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问题的第一步是承认问题的存在。美国要想摆脱金钱政治,必须先反思金钱对美国政治无处不在的影响力。
纵观人类历史,智者们都曾警告过金钱政治的危险。柏拉图在《理想国》中借苏格拉底之语警告道,以财富为标准来挑选船长是危险的。西奥多·罗斯福也曾警告道:“在所有形式的暴政中,最不引人注意、最粗野的暴政便是纯粹的财富暴政,即金钱政治的暴政。”然而,正如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约瑟夫·斯蒂格利茨所言,尽管这些警告言犹在耳,但出于实用目的,美国仍然从一个民主国家转变成了一个由富豪统治的国家,美国政府也偏离了民有、民治、民享的初衷,变成了“由极少数人拥有,被极少数人统治,为极少数人服务”的政府。
大量证据可以证实这一点。富人攫取了大部分的新增财富。《纽约时报》前专栏作家阿南德·吉里德哈拉达斯观察到,从1980年以来的收入增长看,美国占人口一半的底层民众的平均税前收入几乎没有变化,但占人口1%的富人的收入增长了3倍多,占人口0.001%的富人的收入竟增长了7倍多。富人却并不满足于攫取更多的财富,他们还想掌权。来自普林斯顿大学的两位政治学家吉伦斯和佩奇,详细讲述了美国的选举是如何维护富人而非普通选民的利益的。他们得出了一个可悲的结论:“我们的研究结果表明,美国这个国家并不是由多数人统治的——至少在实际政策的制定上不是这样。”
那1%的人是如何在美国攫取更大的政治和经济控制权的呢?答案很复杂。这要追溯到里根总统的言论,他曾说:“政府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政府才是问题所在。”在大多数国家,尤其是在欧洲国家,政府在平衡市场力量和确保所有公民拥有公平的竞争环境方面发挥着关键作用。政府力量的削弱导致美国也被剥夺了机会的平等性。正如爱德华·卢斯所言:“研究表明,来自低收入家庭的八年级(14岁)孩子的数学成绩排在前15%,来自高收入家庭的孩子的数学成绩排在后15%,但前者拿到的毕业文凭很可能不如后者。这与精英管理体制背道而驰。”
2010年1月,美国最高法院对公民联合会诉讼案件的裁决极大地加强了金钱对美国政治选举的影响。这给那些富人开了绿灯,允许他们在广告及其他政治工具上肆意挥金,以确保与自身利益攸关的候选人当选。马丁·沃尔夫评价道:“美国最高法院在2010年对公民联合会的不当裁决说明,公司就是掌权人,金钱就是话语权。事实证明,这是美国迈向金钱政治的一大步。”
2400年前,雅典的苏格拉底曾警告称,那些选择富人掌握统治权的城市的前程将很糟糕。这正是在美国发生的事。最新的社会进步指数从多个方面衡量了各国人民的幸福感,结果表明美国是唯一一个人们的幸福感在许多领域皆有所降低的主要发达国家。美国的排名从2011年的第19位滑落到了2020年的第28位。纪思道认为,幸福感的下降与“绝望的死亡”有关,他伤感地评价道,在当年与他同乘一辆校车上学的孩子中,现如今有约1/4死于毒品、酒精和自杀。普林斯顿大学的两位经济学家——安妮·凯斯和安格斯·迪顿的研究也表明,美国工人阶级正生活在“绝望之海”里。
如今,美国社会所面临的问题是它能否逃脱金钱政治的魔爪。对于这些令人痛苦的问题,唯一残酷而真诚的答案是否定的。为什么呢?因为要想解决一个问题,首先得承认问题存在。目前,尽管美国拥有世界上最自由、最独立的媒体,但没有一家主流报纸承认美国是由富豪统治的国家,美国那些世界一流的大学也没有揭示这一真相。美国人推崇直言不讳。然而,要是哪个主流政治家敢说出这一事实,他就无异于政治自杀。没有医生能够治愈一个不愿意服用苦口良药的病人。
为了摆脱金钱政治,美国必须给自己开一剂苦药。美国最高法院对公民联合会的裁决必须被推翻。与欧洲民主国家一样,美国必须严格限制选举中金钱的使用。里根—撒切尔革命所造成的后果也必须扭转过来,各界需要达成坚实的共识:“政府是解决民众问题的方法,而非问题所在。”要想使政府成为解决之道,就必须提高高级政府官员的薪酬和威望。哈佛大学与耶鲁大学的顶尖毕业生应立志成为政府的一员,而非进入高盛集团或大通银行。但可悲的是,这些都不会实现,美国仍将是一个由富豪统治的国家。
[1] The Diplomat , Sep. 28, 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