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正月,上始行幸 甘泉 ,郊 泰畤 ;三月,行幸 河东 ,祠后土。上颇修 武帝 故事,谨斋祀之礼,以方士言增置神祠;闻 益州 有金马、碧鸡之神,可醮祭而致,于是遣谏大夫 蜀郡 王褒 使持节而求之。
初,上闻 褒 有俊才,召见,使为 圣主得贤臣颂 。其辞曰:“夫贤者,国家之器用也。所任贤,则趋舍省而功施普;器用利,则用力少而就效众。故工人之用钝器也,劳筋苦骨,终日矻矻;及至巧冶铸干将,使 离娄 督绳, 公输 削墨,虽崇台五层、延袤百丈而不溷者,工用相得也。庸人之御驽马,亦伤吻、敝策而不进于行;及至驾啮膝、骖乘旦, 王良 执靶, 韩哀 附舆,周流八极,万里一息,何其辽哉?人马相得也。故服 绤之凉者,不苦盛暑之郁燠;袭貂狐之暖者,不忧至寒之凄怆。何则?有其具者易其备。贤人、君子,亦圣王之所以易海内也。昔 周公 躬吐捉之劳,故有圉空之隆; 齐桓 设庭燎之礼,故有匡合之功。由此观之,君人者勤于求贤而逸于得人。人臣亦然。昔贤者之未遭遇也,图事揆策,则君不用其谋;陈见悃诚,则上不然其信;进仕不得施效,斥逐又非其愆。是故 伊尹 勤于鼎俎, 太公 困于鼓刀, 百里 自鬻, 甯子 饭牛,离此患也。及其遇明君、遭圣主也,运筹合上意,谏诤即见听,进退得关其忠,任职得行其术,剖符锡壤而光祖考。故世必有圣知之君而后有贤明之臣。故虎啸而风冽,龙兴而致云,蟋蟀俟秋吟,蜉蝤出以阴。 易 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诗 曰:‘思皇多士,生此王国。’故世平主圣,俊艾将自至;明明在朝,穆穆布列,聚精会神,相得益章,虽 伯牙 操递钟, 逢门子 弯乌号,犹未足以喻其意也。故圣主必待贤臣而弘功业,俊士亦俟明主以显其德。上下俱欲, 然交欣,千载壹合,论说无疑,翼乎如鸿毛遇顺风,沛乎如巨鱼纵大壑;其得意若此,则胡禁不止,曷令不行,化溢四表,横被无穷。是以圣主不遍窥望而视已明,不殚倾耳而听已聪,太平之责塞,优游之望得,休征自至,寿考无疆,何必偃仰屈伸若 彭祖 ,呴嘘呼吸如 侨 、 松 ,眇然绝俗离世哉!”是时上颇好神仙,故 褒 对及之。
京兆尹 张敞 亦上疏谏曰:“愿明主时忘车马之好,斥远方士之虚语,游心帝王之术,太平庶几可兴也。”上由是悉罢尚方待诏。初, 赵广汉 死后,为京兆尹者皆不称职,唯 敞 能继其迹;其方略、耳目不及 广汉 ,然颇以经术儒雅文之。
2 上颇修饰,宫室、车服盛于 昭帝 时;外戚 许 、 史 、 王氏 贵宠。谏大夫 王吉 上疏曰:“陛下躬圣质,总万方,惟思世务,将兴太平,诏书每下,民欣然若更生。臣伏而思之,可谓至恩,未可谓本务也。欲治之主不世出,公卿幸得遭遇其时,言听谏从,然未有建万世之长策,举明主于 三代 之隆也。其务在于期会、簿书、断狱、听讼而已,此非太平之基也。臣闻民者,弱而不可胜,愚而不可欺也。圣主独行于深宫,得则天下称诵之,失则天下咸言之,故宜谨选左右,审择所使。左右所以正身,所使所以宣德,此其本也。 孔子 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非空言也。