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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八面玲珑,初试锋芒

胤禛较多的政治活动,出现在第一次废太子事件中。

康熙废黜太子,是康熙朝的一件大事,关乎着包括胤禛在内的诸位皇子,有必要详加交代。说起来话就长了。康熙在十四年(1675年)忙着立太子,是为政治环境所决定。当时三藩之乱初起,清朝在全国的统治很不稳定,康熙为安定人心,巩固清朝政权,采取了许多措施。改变清朝不立储君的习惯,学习汉人立嫡长子为皇太子,便是其中的一项。他认为:“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室无疆之休。”因此立皇太子是“垂万年之统”“系四海之心” 的大事,事关国家根本。

胤礽被册立之后,在父皇和师傅的调教之下,随着体质的增强,学问上和政治上日益成熟,八岁时就能左右开弓,背诵“四书” 。康熙说他“骑射、言词、文学无不及人之处” ,是颇有才能的人。康熙很高兴,令他参与一部分政务,特别是在三次亲征噶尔丹时期,皇太子坐镇京师,代表皇帝举行郊祀大礼,各部院的奏章,听太子处理,重要事情,诸大臣提出协商的意思,启禀太子裁决施行。太子干预一部分朝政,就逐渐在自己身边集结了一批官僚,成为太子党人,首领是索额图。此人早在八年(1669年)就出任大学士,二十五年(1686年)改任领侍卫内大臣,胤礽的生母孝诚仁皇后是他的亲侄女,他与皇太子的关系当然极其密切了。他为人“专权用事,贿赂公行,人多怨之” 。和他同时掌握朝政的是另一个大学士明珠,明珠的妹妹为惠妃纳拉氏,生皇长子胤禔 。他积极赞助康熙平定三藩之乱,因而权势煊赫。他为帮助皇长子胤禔,联合大学士余国柱、户部尚书佛伦、刑部尚书徐乾学等人,与太子党人对立。二十七年(1688年),在康熙授意下,御史郭琇参劾明珠与大学士余国柱背公营私,联结党羽。康熙指责他们“互相交结,同年门生,相为援引倾陷,商谋私事,徇庇同党,图取货赂,作弊营私” 。实际是为维护太子地位,罢斥明珠及其一伙,结束了两派的争竞,这是因太子问题而出现的第一次政治斗争。

胤礽画像

只惩治明珠,显然是康熙还没有看到太子党人活动的严重性。此后,太子的权势与日俱增,索额图制定的关于太子的仪制,与皇帝的相接近。每年元旦、冬至、千秋三节,皇太子于主敬殿升座,王以下百官排班朝贺,进表笺,行二跪六叩首礼 。康熙说太子“服用仪仗等物,太为过制,与朕所用相同” 。胤礽长期处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权势欲恶性发展,就不安于皇太子的地位了,他说:“古今天下,岂有四十年太子乎?” 企图早日登极之心溢于言表。很明显,太子势力长成后,要求尽早接收政权,同皇帝力图保持权力,产生尖锐的矛盾。这就是他们父子间摩擦的第一个内容。

第二,胤礽为人奇骄至奢,贪得无厌。十三岁时,人们就说他“刚愎喜杀人” 。他凌虐宗亲贵胄和朝中大臣,鞭挞平郡王纳尔苏、贝勒海善。他贪财好利,跟随康熙巡幸,所到之处,向地方官勒索,四十六年(1707年)南巡至江宁,知府陈鹏年反对加派,供奉比较简单,引起胤礽的恼怒,非要将陈鹏年处死,后经张英、曹寅等人援救,陈氏才得幸免 。胤礽这样暴戾不仁,与康熙实行的宽大政策相悖谬,不符合后者对继承人的要求。因此,康熙说胤礽若当政,“必至败坏我国家,戕贼我万民而后已” 。朝鲜人则说他必亡清国

第三,父子感情日趋恶化。二十九年(1690年),康熙于征讨噶尔丹归途中生病,想念胤礽,命其驰驿来见,但胤礽见病中的父皇,“略无忧戚之意”,康熙因而认为他“绝无忠爱君父之念” ,当即令他先回京师。

