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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提到过，也许从一开始婴儿就很欣赏母亲的活力。很快，婴儿就从母亲照顾他时的愉悦情绪里知道：所有这些事情背后，有一个真实的人存在。但是，最终使婴儿感受到母亲是真人的，也许是她能够设身处地理解婴儿的特殊能力，母亲也通过这种能力了解了婴儿的感受。任何教科书都无法取代母亲对婴儿需求的感知能力，当她感受到婴儿需求时，这种能力使她做出几乎是精准的适应和调整。
我将通过观察、比较两个婴儿的喂养情况来说明这一点。
其中一个婴儿由母亲在家母乳喂养，另一个在条件不错的福利院喂养，那里的护士工作忙碌，没有时间为婴儿提供个别照顾。
我们先谈谈在福利院里的婴儿。看到这篇文章的护士和那些需要照顾许多婴儿的工作人员，请务必原谅我用你们工作中最坏而不是最好的事情举例子。
福利院的婴儿很难在喂食的时间期待发生点儿什么。他现在对奶瓶和人都还不大了解，但开始准备相信可能会出现令人满意的东西。护士将婴儿从小床上托起一点儿，用枕头垫着奶瓶，靠近他的嘴巴。她把奶嘴放进婴儿的嘴里，等待片刻，就去照顾其他哭闹的婴儿了。
起初，事情可能进行得相当顺利，因为饥饿的婴儿被刺激着吮吸奶嘴，奶水来了，感觉很好；但那东西一直在那里，黏在嘴里，让婴儿难以呼吸，这个好东西就变成了对生存的巨大威胁。婴儿哭闹或挣扎，然后奶嘴就会掉出来，这让他得以喘口气。但没多久，婴儿还想继续吃奶，而奶瓶却没有来，只好又开始哭起来。过了一会儿，护士回来了，又把奶瓶放进婴儿的嘴里。但这个在我们成人眼中看起来和以前一样的奶瓶，对婴儿来说却发生了变化：现在的奶瓶似乎成了一个坏东西，它已经变得很危险。
这个过程日复一日地发生着。
我们再来看看由母亲照顾的婴儿是什么情况。
我时常为一位母亲娴熟细致地照顾婴儿吃奶的从容而惊讶、感动。她安排了一个舒适的环境，待一切妥当之后开始给婴儿喂奶。这个环境的设置本身就是人类关系的一部分。即便是很小的婴儿，用乳房哺乳的母亲都会让他的小手自由活动，以便婴儿可以感受到乳房皮肤的触感、温度，甚至测量出自己和乳房之间的距离。这么一个小小的，嘴巴、双手、眼睛可以到达的范围，是婴儿放置这个客体的小小世界。
母乳哺乳时，婴儿的脸会碰到乳房。开始时，婴儿并不知道乳房就是母亲的一部分。他不知道当脸挨到乳房时，那种舒服的感受是来自乳房还是自己的脸。事实上，婴儿也会把玩自己的脸，把脸当成乳房抓挠。母亲有充足的理由允许婴儿有各种各样的探索。毫无疑问，婴儿在这些方面的感觉是非常敏锐的，因此，我们可以肯定，这些感受也是十分重要的。
婴儿首先需要我所描述的这些安静的经历，需要感觉到被爱环抱着，也就是说，以一种生机勃勃的方式，但没有因焦虑而产生的小题大做和过度紧张。在这样的环境里，母亲的乳头和婴儿的嘴迟早会有某种接触。至于是如何接触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母亲身处其中，是环境的一部分。她喜欢这种亲密的关系，不会对婴儿的自然行为有任何先入为主的预设。
婴儿在嘴巴和乳头接触时，会冒出来一些念头——也许在嘴巴外面有一些东西值得去探索一番。于是他开始流口水；有时候口水多到令婴儿不断吞咽，几乎不需要吃奶。渐渐地，母亲让婴儿在想象中建立起她所提供的东西，而婴儿开始含住乳头，用牙龈咬住乳头根部开始吸吮。
而当婴儿的牙龈在停顿时放开了乳头，转过头去停止吮吸时，关于乳房的印象也会渐渐消失。
你知道最后这一点有多重要吗？
婴儿有了一个念头（期待），带着乳头的乳房就来了，并进行了触碰；然后这个想法停止了，婴儿转身（头）离开，乳头也消失了。这是我们现在描述的，由母亲照料的婴儿与放在繁忙的福利机构中的婴儿最重要的不同经历。
