差一点就要喊救命。最终,我往前一冲。如果冲的力度再大一点点,我就会摔到墙的另一边,不过我很快就恢复了平衡,可以从高处俯瞰卡米夏的花园。

首先,我只看到郁郁葱葱一片,一片名副其实的矮林,荆棘、倒伏的树木、刺藤和高大的蕨类植物驳杂,还有一堆我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和爸爸那个打扫得干干净净、捯饬得整整齐齐的花园比起来简直有天壤之别。我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跳下来,到这个原始森林里,那里面肯定爬满了癞蛤蟆和蛇。

于是我在墙头上走着。这并不容易,因为常常有树木把枝叶伸出来靠在墙头,害得我不知道在哪儿落脚。而且墙上的一些砖已经松动,摇摇欲坠,另一些砖上布满了青苔,极易滑倒。接着我又发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有一个带扶手的很陡的木头楼梯就靠在墙边,仿佛是专门为我准备的,有点像用来爬到阁楼上的大梯子。木头已经发绿,被虫蛀得有些斑驳,扶手滑腻腻的。但从墙上下去还是挺方便的,要是没有它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啦。我到了卡米夏的花园。草长得很高,都到我鼻子了。我应该走穿过树林的一条昔日辟出来的小径,但这条路正在被蔓延的杂草吞没。硕大奇异的花朵抚摩着我的脸。它们散发出胡椒和面粉的味道,一种很香但有点让人透不过气的味道,很难说清楚这种味道是好是坏。感觉两者都有一点儿。

我有点害怕,但好奇心怂恿我继续。这里的一切看上去仿佛已经荒废很久很久。就像日落一样既美丽又令人忧伤……拐一个弯,依然是一条绿树掩映的小径,之后我到了一块圆形的林中空地,空地中央有一块石板。而坐在石板上的,你猜是谁?静静地看着我朝它走过去的就是卡米夏本尊。很奇怪,我感觉它看上去要比在爸爸的花园里更大更壮一些。不过那的确是它,我毫不怀疑,没有哪只猫像它一样有一只跟抹了白奶油一样的眼睛。不管怎样,它很平静,近乎威严。它没有发疯似的逃走,但它也没有朝我走过来让我抚摩它。没有。它站起来,尾巴竖得跟一支蜡烛一样,静静地朝空地的另一头走去。就在进入树林之前,它停下来,回过头,好像在看我是不是跟着它。是的,卡米夏,我来了,我来了!它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儿,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之后又静静地继续前进。我真的有些不认识它了。因为这是在另一个花园里!它就像是一个在自己王国里的真正的王子。

就这样,我们在一条时不时完全消失在草丛中的小径上兜兜转转。之后,我明白我们到了。卡米夏又停下来,朝我转过头,慢慢地闭上它金色的眼睛。

我们在小树林的边缘,一个矗立在圆形大草坪中央的柱式亭子前面。亭子周围有一条小径,路边有一些破损的、长满青苔的大理石长椅。在亭子的穹顶下面,有一个基座,基座上有一尊雕像。是一个全裸的男孩,背上有一对翅膀。他一头鬈发,耷拉着脑袋,露出一个忧郁的微笑,在脸颊上凹进去两个酒窝,他举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掉落的一把小弓、一个箭筒和几支箭挂在基座周围。

卡米夏坐在穹顶下。它朝我抬起头。它就像这个男孩雕像一样静默,也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好像它们分享着同一个秘密,一个有点忧伤又很甜美的秘密,他们想让我知道这个秘密。真奇怪。这里的一切都是忧郁的,这个荒废的亭子,这些破损的长椅,这个开满野花、疯长的草坪,但我在其中又感到一种巨大的快乐。我想哭,但我是开心的。我离爸爸精心打理的花园和妈妈上了蜡的屋子多远啊!我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回去了?

我突然转过身,背对着这个神秘的男孩,卡米夏,还有亭子,朝墙那边逃去。我疯了一样狂奔,树枝和花朵打在我的脸上。当我跑到墙跟前时,这里却显然不是放了磨坊主那架被虫子蛀得斑斑驳驳的梯子的地方。终于我找到梯子了!我尽快爬上了墙头。之后是老梨树。我跳了下来。我又回到了我儿时的花园。这里的一切都整齐明亮,井井有条!

我上楼进了自己的小房间。我哭了很久,哭得很厉害,无缘无故,就这样。之后,我睡了一会儿。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照了照镜子。我的衣服没有弄脏。我也没磕着碰着。不,看啊,有一点儿血。我的腿上有一道血痕。真奇怪,我身上哪儿也没有擦伤。这是怎么弄的?算了。我走到镜子跟前,近距离地端详自己的脸。

我有蓝色的眼睛,殷红的嘴唇,粉嘟嘟的脸颊,波浪一样的金色鬈发。

但我看上去不再像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了。那像什么?我举起手指放在殷红的嘴唇上。我垂下一头鬈发的脑袋,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我发现自己就像那尊男孩石像……

这时,我看见自己眼中噙满了泪水。

星期三 自从我去过它的花园,卡米夏和我越来越亲近了。它常常侧身躺着晒太阳,一躺就是几个小时。

说到身子,我发现它的肚子圆滚滚的。一天比一天更圆。

它应该是只母猫。

应该叫它卡米莎…… /ucvG7S5jo/8Q+MnCtRtUpo23othnFnO1jrZCGsrAUI0HjuMjkq3qSayqIoIh7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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