康熙为限制太子势力的发展,采取了打击其党人的政策。三十六年(1697年)康熙征讨噶尔丹回到京师附近,指责内务府总管海喇孙等人,匆忙下令处死私自在皇太子处行走的内廷膳房人花喇、茶房人雅头。这实际上是对胤礽的警告,不得结交外人。四十年(1701年)斥出索额图,四十二年(1703年)以索额图等人“议论国事,结党妄行。举国俱系受朕深恩之人,若受恩者半,不受恩者半,即俱从尔矣”为罪名,将他囚禁致死 。他的党羽有阿米达、麻尔图、额库礼、副都统佟宝等满人。康熙责备索额图的话,让人费解,所谓议论国事,所谓有一半不受恩就从你了。这是潜台词,因为索额图背后有胤礽,康熙不愿挑明,还是希望胤礽改恶向善,安于皇太子地位。这次惩治索额图及其党人,当代学者王锺翰敏锐地指出,是索额图要发动政变,让胤礽提前登极,所以康熙先发制人,予以打击,并留有分寸 。在这个事件过程中,康熙命令胤祉、胤禩密审索额图。在没有废太子以前,太子党人的活动就使我们看到事情的严重性:第一,一开始就出现党派,使事情具有政治斗争性质;第二,政争的焦点是夺权,康熙是保卫皇权,防止他人干政,胤礽是希图早日继位。可是索额图的失败,并没有使在斗争中处于劣势的胤礽清醒一些,他依然野心勃勃,胡作非为。在废太子事件发生的前夕,即四十七年(1708年)七月,给事中王懿疏参胤礽党人步军统领托合齐欺罔不法,康熙命其面奏,实际上是给皇太子的警告。总之,康熙与胤礽矛盾重重,焦点在于权力分配。在这个根本问题上,谁也不会让步,必然会酿出新的斗争。

太子与皇帝的对立,只是皇家的诸多矛盾中的一个。胤礽当太子,惹起众兄弟的忌恨,成了众矢之的。加之太子失欢于父皇,诸兄弟更认为有隙可乘,加紧倒他的台。这些矛盾交织在一起。所以暂且放下康熙与胤礽的关系问题,看看诸皇子的角逐。胤禔在成年诸皇子中年岁最大,得到康熙的宠爱 ,多次被委以重任。前已说过,他出任副将军领兵征讨噶尔丹,衔命祭华山,董理永定河工程。他于三十七年(1698年)被封为直郡王,皇子中同时被封为郡王的还有胤祉,但后者不久即因罪降为贝勒,所以在众兄弟中,除太子之外,他的爵位最高。他又知父皇同胤礽的不和,遂企图靠营求取代胤礽的地位。胤禔迷信厌胜巫术,访知胤祉的下人蒙古喇嘛巴汉格隆会此法术,就将之请来,把镇厌物件埋于十几处,幻想咒死胤礽,为他腾出太子之位。他还与胤禩勾连,共同对付皇太子。胤禩少时为胤禔生母惠妃所抚养 ,与大阿哥相结纳。其为人“颇有识量” ,成为康熙所喜爱的一个皇子。三十七年受封为贝勒,时年十八岁,在被封为这个爵位的兄弟中数他年龄最小。他的为人和作风与皇太子大不相同,他以仁爱自励,善于笼络人才和收买人心。康熙南巡招徕的有名士人何焯在胤禩府中侍读,后丁忧回原籍苏州长洲县,胤禩多次给他书信,嘱其节哀,委托他的弟弟在南方各地采购图书。何焯为人耿介,清誉甚高,被学者尊称为“义门先生”。因之“文士都说胤禩极是好学,极是好王子” 。康熙对胤礽不满,自然早就考虑废太子和立新太子的问题,他的哥哥裕亲王福全在皇帝面前称赞胤禩“有才有德” ,实际是推荐胤禩做皇位继承人。胤禩觊觎储位,甚至对来自反对太子方面的谋杀计议,寄予某种希望。有相面人张明德,给顺承郡王布穆巴、镇国公普奇、辅国公赖士等看相,从中造作言语,他对布穆巴说,普奇对他讲皇太子甚恶,他们要刺杀太子,并邀请布穆巴入伙。布穆巴将此事告诉胤禔,胤禔不让他揭发,还让将张明德送到自己府中看相。与此同时,普奇又把张明德荐到胤禩府中,张给皇八子看相,说其“丰神清逸,仁谊敦厚,福寿绵长,诚贵相也”。又说“皇太子暴戾,若遇我,当刺杀之”。还说他有十六个好友,俱是武艺高强的人,招来一两个人就能刺死胤礽。胤禩听了很高兴,就把他的话转告与己交厚的胤禟和皇十四子胤禵 ,而不向皇帝揭发张明德刺杀皇太子的阴谋。上述事实表明,许多皇子、王公联合起来反对皇太子,使胤礽在统治集团最高层中处于比较孤立的地位;胤礽的反对派阴谋采取暗杀的方式迫害对手,双方矛盾尖锐,势不两立。