王者未制礼之时,引先王礼宜于今者而用之。臣愿陛下承天心,发大业,与公卿大臣延及儒生,述旧礼,明王制,驱一世之民跻之仁寿之域,则俗何以不若 成 、 康 ,寿何以不若 高宗 !窃见当世趋务不合于道者,谨条奏,唯陛下财择焉。” 吉 意以为:“世俗聘妻、送女无节,则贫人不及,故不举子。又, 汉家 列侯尚公主,诸侯则国人承翁主,使男事女,夫屈于妇,逆阴阳之位,故多女乱。古者衣服、车马,贵贱有章;今上下僭差,人人自制,是以贪财诛利,不畏死亡。 周 之所以能致治刑措而不用者,以其禁邪于冥冥,绝恶于未萌也。”又言:“ 舜 、 汤 不用三公、九卿之世而举 皋陶 、 伊尹 ,不仁者远。今使俗吏得任子弟,率多骄骜,不通古今,无益于民,宜明选求贤,除任子之令;外家及故人,可厚以财,不宜居位。去角抵,减乐府,省尚方,明示天下以俭。古者工不造雕瑑,商不通侈靡,非工、商之独贤,政教使之然也。”上以其言为迂阔,不甚宠异也。 吉 遂谢病归。
3 义渠安国 至 羌 中,召 先零 诸豪三十馀人,以尤桀黠者皆斩之;纵兵击其种人,斩首千馀级。于是诸降 羌 及 归义羌侯 杨玉 等怨怒,无所信乡,遂劫略小种,背畔犯塞,攻城邑,杀长吏。 安国 以骑都尉将骑三千屯备 羌 ;至 浩亹 ,为虏所击,失亡车重、兵器甚众。 安国 引还,至 令居 ,以闻。
时 赵充国 年七十馀,上老之,使 丙吉 问谁可将者。 充国 对曰:“无逾于老臣者矣!”上遣问焉,曰:“将军度 羌 虏何如?当用几人?” 充国 曰:“百闻不如一见。兵难遥度,臣愿驰至 金城 ,图上方略。 羌 戎小夷,逆天背畔,灭亡不久,愿陛下以属老臣,勿以为忧!”上笑曰:“诺。”乃大发兵诣 金城 。夏,四月,遣 充国 将之,以击 西羌 。
4 六月,有星孛于东方。
5 赵充国 至 金城 ,须兵满万骑,欲渡 河 ,恐为虏所遮,即夜遣三校衔枚先渡,渡,辄营陈;会明毕,遂以次尽渡。虏数十百骑来,出入军傍, 充国 曰:“吾士马新倦,不可驰逐,此皆骁骑难制,又恐其为诱兵也。击虏以殄灭为期,小利不足贪!”令军勿击。遣骑候 四望陿 中无虏,夜,引兵上至 落都 ,召诸校司马谓曰:“吾知 羌 虏不能为兵矣!使虏发数千人守杜 四望陿 中,兵岂得入哉!”
充国 常以远斥候为务,行必为战备,止必坚营壁,尤能持重,爱士卒,先计而后战。遂西至西部都尉府,日飨军士,士皆欲为用。虏数挑战, 充国 坚守。捕得生口,言 羌 豪相数责曰:“语汝无反,今天子遣 赵将军 来,年八九十矣,善为兵;今请欲壹斗而死,可得邪!”初, 、 幵 豪 靡当儿 使弟 雕库 来告都尉曰:“ 先零 欲反。”后数日,果反。 雕库 种人颇在 先零 中,都尉即留 雕库 为质。 充国 以为无罪,乃遣归告种豪:“大兵诛有罪者,明白自别,毋取并灭。天子告诸 羌 人:犯法者能相捕斩,除罪,仍以功大小赐钱有差;又以其所捕妻子、财物尽与之。”充国计欲以威信招降 、 幵 及劫略者,解散虏谋,徼其疲剧,乃击之。
