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80年代,无疑是粤语通俗歌曲的巅峰时期。在许冠杰、徐小凤、罗文和甄妮等逐步淡出竞争时,三位50后男星强势崛起,他们以自己俊朗的外形、扎实的唱功和海量的粉丝,助力香港成为华语流行音乐胜地,并与60后的梅艳芳一起,被歌迷誉为“三王一后。”
这三人的名字,永远不会被埋没。这三人的多首歌曲,如今早已成为经典。他们就是谭咏麟、张国荣和陈百强。
年纪最轻、起步最早的陈百强,在80年代中期逐渐被谭、张拉开了距离。论歌唱技巧,三人难分伯仲;论创作才华,陈百强显然最好。但一位歌星能达到什么高度,也与团队的运作水平、社会潮流趋势,以及个人运气息息相关。
只能说,陈百强运气差了一些。太早成名,反而不是好事。他掉队之后,谭、张二人注定要被媒体拿来反复比较,来回说事。
世间有一种无奈,叫作“千年老二”。
参加业余歌手大赛,张国荣获得的是香港区亚军;投到谭国基旗下,陈百强是首席明星,他只能是第二。
之后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虽说媒体热炒“谭张争霸”,但真相却是谭咏麟一路领先,张国荣在后面苦苦追赶。
拍电影,他也在很长一段时间,生活在周润发的阴影之下。
著名作家李碧华说过:“当今之世,最生不逢时的艺人,要算是张国荣先生了。有句话:‘既生瑜,何生亮?’演戏,有发仔(周润发)在的一天,他都要做阿二;唱歌,有阿伦(谭咏麟)在的一天,他就胜不出了。但张先生,只缘身在此山中,经常要向多事的询问者展示大方得体,不太在乎地轻松笑语。你们又不准他不高兴,真是残忍。”
可以落后,但不可以不奋起直追,这就是张国荣的理念。
1985年1月26日,1984年度TVB十大劲歌金曲(下称“十大金曲”)暨首次最受欢迎男女歌手颁奖晚礼,在香港大专会堂隆重举办。本着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娱乐精神,主办方安排张国荣和谭咏麟坐在一起,相信他俩是打不起来的。
从这一年起,“谭张争霸”这个词,也逐渐浮出水面。此后4年,两人的竞争日趋白热化,各自的粉丝,更是掐得不亦乐乎。
但1985年初的张国荣,与谭咏麟的差距还是肉眼可见。
这一天晚上,阿伦理所当然地成为现场最忙的人,他不得不一遍遍起身,一趟趟领奖,一次次发表感言。坐在他身边的张国荣,虽说也以Monica跻身十大金曲,但人气与谭咏麟相比,还是差得很远。
最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来临,最受欢迎男歌手新鲜出炉。当颁奖嘉宾拆开封信,公布出那3个字时,现场一片沸腾。当然,没有也不可能有任何悬念。
张国荣也非常开心地和谭咏麟拥抱,显然,他也认为谭咏麟这是实至名归、当之无愧,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而能坐在最受欢迎男歌手旁边的,肯定也不是普通人。这个背景板,不是谁都当得上的。
最终,谭咏麟以《爱在深秋》《爱的根源》《幻影》3首歌曲入围十大金曲,其中《爱在深秋》还荣膺金曲金奖,这样,谭咏麟和张国荣的战绩之比是5∶1。最受欢迎女歌手是甄妮,梅艳芳则以《似水流年》入围十大金曲。
上一年以《今宵多珍重》入围十大金曲的陈百强,此届一无所获。也许是事前看出端倪,他连颁奖晚会都没有出席。
转眼到了1986年1月18日,张国荣和谭咏麟又坐在了一起。张国荣又一次次看着谭咏麟起立领奖,一次次品尝失利的滋味。谭咏麟以《爱情陷阱》《雨夜的浪漫》《暴风女神LORELEI》入围十大金曲,其中《爱情陷阱》拿下金曲金奖。当公布最受欢迎男歌手时,主持人专业地欲言又止,让聚光灯在许冠杰、林子祥和张国荣身上一一扫过,将现场气氛推到了极点。
做戏嘛,当然要做全套。大家都明白这是一场秀,可也得好好配合不是嘛,大奖肯定还是阿伦的。
张国荣只以《不羁的风》入选十大金曲,《为你钟情》都没有选上。为他颁奖的,是大美女钟楚红。也许是为了活跃现场气氛,张国荣居然把奖杯丢给钟楚红,一溜烟跑下台了。为《不羁的风》做了个活注脚。
当然也有人理解为,他这是为奖项太少着急,宣泄不满情绪。
这一次,陈百强继续榜上无名,新人张学友和吕方却脱颖而出。不过,最让张国荣开心的是,师妹梅艳芳以22岁的芳龄,居然拿下了最受欢迎女歌手奖项,同时以《坏女孩》入选十大金曲——其实人家是好女孩!