在这重重矛盾下,终于发生了第一次废太子事件。四十七年(1708年)夏天,康熙出巡塞外,命胤礽、胤禔、胤祥等皇子从行。皇帝与太子同行在外,冲突愈发表面化了。胤礽每当夜晚就围着皇帝的帐篷转,从缝隙窥视父皇的动静。康熙很警觉,预防发生谋害于己的政变,他说:“朕未卜今日被鸩,明日遇害,昼夜戒慎不宁。” 他一面命胤禔好好保护自己,一面先发制人,在归途中,于九月初四日召集诸王及副都统以上大臣,宣布皇太子罪状:“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惟肆恶虐众,暴戾淫乱,难出诸口。朕包容二十年矣……专擅威权,鸠聚党与,窥伺朕躬”,不堪接替太祖、太宗、世祖创立的基业,将其废黜,并加监禁 。同时诛杀索额图之子格尔芬、阿尔吉善等人。废太子,关乎国本,康熙等不及到京城祭告天地祖宗,匆迫如此,用他的话说,是包容太子的过错已二十年,实不能再容忍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皇帝与太子的严重对立,康熙以他崇高的威望和绝对的权威,轻而易举地瓦解了经营多年的皇太子势力。但是皇储的遗缺由谁来补进的问题产生了,而且具有相当的严重性和紧迫性。

首先积极营谋这个地位的是胤禔。康熙命他保驾和看守废太子,给了他错觉,自以为是未来的储君了。康熙早看透此人,初四日宣布废胤礽时,就明确表示“并无欲立胤禔为皇太子之意”,而且认为他“秉性躁急愚顽”,没有资格做皇太子 。胤禔看到自己没有希望,转而支持胤禩,将他推荐给康熙,说“相面人张明德曾相胤禩后必大贵”,希望以命运之说打动父皇。他还怕胤礽东山再起,意欲将之置于死地,并深知康熙不便于诛杀胤礽,因此讨令由他下手。胤禔奏称“欲诛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可以由他代行。他如此露骨地参与储位斗争,激起康熙的愤怒。因为杀太子,将会给皇帝本人留下骂名,如同汉武帝杀戾太子而留下恶名一样,所以康熙说他“不谙君臣大义,不念父子至情”,是“乱臣贼子,天理国法,皆所不容者” 。到十月份,胤祉揭发他的厌胜事,康熙遂将他革爵,严行圈禁。