时上已发内郡兵屯边者合六万人矣。 酒泉 太守 辛武贤 奏言:“郡兵皆屯备 南山 ,北边空虚,势不可久。若至秋冬乃进兵,此虏在境外之册。今虏朝夕为寇,土地寒苦, 汉 马不耐冬,不如以七月上旬赍三十日粮,分兵出 张掖 、 酒泉 ,合击 、 幵 在 鲜水 上者。虽不能尽诛,但夺其畜产,虏其妻子,复引兵还,冬复击之,大兵仍出,虏必震坏。”天子下其书 充国 ,令议之。 充国 以为:“一马自负三十日食,为米二斛四斗,麦八斛,又有衣装、兵器,难以追逐。虏必商军进退,稍引去,逐水草,入山林。随而深入,虏即据前险,守后厄,以绝粮道,必有伤危之忧,为夷狄笑,千载不可复。而 武贤 以为可夺其畜产,虏其妻子,此殆空言,非至计也。 先零 首为畔逆,他种劫略,故臣愚册,欲捐 、 幵 暗昧之过,隐而勿章,先行 先零 之诛以震动之。宜悔过反善,因赦其罪,选择良吏知其俗者,拊循和辑。此全师保胜安边之册。”
天子下其书,公卿议者咸以为“ 先零 兵盛而负 、 幵 之助,不先破 、 幵 ,则 先零 未可图也”。上乃拜侍中 许延寿 为强弩将军,即拜 酒泉 太守 武 贤 为破 羌 将军,赐玺书嘉纳其册。以书敕让 充国 曰:“今转输并起,百姓烦扰,将军将万馀之众,不早及秋共水草之利,争其畜食,欲至冬,虏皆当畜食,多臧匿山中,依险阻,将军士寒,手足皲瘃,宁有利哉!将军不念中国之费,欲以岁数而胜敌,将军谁不乐此者!今诏破 羌 将军 武贤 等将兵,以七月击 羌 ;将军其引兵并进,勿复有疑!”
充国 上书曰:“陛下前幸赐书,欲使人谕 ,以大军当至, 汉 不诛 ,以解其谋。臣故遣 幵 豪 雕库 宣天子至德, 、 幵 之属皆闻知明诏。今 先零羌 杨玉 阻石山木,候便为寇, 羌 未有所犯,乃置 先零 ,先击 ,释有罪,诛无辜,起壹难,就两害,诚非陛下本计也!臣闻 兵法 :‘攻不足者守有馀。’又曰:‘善战者致人,不致于人。’今 羌 欲为 敦煌 、 酒泉 寇,宜饬兵马,练战士,以须其至。坐得致敌之术,以逸击劳,取胜之道也。今恐二郡兵少,不足以守,而发之行攻,释致虏之术而从为虏所致之道,臣愚以为不便。 先零羌 虏欲为背畔,故与 、 幵 解仇结约,然其私心不能无恐 汉 兵至而 、 幵 背之也。臣愚以为其计常欲先赴 、 幵 之急以坚其约。先击 羌 , 先零 必助之。今虏马肥、粮食方饶,击之恐不能伤害,适使 先零 得施德于 羌 ,坚其约,合其党。虏交坚党,合精兵二万馀人,迫胁诸小种,附著者稍众, 莫须 之属不轻得离也。如是,虏兵浸多,诛之用力数倍。臣恐国家忧累,由十年数,不二三岁而已。于臣之计,先诛 先零 已,则 、 幵 之属不烦兵而服矣。 先零 已诛而 、 幵 不服,涉正月击之,得计之理,又其时也。以今进兵,诚不见其利!”戊申, 充国 上奏。秋,七月甲寅,玺书报,从 充国 计焉。
充国 乃引兵至 先零 在所。虏久屯聚,懈弛,望见大军,弃车重,欲渡 湟水 ,道厄狭; 充国 徐行驱之。或曰:“逐利行迟。” 充国 曰:“此穷寇,不可迫也。缓之则走不顾,急之则还致死。”诸校皆曰:“善。”虏赴水溺死者数百,降及斩首五百馀人。虏马、牛、羊十万馀头,车四千馀两。兵至 地,令军毋燔聚落、刍牧田中。 羌 闻之,喜曰:“ 汉 果不击我矣!”豪 靡忘 使人来言:“愿得还复故地。” 充国 以闻,未报。 靡忘 来自归, 充国 赐饮食,遣还谕种人。护军以下皆争之曰:“此反虏,不可擅遣!” 充国 曰:“诸君但欲便文自营,非为公家忠计也!”语未卒,玺书报,令 靡忘 以赎论。后 竟不烦兵而下。