张、谭二人的竞争,甚至从歌坛延续到了影坛。这年暑期档,张国荣与狄龙、周润发主演的《英雄本色》,以3465万的佳绩打破了香港影史纪录,主题歌《当年情》也狠狠刷了一拨流量。
次年1月21日,成龙、谭咏麟主演的《龙兄虎弟》以3547万拿下年度冠军,并改写了《英雄本色》刚刚创造的纪录。谭咏麟还演唱了主题歌《朋友》,被视为对张国荣演唱《当年情》的挑战。两人的战场,从歌坛又扩展到了影坛。
1987年1月18日,1986年度十大劲歌金曲颁奖礼在红馆盛大开幕。此时,张国荣与谭咏麟分庭抗礼的势头,比上年更加明显了。
当狄龙为张国荣《当年情》颁奖时,现场掌声极其热烈,不过也有点不和谐元素:阿伦粉丝的嘘声震耳。张国荣还有另一首《有谁共鸣》入选十大金曲,当然又引发了阵阵嘘声。
事前有传闻,张国荣的《黑色午夜》将赢得新设立的“迪斯科最受欢迎金曲”,当颁奖嘉宾准备拆信封时,谭咏麟的粉丝们就开始起哄,毫不客气。不久,他们发现自己嘘错了人,就赶紧停止。这个奖项颁给了陈慧娴的《跳舞街》。
这一次,谭咏麟本人干脆没有到场,给了媒体很多猜测的空间。很多人认为,最受欢迎男歌手的桂冠,轮也应该轮到张国荣了。否则,这么重要的场合,谭咏麟说什么也得参加,不是吗?
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了,欢呼之声响彻红馆,但很多人同样愤愤不平:谭咏麟明明不到场,也能三连冠!真的是凭实力,不,缺席,我人可以不来,你的奖不能不给。
让荣迷略感欣慰的是,张国荣的《有谁共鸣》拿下了金曲金奖,实现了一次小小突破。
当宣布获奖结果时,谭咏麟粉丝纷纷退场以示抗议。梅艳芳则第一个过来拥抱张国荣,显得比自己得奖还开心。
这一年,梅艳芳不但卫冕了最受欢迎女歌手,还有《梦伴》和《将冰山劈开》入选十大金曲,天后的位置算是坐稳了。主要竞争对手叶倩文和陈慧娴,都没有任何歌曲入选。但梅艳芳更希望看到的是,自己的好朋友张国荣,能打破谭咏麟对重要奖项的垄断。
连续三次失利,感觉张国荣对华星也多少有些失望了。正好这时,他多年合作的经纪人陈淑芬离开华星,创办了恒星娱乐,无疑让张国荣坚定了自己离开的想法。
1987年4月8日,张国荣正式签约新艺宝,成为旗下艺人。而他跳槽引发的轰动效应,可能是花费数百万港元也做不出来的。著名音乐人陈少宝在自传《音乐狂人》中,将张国荣这次换东家,称为“香港音乐圈历史中最轰动的一次歌星跳槽”,这当然一点都不夸张。
在香港乐坛,宝丽金号称“大宝”,新艺宝被视为“小宝”,一心超越谭咏麟的张国荣,放弃与TVB深度绑定的华星,而要签约一家小公司,确定不是在赌气?
事后看来,张国荣的决策,非但不是意气用事,还是相当睿智的。
当时的新艺宝,虽被视为唱片巨头宝丽金的“弟弟”——后者确实也有股份。但公司决策权,却掌握在一家电影公司手中。
这就是逼得邵氏停产,让嘉禾高层一再头疼的新艺城。
许冠杰、林子祥和谭咏麟等歌星,正是通过新艺城电影成为一线和准一线影星。影歌互动让新艺城收获颇丰,因此,它才要组建新艺宝,打通娱乐全产业链。
早在3月,张国荣签约陈淑芬新组建的恒星经纪,正式成为公司艺人。从此,张国荣、陈淑芬和陈少宝密切合作,在新艺宝又创造出了新的辉煌。
1987年8月21日,在张国荣拍摄《英雄本色Ⅱ》期间,他在新艺宝的首张专辑Summer Romance’87(内地版为《浪漫》)顺利发行。唱片收录了10首歌,包括主打歌《无心睡眠》、《倩女幽魂》同名主题歌,以及《共同度过》《妄想》等,快歌与慢歌各占5首,真正做到了平衡。
Summer Romance’87上市之后受到了广泛追捧,以六白金的成绩成为香港年度销量冠军。《无心睡眠》的火爆,也完全可以与当年的Monica相提并论。
因为跳槽和拍片,这一年,张国荣未能在红馆开演唱会。
1988年1月17日,1987年度十大劲歌金曲颁奖礼继续在红馆举办。这是张国荣跳槽新艺宝之后首次出席。
这一次,谭咏麟盛装出席,志在必得。张国荣又要陪跑吗?去年都没得到的荣誉,今年会有奇迹吗?不出所料,谭咏麟以《知心当玩偶》、《无边的思忆》、Don’t Say Goodbye(《不说再见》)入选十大金曲,张国荣只有一首《无心睡眠》入选,同时拿下金曲金奖。
这个结果,肯定让张国荣相当失望。不过,他毕竟比谭咏麟年轻6岁,来日方长!