废胤礽的第四天,康熙命胤禩署理内务府总管事。清朝每当皇室内部发生重大事情,如皇帝、皇太后死亡,常派皇子或皇帝弟兄管理内务府事务。胤禩的被任用,是皇帝对他的重视和信任,也是给他政治表现的机会。内务府前任总管凌普,是胤礽乳母的丈夫,康熙起用他,原为照顾胤礽,便于其指使内府下人和使用宫中财物。胤礽见废,胤禩受命审查凌普。凌普原来借着太子的势力,贪婪不法。胤禩为了收买人心,包庇昔日的冤家对头,准备草草结案。康熙看出他的心思,说“八阿哥到处妄博虚名,凡朕所宽宥及所施恩泽处,俱归功于己,人皆称之” 。康熙怕在胤礽太子之外,又出一个与君父争人心的胤禩太子,警告他不要重蹈胤礽的覆辙。待到胤禔以张明德相面事保荐时,胤禩不想因此得祸。康熙把张明德凌迟处死,进而指斥胤禩“妄蓄大志”,阴谋夺嫡,命将其锁拿,交议政处审理。张明德事件,对于胤禩争取储位,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现在来看本书主人公的活动。前已说过,胤禛在三十七年(1698年)被封为贝勒,比他只年长一岁的胤祉获得郡王世爵,所以他得的虽是显秩,但在诸兄弟中不算突出。四十七年(1708年)的“秋狝”他没有参加,康熙废胤礽时,命他和胤禩“在京办理事务” 。十六日康熙到京,将胤礽拘禁于上驷院旁,命胤禛参与对他的监视,表明胤禛在废太子子问题上有一定发言权。胤禛揣摩康熙对胤礽是恨铁不成钢,不是要将他置于死地,故对胤礽表示出救援的态度,据胤禟的亲信秦道然说,他听胤禟讲,胤礽事发后,胤禛“十分着急,很要救他”。康熙在宣布废胤礽的告天文书之前,将文书让胤礽观看,胤礽说我的皇太子是父皇给的,父皇要废就废,何必告天?胤禔把这个话转奏了,康熙说做皇帝是受天之命,这样大事,怎能不告天,胤礽如此胡说,以后他的话不必上奏了。胤禔将谕旨传达给胤礽,废太子又说:“父皇若说我别样的不是,事事都有,只弑逆的事,我实无此心,须代我奏明。”胤禔以有不许转奏的旨意,严词厉色地予以拒绝。这时胤禟向胤禛说,这件事关系重大,似乎应该代奏。胤禛就说九阿哥说得对,即使我们因代奏得了不是,也该替他奏明。但是胤禔仍不答应,胤禛就下决心地说:“你不奏,我就奏。”胤禔只得同意代替废太子陈奏。康熙听了说他们奏得对,就把胤礽项上的锁链拿掉了 。当时诸皇子在攘夺储位,尔虞我诈,多对废太子落井下石,唯有胤禛维护胤礽的正当要求。他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废胤礽之后,胤禔、胤禩的地位明显地超越众兄弟,胤禛很清楚,新太子轮不到他,而他同胤禩、胤禔等人关系一般,太子换人,对他不利,若太子依旧是胤礽,他们间是原有的君臣关系,与他没有损害,所以才为废太子说话。

废太子时,胤禛与胤禩也维持良好的关系。胤禛知道胤禵、胤禟等私藏毒药,假如胤禩遭到不测,他们就和他同归于尽 。胤禵等让他知道他们的隐私,表明胤禛与他们平素有所往来,相互之间有谅解,他不便得罪胤禩一伙。