上诏破 羌 、强弩将军诣屯所,以十二月与 充国 合,进击 先零 。时 羌 降者万馀人矣, 充国 度其必坏,欲罢骑兵,屯田以待其敝。作奏未上,会得进兵玺书, 充国 子中郎将 卬 惧,使客谏 充国 曰:“诚令兵出,破军杀将,以倾国家,将军守之可也。即利与病,又何足争!一旦不合上意,遣绣衣来责将军,将军之身不能自保,何国家之安!” 充国 叹曰:“是何言之不忠也!本用吾言, 羌 虏得至是邪!往者举可先行 羌 者,吾举 辛武贤 ;丞相御史复白遣 义渠安国 ,竟沮败 羌 。 金城 、 湟中 谷斛八钱,吾谓 耿中丞 :‘籴三百万斛谷, 羌 人不敢动矣!’ 耿中丞 请籴百万斛,乃得四十万斛耳; 义渠 再使,且费其半。失此二册, 羌 人致敢为逆。失之豪厘,差以千里,是既然矣。今兵久不决,四夷卒有动摇,相因而起,虽有知者不能善其后, 羌 独足忧邪!吾固以死守之,明主可为忠言。”
遂上屯田奏曰:“臣所将吏士、马牛食所用粮谷、茭稿,调度甚广,难久不解,徭役不息,恐生他变,为明主忧,诚非素定庙胜之册。且 羌 易以计破,难用兵碎也,故臣愚心以为击之不便!计度 临羌 东至 浩亹 , 羌 虏故田及公田,民所未垦,可二千顷以上,其间邮亭多坏败者。臣前部士入山,伐林木六万馀枚,在水次。臣愿罢骑兵,留步兵万二百八十一人,分屯要害处,冰解漕下,缮乡亭,浚沟渠,治 湟陿 以西道桥七十所,令可至 鲜水 左右。田事出,赋人二十亩;至四月草生,发郡骑及属国 胡 骑各千,就草为田者游兵,以充入 金城郡 ,益积畜,省大费。今大司农所转谷至者,足支万人一岁食,谨上田处及器用簿。”
上报曰:“即如将军之计,虏当何时伏诛?兵当何时得决?孰计其便,复奏!”
充国 上状曰:“臣闻帝王之兵,以全取胜,是以贵谋而贱战。‘百战而百胜,非善之善者也,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蛮夷习俗虽殊于礼义之国,然其欲避害就利,爱亲戚,畏死亡,一也。今虏亡其美地荐草,愁于寄托,远遁,骨肉心离,人有畔志。而明主班师罢兵,万人留田,顺天时,因地利,以待可胜之虏,虽未即伏辜,兵决可期月而望。 羌 虏瓦解,前后降者万七百馀人,及受言去者凡七十辈,此坐支解 羌 虏之具也。臣谨条不出兵留田便宜十二事:步兵九校、吏士万人留屯,以为武备,因田致谷,威德并行,一也。又因排折 羌 虏,令不得归肥饶之地,贫破其众,以成 羌 虏相畔之渐,二也。居民得并田作,不失农业,三也。军马一月之食,度支田士一岁,罢骑兵以省大费,四也。至春,省甲士卒,循 河 、 湟 漕谷至 临羌 ,以示 羌 虏,扬威武,传世折冲之具,五也。以闲暇时,下先所伐材,缮治邮亭,充入 金城 ,六也。兵出,乘危徼幸;不出,令反畔之虏窜于风寒之地,离霜露、疾疫、瘃堕之患,坐得必胜之道,七也。无经阻、远追、死伤之害,八也。内不损威武之重,外不令虏得乘间之势,九也。又亡惊动 河 南 大幵 使生他变之忧,十也。治 隍陿 中道桥,令可至 鲜水 以制 西域 ,伸威千里,从枕席上过师,十一也。大费既省,徭役豫息,以戒不虞,十二也。留屯田得十二便,出兵失十二利,唯明诏采择!”
