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安:
刚才接到你卅一号的信,还是快信,已经隔了十二天了。那么,我到杭后于卅号所发的信,大概也要昨天才到了。我八号所发的电,是什么日子到的?
我于廿七号下午赴沪,而廿八号下午即已离沪,直至廿九号中午始在杭州得到沪变的消息,可谓幸运。早知你提心吊胆至如此,那么我到杭之日直应打一电报给你。
你的冬电至今未到,大概失掉了。
伯祥的钱是还我的。我现在手头甚宽裕,可勿念。只是伯祥自己太苦,当廿八夜变作时,不知他携妻抱子慌乱到怎样,东西带出多少。我写了几封信给圣陶、伯祥、振铎,但都没有覆信,不知他们如何,住在那里。我只经过上海,且以住在租界为多,比较无危险,你尚吓得这样,则振铎夫人要吓得怎样呢?你可常到她那边去,安慰安慰她,且打听打听沪友的消息。
鲁弟与午姑母住在上海新闸路福康里六百廿五号半,你可写信去问候。新闸路属公共租界,比较安全,只怕流弹而已。我于沪变起后也去一信,至今未接覆信,不知其为心绪不好呢,抑邮政太慢,还够不到覆信的日子呢?沪杭虽近,依然像天涯似的,这是想不到的事。陈伯母死后,婿女均不能往,真不巧之至。
今日报载日本人又在北平挑衅。他们屡次打败,犹要如此,真厚脸。此间秩序安好,偶有日机来侦察。好在省中亦有飞机,可以驱之。母亲日在整理重要物件,豫备逃难。但看现在情势,我军理直气壮,足以御敌,不至任其深入内地;所怕者他们来抛炸弹作小扰乱耳。
我伤风虽未痊愈,但已经减多多。喉哑,到沪时已痊愈了。我是到陈钦溱处诊治的,药至今未吃完。
你是否天天到李大夫处打气,还是自己打气?试行多日,觉得好些吗?念念。
我每夜饮酒约半斤,可作催眠之剂。虽不能一
到天亮(半夜总醒一小时),但每夜可睡六七小时,是亦足够了。所苦的,此间无毛厕,在小马子上颇不惯,因此有些便秘耳。
父亲对我说:“现在我家别无问题,成问题的就是康媛的亲事。应亟为物色女婿,使她终身有所依靠。最好是贫家之子,我们给他三四千金,使其得以自立。这笔款子,你拿不出,我可拿出。”因此,我看吴春晗君人颇诚实,又笃学,而需经济的帮助甚亟,不知他要康媛,康媛要他否?似可请冯先生一询他,再由你一询康媛。如果有几分近情,则今年暑假可招其住在我家,与康媛试作朋友。如吴君不成,则赵肖甫君何如?此二人皆诚实,可信其不至弃置;若谭其骧、朱士嘉诸君,虽知其无妻,亦知其需用钱,然不敢作此想也。
《关中金石文字存逸考》,前买来为呈父大人,乃忘记带来。书在中间靠门第一架之中层,请你检出,挂号寄来。
起潜叔天天来我家否?天如暖和,仍可到书房作功夫。
我昨天写煨莲一信,说,我在燕校有三种职务,一史学系教书,二图书馆购书,三研究所研究。现在第一项托宾四代理,似可不算请假。代期拟先定两月,至春假止;如东南战事不止,则至暑假止。第二项我正在杭接洽崔止园藏书,有工作做。第三项我豫备在此半年中专研究《吕氏春秋》及《淮南子》二书,亦有工作做。并请他即寄回信给我。如果校中允我如此,则此半年中我可得一较自由之身,成绩一定不弱。履安,你肯让我杭作久居吗?
致希白信,请转交。
颉刚。廿一、二、十二。
吴春晗:吴晗(1909—1969),原名春晗,字辰伯,浙江义乌人。来北平求学之初得到父亲帮助,是时在清华大学就学。自明姐因病聋哑,祖父和父亲为其考虑亲事。
谭其骧(1911—1992):字季龙,浙江嘉善人。是时在燕京大学研究院肄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