康熙在迫不及待的心情下废黜太子,没有想到儿子们会那样激烈地争夺储位。他到京后,即于十七日,亲自撰写祭告天地、太庙、社稷文书,除说明罢黜胤礽的原因,还说“臣虽有众子,远不及臣。如大清历数绵长,延臣寿命,臣当益加勤勉,谨保终始” ,表示他对所有皇子都不大满意,无意于立即再立太子。同日还宣布废太子事已告结束,谕令诸皇子安分守己,不得“借此邀结人心,树党相倾”,否则断不姑容,并举出先年宗室褚英、莽古尔泰、阿敏等人案例,加以警告 。又告诫众臣,“凡非本王门上之人,俱不许在别王子阿哥处行走” 。严厉禁止皇子与朝臣结党营私,谋求非分大位。及至胤禔请杀废太子和张明德谋杀案被揭露,康熙进一步感到事态的严重,屡屡劝谕诸子不要钻营储位。十月初四日,他说:“众阿哥当思朕为君父,朕如何降旨,尔等即如何遵行,始是为臣子之正理。”又说:你们若是争竞不息,等我死时,“必至将朕躬置乾清宫内,尔等束甲相争耳” 。他想到齐桓公死,五公子停尸争位的可怕情景,不寒而栗,简直是哀求儿子们听话,然而没有人动心。十五日,胤祉告发胤禔厌胜的阴谋,给康熙巨大震动,使他把胤礽的不法行为,看成中了邪,有所原谅,第二天,就召见废太子和胤禩,并说自此之后,不提往事,胤礽亦迁至咸安宫安养。还在本月初一日,康熙宣称他对立太子的事已有成算,只是不告诉众人,也不让大家知道,到时候听他的安排就是了。朝臣中有人见召见胤礽,忖度康熙心理,以为废太子有复立的可能,密上条陈,加以保奏。十一月初八日,康熙告诉大臣不要妄意揣测,不要向废太子献殷情,立谁为太子,“在朕裁夺”,臣下不得干预。可是,十四日,他命满汉文武大臣各自举荐太子,除大阿哥外,诸皇子都可入选,表示“众意属谁,朕即从之”。又下令大学士马齐不许参与此事。开始诸臣都说:“此事关系甚大,非人臣所当言”,不敢遵命。这时有几个活跃人物,首先是马齐,他先到内阁,对另一大学士张玉书说:“众议欲举胤禩”,实际要众人保荐皇八子。领侍卫内大臣鄂伦岱、理藩院尚书阿灵阿、户部尚书王鸿绪、工部右侍郎揆叙暗中联结,于手掌书写“八阿哥”字样以示众人,朝臣见此,相继推荐胤禩。康熙知后,大不以为然,马上收回徇从众人保举的诺言,转说立太子事情重大,你们还要尽心详议。又说不宜册立胤禩,第一,他没有办理过政事,缺少经验;第二,在太子问题上犯过罪,近又遭到处分;第三,他的生母是出身于辛者库的贱籍,因而不适宜做储君 。十六日,康熙释放胤礽,有意将他复立,并为安定众心,告诫他改恶从善,不许对揭发他的人打击报复,一定要“观性理之书,以崇进德业”,以礼对待宗亲贵戚和大臣,为此特地讲了胤礽几个弟兄的好处,说胤禛“能体朕意,爱朕之心,殷情恳切,可谓诚孝”;胤祺“心性甚善,为人淳厚”;胤祐“心性举止蔼然可亲”;胤禩“诸臣奏称其贤”,“必性好,不务矜夸”,希望胤礽同他们亲近 。次日,诸臣俱题本请复立胤礽,康熙考虑时机还不成熟,将题本留中,到第二年三月,重新册立胤礽为皇太子。这一次胤礽的废黜及复立,历时半年,始告结束。

康熙对拥立胤禩的事很注意,四十八年(1709年)正月,追查首倡之人。开始群臣互相包庇,最后都查了出来。首领就是前述的马齐。此人为议政大臣,历任兵部、户部尚书,康熙赐给他“永世翼戴”的匾额,视为亲信大臣。清朝制度,大学士中以一满人居首(首辅),马齐恰当其任。他位高望重,是以拥戴胤禩的主张,为百官遵从 。还有佟国维,是康熙的舅舅兼岳丈,早年为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四十三年(1704年)以年老解任。当康熙废胤礽后,立太子事正在进退维谷的时候,佟国维不能宽慰康熙,反而加以催促,说“此事于圣躬关系甚大,若日后易于措处,祈速赐睿断,或日后难于措处,亦祈赐睿断” 。意思是说康熙若不把此事赶快料理清楚,就会有变故。康熙说众官听了他的话,都害怕起来,因而“欲立胤禩为皇太子,而列名保奏矣” 。这就是说佟国维对康熙施加压力,对胤禩被百官推荐有利。揆叙是已故大学士明珠的次子,承其父的遗风,交游颇广,很早就同胤禩相结识。他父亲是反太子党首领,太子见弃,他自然希望胤禩获胜,而不愿见胤礽复辟。阿灵阿是皇十子胤䄉 生母温僖贵妃的弟弟,胤䄉 与胤禩、胤禟相好,这可能是他结交胤禩的一个原因。王鸿绪是一甲二名进士,为《明史》总裁官,成《明史列传》一书,曾因贪婪结党被弹劾罢官。贝子苏努,是清太祖长子褚英的曾孙,康熙说这一支与他的清太宗一支有仇,总想破坏他们父子兄弟的关系,以便遂其心意。这些人推崇胤禩,大约有两个原因:一是图拥立大功,为异日荣宠垫步。二是尊崇胤禩,因其主张仁义,礼贤下士,为诸大臣视为奇人

为废太子谋求复位的人,也怀有个人企图。康熙将诸臣请求胤礽复位的奏疏留中后,左副都御史劳之辨于十二月初八日密疏请将胤礽早日正位东宫,振振有词地说他“职司言路,不敢不披沥上陈” 。其实他是为向胤礽买好,正如康熙所说:“将朕下旨已行之事,作为己功,行事甚为奸诡。”