上复赐报曰:“兵决可期月而望者,谓今冬邪,谓何时也?将军独不计虏闻兵颇罢,且丁壮相聚,攻扰田者及道上屯兵,复杀略人民,将何以止之?将军孰计复奏!”
充国 复奏曰:“臣闻兵以计为本,故多算胜少算。 先零羌 精兵,今馀不过七八千人,失地远客分散,饥冻,畔还者不绝。臣愚以为虏破坏可日月冀,远在来春,故曰兵决可期月而望。窃见北边自 敦煌 至 辽东 万一千五百馀里,乘塞列地有吏卒数千人,虏数以大众攻之而不能害。今骑兵虽罢,虏见屯田之士精兵万人,从今尽三月,虏马羸瘦,必不敢捐其妻子于他种中,远涉河山而来为寇;亦不敢将其累重,还归故地。是臣之愚计所以度虏且必瓦解其处,不战而自破之册也。至于虏小寇盗,时杀人民,其原未可卒禁。臣闻战不必胜,不苟接刃;攻不必取,不苟劳众。诚令兵出,虽不能灭 先零 ,但能令虏绝不为小寇,则出兵可也。即今同是,而释坐胜之道,从乘危之势,往终不见利,空内自疲敝,贬重以自损,非所以示蛮夷也。又大兵一出,还不可复留, 湟中 亦未可空,如是,徭役复更发也。臣愚以为不便。臣窃自惟念:奉诏出塞,引军远击,穷天子之精兵,散车甲于山野,虽亡尺寸之功,偷得避嫌之便,而亡后咎馀责,此人臣不忠之利,非明主社稷之福也!”
充国 奏每上,辄下公卿议臣。初是 充国 计者什三,中什五,最后什八。有诏诘前言不便者,皆顿首服。 魏相 曰:“臣愚不习兵事利害。后将军数画军册,其言常是,臣任其计必可用也。”上于是报 充国 ,嘉纳之;亦以破 羌 、强弩将军数言当击,以是两从其计,诏两将军与中郎将 卬 出击。强弩出,降四千馀人;破 羌 斩首二千级;中郎将 卬 斩首降者亦二千馀级;而 充国 所降复得五千馀人。诏罢兵,独 充国 留屯田。
6 大司农 朱邑 卒。上以其循吏,闵惜之,诏赐其子黄金百斤,以奉其祭祀。
7 是岁,以前将军、 龙頟侯 韩增 为大司马、车骑将军。
8 丁令 比三岁钞盗 匈奴 ,杀略数千人。 匈奴 遣万馀骑往击之,无所得。
1 春,正月,以凤皇、甘露降集京师,赦天下。
2 夏,五月, 赵充国 奏言:“ 羌 本可五万人军,凡斩首七千六百级,降者三万一千二百人,溺 河 湟 、饿死者五六千人,定计遗脱与 煎巩 、 黄羝 俱亡者不过四千人。 羌 靡忘 等自诡必得,请罢屯兵!”奏可。 充国 振旅而还。
所善 浩星赐 迎说 充国 曰:“众人皆以破 羌 、强弩出击,多斩首、生降,虏以破坏。然有识者以为虏势穷困,兵虽不出,即必服矣。将军即见,宜归功于二将军出击,非愚臣所及。如此,将军计未失也。” 充国 曰:“吾年老矣,爵位已极,岂嫌伐一时事以欺明主哉!兵势,国之大事,当为后法。老臣不以馀命壹为陛下明言兵之利害,卒死,谁当复言之者!”卒以其意对。上然其计,罢遣 辛武贤 归 酒泉 太守,官 充国 复为后将军。
秋, 羌 若零 、 离留 、 且种 、 儿库 共斩 先零 大豪 犹非 、 杨玉 首,及诸豪 弟泽 、 阳雕 、 良儿 、 靡忘 皆帅 煎巩 、 黄羝 之属四千馀人降。 汉 封 若零 、 弟泽 二人为 帅众王 ,馀皆为侯、为君。初置 金城属国 以处降 羌 。