母亲如何处理婴儿的转身离开？她不会把乳头硬塞回孩子嘴里，重新喂奶。母亲能理解婴儿的感受，因为她是鲜活的、有感受力的人。她会等上几分钟或更短的时间，婴儿再次转向她的乳头，于是新的接触就在适当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情形循环往复，婴儿就不仅是从一个装有奶水的容器里喝奶，而是同一个“个人所有物”（乳房）发生了关联；或者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母亲）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东西（乳房）暂借给一个知道如何使用它的人（婴儿）。
母亲能够细致地适应婴儿的行为变化，正是因为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婴儿也会在不久后感激这个事实。
第二个例子中，母亲允许婴儿转过头去不吃奶，这一点需要特别强调。母亲在婴儿不再需要乳头或暂时不相信乳头时，将它从婴儿口中拿走，这使她成了一位真正的母亲。
在开始时，这是一个非常微妙的操作，母亲不可能总是成功，有时婴儿会通过拒绝食物、把头转开或睡觉的方式来显示他建立个人主权的需要。这会令一个渴望奉献乳汁的母亲失望。有时，她无法忍受涨奶的痛苦（除非有人教她挤出乳汁，这样她就能等得更久一些，直到婴儿转向她）。然而，如果母亲们知道婴儿从乳房或奶瓶移开是有价值的，她们也许能够处理好这些困难。她们会把婴儿的移动或是睡意当成他们需要特殊照顾的迹象。
这意味着恰当的喂养环境中务必一切完备。母亲必须是舒适的，婴儿必须是舒适的，哺乳的时间需要十分充裕。婴儿的手臂能够自由活动，且有足够开放的区域让他能够自由感受母亲的皮肤，甚至有的婴儿被赤裸裸地放在母亲裸露的身体上。如果设置的环境出现了困难，试图强行喂食绝不是一个好主意。遇到困难，只有让婴儿自己找到乳房，才有希望建立正确的喂养经验。
这一切对婴儿未来的生活有着深远影响。
借此话题，我想谈谈婴儿刚刚出生后母亲的处境。
她才经历了一次艰难、焦虑的分娩过程，需要有一个具备丰富产后护理经验的人来提供娴熟、专业的帮助。这时，她有足够的理由依赖身边的重要女性，并对她们的意见特别敏感，无论是医院的护士、助产士，还是她自己的母亲或婆婆。这是极其为难的困境。她在怀孕的九个月里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迎来了这一时刻，即如我述，她才是最清楚该如何让婴儿接受哺乳的人。但如果周围的人各抒己见，她便很难从各种意见中明确目标，可能要到她自己有了两三个孩子之后才有自己明确的育儿经验。
当然，最理想的状态是母亲与周围人（产科护士、助产士、母亲、婆婆等）之间意见相同，关系融洽。
如果周围的关系愉悦轻松，母亲就有机会以自己的方式处理与婴儿的第一次接触。婴儿大部分时间都在她身边睡觉，她可以一直往床边的摇篮里看，以确定她得到的，真的是一个可爱的人类婴儿。她渐渐习惯了自己孩子的哭声。如果她对哭声感到困扰，护士就会在她睡觉时暂时把孩子带走，随即再送回来。然后，当她感觉到婴儿开始想要食物，或者想要与她的身体进行接触时，她就会在其他照料者的帮助下把婴儿抱到怀里，给他哺乳。在这种经验的过程中，婴儿的脸、嘴、手和她的乳房之间开始了美妙的接触。
总有一些处在困惑中的母亲，没有人跟她解释育儿这件事情。她的婴儿和其他孩子一起被抱去另一个房间里，只有在哺乳的时候才抱回来和母亲待在一起。那个房间里总是有婴儿的哭声，所以母亲一直听不出来哪个声音才是自己孩子的哭声。到了哺乳时间，婴儿被紧紧地裹在毛巾里交给母亲。母亲看着这个奇奇怪怪的婴儿开始喂养“它”（我特意用了“它”），但她无法感觉到有个小生命在使用她的乳房，婴儿也没有机会探索乳房，形成印象。听说还会有一些所谓的助手，急躁地把婴儿推向乳房让他赶紧吸奶。可能不少人有过这种可怕的经历。
如果母亲们以“育儿经验让她们成长为一个真正的母亲”这样的角度看待做母亲这件事情，会更好一些。如果她们反过来，认为自己必须努力学习书本知识，从一开始就要做完美母亲，那可就走错路了。长远来看，我们需要的是在探索中相信自己的母亲和父亲，一起组建最好的家庭，为孩子们的成长、发展提供一个健康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