康熙把这些人的活动,一律看作是结党图私。他不许皇子谋取储贰,在废太子的当月,两次发出警告:“诸阿哥中如有钻营谋为皇太子者,即国之贼,法断不容。” “诸阿哥倘有借此邀结人心,树党相倾者,朕断不姑容也。” 也就是说,皇帝喜爱谁就定谁为储君,这是皇帝的绝对权力,它同营求相对立,后者是皇帝所坚决反对的。康熙不许官僚辅助皇子谋求储位,害怕这些人将来居功专擅,皇权旁落。如指斥马齐谋立皇八子,“岂非欲结恩于胤禩,为日后恣肆专行之计耶” 。对于这些人康熙还给以一定的惩罚,马齐夺职拘禁,其弟马武、李荣保并革退;责令王鸿绪休致;劳之辨革职,逐回原籍。康熙对这些人的打击,适可而止,没有兴大狱,因为胤禩既不得立,拥戴他的人不会得意,无须乎大惩治。此一方面说明康熙对待臣下宽厚,另一方面,也说明废立胤礽,全按他的意志实现的,他人意见亦起一定影响,但不能操纵他。

康熙复立胤礽,不是听从某个臣下的意见,却是屈从了环境的安排。他废胤礽后,立即出现不可遏止的诸皇子争夺储位的局面。更严重的是,外戚、贵胄和朝臣卷了进来,如果不迅速再立太子,激烈的争竞不可停息,也不能符合人们已经长期养成的国有储君的习惯要求。这就决定康熙必须再立皇储。至于人选,都不如意,尤其不能容忍的是胤禔、胤禩的钻营储位,立胤禩以外的人,不符人望,诸皇子也不会服气。只有把原来的太子抬出来,众人也就说不出什么话了。五十三年(1714年),康熙回顾说:“朕前患病,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无奈,将不可册立之胤礽放出。” 这是说的真心话。所以胤礽的再立,在某种意义上说,他是以嫡长的地位填补储位的真空,是康熙迫于形势,用以作为平息诸子争位和诸臣请立国本的手段。

康熙进行太子废立,原意是要解决已经发展的储贰权力与皇权不相容的矛盾,但是没有成功。胤礽表示悔罪,同时又把责任推之他人,他说“因为我的不善,人就利用来陷害我” 。他没有改恶从善的决心,而他的地位又使一些官僚向他靠拢,结党营私。皇帝与嗣君因废黜事件感情更趋恶化,矛盾不是解决了,而是加深了。

诸皇子与太子的关系不仅没有得到改善,反而更其恶化。在这个事件中,大阿哥凶相毕露,被康熙处分最重,屡次下令严行看守,使他永远退出政治舞台。此后,如同行尸走肉,苟活到雍正十二年(1734年),悄悄地死去。十三阿哥胤祥,原是康熙爱子,事情一开始,就被圈禁 ,终康熙之世再未能有起色。胤禩一度被革爵,不久复还了。遭革爵,是耻侮;被推举,又是光彩;争夺储位,没有达到目的,总的来看胤禩是受到一些挫折。其他的人得了好处。康熙为改善太子与诸兄弟的关系,为防止太子的打击报复,同时也可能是为牵制太子势力,于再立胤礽的当月,册封胤祉、胤禛、胤祺为亲王,胤祐、胤䄉 为郡王,胤禟、皇十二子胤祹、胤禵为贝子。同年十月,给胤祉赐封号诚亲王,胤禛为雍亲王,胤祺为恒亲王,胤祐为淳郡王,胤䄉 为敦郡王。他们都因此提高了政治地位,并得到大量属人,胤禛获得满洲佐领六个,蒙古、汉军佐领各三个,计十二个。胤禛、胤祺原与胤祐、胤禩比肩而坐,至是大不一样了,他们升到了臣下所能有的顶端。特别是胤禛,在十年前屈居贝勒之位,还被康熙当众说他“为人轻率”,如今则褒奖为“诚孝”之人,大大改变了在父皇心目中的形象,他在第一次废太子事件中获得巨大利益。胤禵不仅荣获世爵,而且得到胤禩原有的包衣佐领和浑托和人口的一半以及上三旗所分佐领的全部,是受益较多的一个皇子。康熙分封诸子,使他们地位提高,更有资本与胤礽进行斗争。太子险被夺嫡,对众兄弟自更怀恨,诸子自恃显贵,更不将太子看在眼里,他们之间的裂痕远比过去加大了。