诏举可护 羌 校尉者。时 充国 病,四府举 辛武贤 小弟 汤 。 充国 遽起,奏:“ 汤 使酒,不可典蛮夷。不如 汤 兄 临众 。”时 汤 已拜受节,有诏更用 临众 。后 临众 病免,五府复举 汤 。 汤 数醉 羌 人, 羌 人反畔,卒如 充国 之言。 辛武贤 深恨 充国 ,上书告中郎将 卬 泄省中语,下吏,自杀。
3 司隶校尉 魏郡 盖宽饶 ,刚直公清,数干犯上意。时上方用刑法,任中书官, 宽饶 奏封事曰:“方今圣道浸微,儒术不行,以刑馀为 周 、 召 ,以法律为 诗 、 书 。”又引 易传 言:“ 五帝 官天下, 三王 家天下。家以传子孙,官以传贤圣。”书奏,上以为 宽饶 怨谤,下其书中二千石。时执金吾议,以为“ 宽饶 旨意欲求禅,大逆不道!”谏大夫 郑昌 愍伤 宽饶 忠直忧国,以言事不当意而为文吏所诋挫,上书讼 宽饶 曰:“臣闻山有猛兽,藜藿为之不采;国有忠臣,奸邪为之不起。司隶校尉 宽饶 ,居不求安,食不求饱;进有忧国之心,退有死节之义;上无 许 、 史 之属,下无 金 、 张 之托;职在司察,直道而行,多仇少与。上书陈国事,有司劾以大辟。臣幸得从大夫之后,官以谏为名,不敢不言!”上不听。九月,下 宽饶 吏; 宽饶 引佩刀自刭北阙下,众莫不怜之。
4 匈奴 虚闾权渠单于 将十馀万骑旁塞猎,欲入边为寇。未至,会其民 题除渠堂 亡降 汉 言状, 汉 以为 言兵鹿奚卢侯 ,而遣后将军 赵充国 将兵四万馀骑屯缘边九郡备虏。月馀,单于病欧血,因不敢入,还去,即罢兵。乃使 题王 都犁胡次 等入 汉 请和亲,未报。会单于死。 虚闾权渠单于 始立,而黜颛渠阏氏。颛渠阏氏即与右贤王 屠耆堂 私通,右贤王会 龙城 而去。颛渠阏氏语以单于病甚,且勿远。后数日,单于死,用事贵人 郝宿王 刑未央 使人召诸王,未至,颛渠阏氏与其弟左大且渠 都隆奇 谋,立右贤王为 握衍朐鞮单于 。 握衍朐鞮单于 者, 乌维单于 耳孙也。
握衍朐鞮单于 立,凶恶,杀 刑未央 等而任用 都隆奇 ,又尽免 虚闾权渠 子弟近亲而自以其子弟代之。 虚闾权渠单于 子 稽侯 既不得立,亡归妻父 乌禅幕 。 乌禅幕 者,本 康居 、 乌孙 间小国,数见侵暴,率其众数千人降 匈奴 , 狐鹿姑单于 以其弟子日逐王姊妻之,使长其众,居右地。日逐王 先贤掸 ,其父左贤王当为单于,让 狐鹿姑单于 , 狐鹿姑单于 许立之。国人以故颇言日逐王当为单于。日逐王素与 握衍朐鞮单于 有隙,即帅其众欲降 汉 ,使人至 渠犁 ,与骑都尉 郑吉 相闻。 吉 发 渠犁 、 龟兹 诸国五万人迎日逐王口万二千人、小王将十二人,随 吉 至 河曲 ,颇有亡者, 吉 追斩之,遂将诣京师。 汉 封日逐王为 归德侯 。
吉 既破 车师 ,降 日逐 ,威震 西域 ,遂并护 车师 以西北道,故号都护。都护之置,自 吉 始焉。上封 吉 为 安远侯 。 吉 于是中 西域 而立莫府,治 乌垒城 ,去 阳关 二千七百馀里。 匈奴 益弱,不敢争 西域 ,僮仆都尉由此罢。都护督察 乌孙 、 康居 等三十六国动静,有变以闻,可安辑,安辑之,不可者诛伐之, 汉 之号令班 西域 矣。