2月12、13日,1987年度十大中文金曲颁奖礼在红馆举行。此次正值大奖十周年,香港电台非常重视。
13日夜晚是“金曲群星之夜”,当时,周润发是颁奖嘉宾,颁出第十首金曲。
听到台下谭咏麟粉丝的呼喊声,发哥开了一个小玩笑。万万没想到的是,无心之举,却引发了连锁反应。
周润发是这么说的:“又是阿伦?这次不会做假了吧?这次是政府电台主办,是堂堂正正的颁奖礼。”
这个“又”字一字千金,信息量极大,又能让媒体大做文章,连夜赶稿。
周润发和张国荣因共同主演《英雄本色》成了好朋友。发哥这番话,似乎在讽刺TVB偏向谭咏麟。
谭咏麟在领取了IFPI颁发的大奖并演唱《玩出火》之后,突然一脸严肃地发表了感言。结果,让整个红馆如同炸开了锅。
“今年拿的奖是我在乐坛最后一次,因为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决定不参加任何有音乐和歌曲比赛的节目……”
瞬间台下议论纷纷,对谭咏麟做出这一举动感到惊讶,同时对周润发的那句玩笑话认真起来。
谭咏麟粉丝更是迁怒于周润发,认为正是他的一番话,才使得谭咏麟退出奖项竞争。事后,发哥也就此事登报向谭咏麟道歉。
今天看来,谭咏麟的选择,与周润发的玩笑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根本就是一种巧合。
不管发哥有没有那番话,人家肯定都是要退出竞争的。
当然,谭咏麟这个时候“撂挑子”,也许对张国荣很不公平。
谭咏麟已经连续赢了4次,张国荣屡战屡败,却屡败屡战,不断进步。如果能堂堂正正地赢上谭咏麟一次,对他来说,价值和意义无法估量。
但是,谭咏麟这么一退出奖项竞争,张国荣就永远失去了战胜对方的机会。
4月7日,张国荣与百事(Pepsi)正式签约,成为亚洲区代言人。当时,流行之王迈克尔·杰克逊是百事在美国本土的形象代言人,广大荣迷自然为这样的缘分而相当开心。
百事是张国荣代言的第3个品牌。
谭咏麟退出,1988年的夏天,注定要深深打上张国荣的烙印。
7月23日,张国荣推出了首部写真集《纯影集》,引发粉丝疯狂抢购。29日,新艺宝发行了全新专辑Hot Summer(《热情夏日》)。著名的《沉默是金》《无需要太多》,正是收录在这张唱片中。
就在同一天,“1988百事巨星张国荣演唱会”在红馆开始举办。上一年因为跳槽的关系,张国荣没有举办演唱会,因而此次歌迷的反响尤其狂热,主办方原打算只开12场,最后不得不加到23场。唱功和台风更加成熟的张国荣,不再强调自己的不羁形象,而是收放自如,尽显巨星风范,绝对配得上他华语歌坛王者的地位。
1989年1月,张国荣顺利拿下了期盼已久的十大劲歌金曲最受欢迎男歌手奖项,获胜可以说毫无悬念。
此外,他演唱的《贴身》和《沉默是金》,也入选了十大金曲,金曲金奖颁给了叶倩文的《祝福》。梅艳芳则实现了最受欢迎女歌星四连冠,追平了谭咏麟的纪录。
这一届的十大金曲中,居然破天荒地出现了一首普通话歌,可见其当时的影响力。在张国荣当年拍摄的音乐电影《日落巴黎》中,他还翻唱了这首歌——齐秦词曲并演唱的《大约在冬季》。
这一年,可能是不想让TVB一家独大,香港商业电台推出了叱咤乐坛流行榜颁奖典礼,评选规则一改劲歌金曲的投票制,而是以电脑统计上一年众多歌手在电台的播放率,分别评选出男女歌手的金、银、铜奖。
结果,张国荣毫无悬念地拿到金奖,坐实了香港流行乐坛第一人的地位,陈百强则获得铜奖,也算是小小安慰吧。
不过银奖一出,却引起了各方哗然。早就宣布不再领奖的谭咏麟,居然“不幸”当选,沦为了巅峰张国荣的背景板。显然,如果谭咏麟继续参选十大劲歌金曲,落败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对此结果,谭咏麟本人倒是懒得过问,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经纪人张国柱不干了,很快向商业电台提出抗议。但对方的答复是,我们的结果不是评出来的,是根据歌手播放率统计出来的。
那意思就是,领不领是你们的事,怎么评是我们的事。
当时看来,谭咏麟淡出之后,张国荣的霸主地位似乎要维持很长时间。毕竟他还非常年轻,毕竟岛内已经没有能与他比肩的歌手。
但张国荣之后的决定,却让所有人都感慨贫穷限制了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