康熙废立太子,一度造成政治混乱,加剧了皇室内部的矛盾,这是错误的政治举措,是一次失败的政治活动。

康熙因胤礽不争气和诸子的争夺储位,既羞愧,又气愤,生了重病。他在宣布废胤礽的第八天,召见领侍卫内大臣、满洲大学士等说:“今皇太子所行若此,朕实不胜愤懑,至今六日,未尝安寝。”他边说边哭,不能自已,以至诸臣皆呜咽,奏请曰:“天下臣民所仰赖者,惟我皇上,伏愿皇上以祖宗弘业为重,暂释痛愤,颐养圣躬。” 大臣这样的劝慰,日后也有问安的,不过虚应故事,不敢过问皇帝的健康,更有甚者,像佟国维那样胁迫建储,在摧残皇帝身体。只有胤禛和胤祉二人劝请就医,他们说:“皇父圣容如此清减,不令医人诊视,进用药饵,徒自勉强耽延,万国何所依赖。”又请求由他们来择医护理:“臣等虽不知医理,愿冒死择医,令其日加调治。” 康熙接受他们的请求,命他们同胤祺、胤禩检视药方和用药,经过治疗,恢复了健康。

胤禛在皇太子的废立事件中,基于自己替补的无望,采取维护旧太子地位的态度。他对乃父从身体上给予体贴;对胤礽表示关切,仗义直陈,疏通皇帝与废太子的感情;同夺嫡最力的胤禩亦保持某种联系,表面上既不反对,也不支持,骨子里不愿他得势;对其他兄弟也在皇帝面前频频上好话,或在人需要时给予支持,如康熙说他“为诸阿哥陈奏之事甚多” 。当胤禟、胤祹、胤禵等封为贝子时,他启奏说,都是一般弟兄,他们爵位低,愿意降低自己世爵,以提高他们,使兄弟们地位相当。他如此表现,意在获取父皇的信任和各方面的好感。这是一次大的政治风波,他在波涛中角逐,表演基本上是成功的,赢得了康熙的好感,特传谕旨表彰:“前拘禁胤礽时,并无一人为之陈奏,惟四阿哥性量过人,深知大义,屡在朕前为胤礽保奏,似此居心行事,洵是伟人。”胤禛听了,本应高兴,却表现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说他从来没有保过废太子,因而“皇父褒嘉之旨,臣不敢仰承” 。他深知此事关系重大,不便承担这个责任和领受这个功绩,免得将来太子出事而受牵连,也免得遭受众兄弟的妒忌。这次斗争显示了胤禛的八面玲珑的政治活动才能,也使他得到了锻炼。

这时期,胤禛的被关押问题,现在已弄不清楚了。乾隆年间,胤禩的遗胤弘旺在《皇清通志纲要》中写道:“(康熙四十七年)九月,皇太子、皇长子、皇十三子圈禁。”“十一月,上违和,皇三子同世宗皇帝、五皇子、八皇子(先君)、皇太子开释。” 胤礽、胤禔、胤禩、胤祥被囚禁,前已说过,胤祉的拘执,亦有原因可寻。康熙在宣布废胤礽的第四天,谈到从京城征召胤祉的原因:“胤祉平日与胤礽甚相亲睦,所以召胤祉来者,因有所质问,并非欲拘执之也。” 说不囚系,实际是把他拘捕了。胤祉告发胤禔使用厌胜法,所用的巫师就是他的属下,很可能是他为戴罪立功才揭发的。胤禛和胤祺既被说成“开释”,被捕过当没有问题。何以被关禁,由于材料的贫乏,很难说清楚了,但不妨揣测胤禛致祸的几种可能:一是替废太子说话,被视为太子党人而遭惩处;二是康熙怕年长的皇子谋变,把他们都暂时拘禁起来 ,他也不能例外;三是他的两面派活动被康熙看出破绽的结果。仔细想来,第二种可能性最大,对此后面还有机会谈到。 lYQrOQhWUZe0BdouMmOdIiPLg7iJu5kQQN7JLKS4ugSKdCMut4+jP1+2mxcIbCk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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