握衍朐鞮单于 更立其从兄 薄胥堂 为日逐王。
5 乌孙 昆弥 翁归靡 因 长罗侯 常惠 上书:“愿以 汉 外孙 元贵靡 为嗣,得令复尚 汉 公主,结婚重亲,畔绝 匈奴 。”诏下公卿议。大鸿胪 萧望之 以为:“ 乌孙 绝域,变故难保,不可许。”上美 乌孙 新立大功,又重绝故业,乃以 乌孙 主 解忧 弟 相夫 为公主,盛为资送而遣之,使 常惠 送之至 敦煌 。未出塞,闻 翁归靡 死, 乌孙 贵人共从本约立 岑娶 子 泥靡 为昆弥,号 狂王 。 常惠 上书:“愿留少主 敦煌 。” 惠 驰至 乌孙 ,责让不立 元贵靡 为昆弥,还迎少主。事下公卿, 望之 复以为“ 乌孙 持两端,难约结。今少主以 元贵靡 不立而还,信无负于夷狄,中国之福也。少主不止,繇役将兴”。天子从之,征还少主。
1 春,三月丙辰, 高平宪侯 魏相 薨。夏,四月戊辰, 丙吉 为丞相。 吉 上宽大,好礼让,不亲小事;时人以为知大体。
2 秋,七月甲子,大鸿胪 萧望之 为御史大夫。
3 八月,诏曰:“吏不廉平,则治道衰。今小吏皆勤事而俸禄薄,欲无侵渔百姓,难矣!其益吏百石已下俸十五。”
4 是岁, 东郡 太守 韩延寿 为 左冯翊 。始, 延寿 为 颍川 太守, 颍川 承 赵广汉 构会吏民之后,俗多怨仇。 延寿 改更,教以礼让;召故老,与议定嫁娶、丧祭仪品,略依古礼,不得过法。百姓遵用其教。卖偶车马、下里伪物者,弃之市道。 黄霸 代 延寿 居 颍川 , 霸 因其迹而大治。 延寿 为吏,上礼义,好古教化,所至必聘其贤士,以礼待,用广谋议,纳谏争;表孝弟有行,修治学官,春秋乡射,陈钟鼓、管弦,盛升降、揖让;及都试讲武,设斧钺、旌旗,习射、御之事;治城郭,收赋租,先明布告其日,以期会为大事。吏民敬畏,趋乡之。又置正、五长,相率以孝弟;不得舍奸人,闾里阡陌有非常,吏辄闻知,奸人不敢入界。其始若烦,后吏无追捕之苦,民无棰楚之忧,皆便安之。接待下吏,恩施甚厚而约誓明。或欺负之者, 延寿 痛自刻责:“岂其负之,何以至此!”吏闻者自伤悔,其县尉至自刺死。及门下掾自刭,人救不殊, 延寿 涕泣,遣吏医治视,厚复其家。在 东郡 三岁,令行禁止,断狱大减,由是入为 冯翊 。
延寿 出行县至 高陵 ,民有昆弟相与讼田,自言。 延寿 大伤之,曰:“幸得备位,为郡表率,不能宣明教化,至令民有骨肉争讼,既伤风化,重使贤长吏、啬夫、三老、孝弟受其耻,咎在 冯翊 ,当先退!”是日,移病不听事,因入卧传舍,闭 思过。一县莫知所为,令、丞、啬夫、三老亦皆自系待罪。于是讼者宗族传相责让;此两昆弟深自悔,皆自髡,肉袒谢,愿以田相移,终死不敢复争。郡中歙然,莫不传相敕厉,不敢犯。 延寿 恩信周遍二十四县,莫敢以辞讼自言者。推其至诚,吏民不忍欺绐。
5 匈奴 单于又杀 先贤掸 两弟; 乌禅幕 请之,不听,心恚。其后左奥鞬王死,单于自立其小子为奥鞬王,留庭。奥鞬贵人共立故奥鞬王子为王,与俱东徙。单于右丞相将万骑往击之。失亡数千人,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