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撤原以为穆不沉身骄肉贵,巡防营辛苦,他定然坚持不了几日,倒是没想到他竟然混得如鱼得水,当普通兵侍当得乐不思蜀。
卫撤见他刚坐了下来,掐着他手中的茶盏刚要碰上唇边的挡儿,高声喊道:“穆不沉,凤凰大街护卫任务,赶紧,没时间歇了。”
“凤凰大街?谁这么大的谱儿,还走凤凰大街,没听说陛下娘娘出行?”穆不沉嘟囔了一下,也顾不得茶水还热着,一口气灌进肚子,伸手点了点有意为难他的卫撤,笑道:“故意难为小爷,是不?”
卫撤挺了挺腰杆,也回应着笑道:“难不成前几日你说得话都喂了狗?想拉屎往回坐?”
“说这么恶心干什么?小爷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不就是凤凰大街吗?得令,这就去。”
穆小侯爷果然天赋异禀,精力充沛得异于常人,这几日在卫撤手下,卫撤送了他一箩筐的小鞋。可穆不沉来巡防营既不为钱也不为利,穆不沉只是一笑了之。有时候卫撤心里也犯嘀咕,这穆不沉好好的小侯爷不当,非要当大头兵,到底是图什么?
折腾了一天,穆不沉到了凤凰大街,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毫无倦意,心中好奇,暗道:“这几日没得空去宫里走动,也不知这几日来得什么大人物?”
皇城司巡防营的兵侍位列两旁,将围观的百姓拦在大街两侧,青石街上清水洗了三遍,油光可鉴。
满大街的百姓和巡查营兵侍翘首以盼,等了一个时辰终于听到了马蹄声。蹄铁叩打着青石,清脆悦耳,身后的百姓也等得焦躁不安,好不容易等到人来了,使劲往前拥着,差点把穆不沉直接挤到大街上来个狗啃屎。
穆不沉仗着身材高挑,职务之便又站得靠前,那扯了半里地的仪仗队他瞧得清楚,花红柳绿一片,狐裘皮毛飞扬,马匹上的兵侍是典型的蒙元人粗枝大叶的长相,胡子眉毛一把抓,腌臜了些,个个彪悍粗犷。
“磨磨唧唧,非要来这么一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大人物竟是蒙元国的使臣。”
蒙元国人擅长马上骑射,喜食牛羊肉,体格健壮,十分彪悍,不过蒙元地理位置偏僻,一年里有半年飞雪连天,寸草不生,剩下半年中三个月大风咆哮,三个月干旱少雨,实在是没什么舒服日子。蒙元人丁单薄,气候恶劣,孩子夭折是惯常。
老天爷给了蒙元人强壮的体魄和好勇斗狠的性格,却又让他们人口少得可怜,也许这就是老天爷的平衡之术,否则早让蒙元人荡平一切了带毛喘气的土地。
大烨和蒙元国接壤,数年来如同过家家的孩子般,打了和,和了又打,开战的原因幼稚可笑,今日为了牛羊越界,明日又为了边市买卖缺斤少两。两国从来没有心平气和过,致使两国边境也是一堆糊涂账。
蒙元国人彪悍傲慢,他们认定凡有争议,不必多说,打一架,谁的拳头硬便服了谁?穆不沉的爹穆候驻守边塞多年,便是靠着拳头硬,才保得边疆没什么大震荡。
听说这虎牙亲王是为蒙元陛下求娶大烨女子而来,这可是个新奇的事。大烨皇帝儿子不少,膝下却是没有公主,即便是朝中重臣家中女儿也是少得可怜,也不知谁能屏中雀选,一步登天被封为公主,不过也不算什么好事,毕竟远嫁出去,一辈子再无可能回到大烨。
穆不沉瞧了一眼那蒙元国头马上的人,身材高大,一把狐裘帽子压在眉头上,半张脸上一道疤痕,狰狞醒目,嘴大得可吞吐天地,可即便如此却也搂不住满口牙齿,一口牙里出外进漏出一半来。
脖颈上挂了一串虎牙项链。穆不沉数了数足足十八颗,蒙元国崇尚武力,勇士们佩戴的亲手猎得的猛兽牙项链以彰显身份和英勇。能够佩戴十八颗虎牙的人,在蒙元国至少是个亲王。
“这回来的的确是个大人物。不过如此丑得天怒人怨,也不知皇帝舅舅瞧见会不会晚上做噩梦?”
侯夫人的和当今陛下是一脉相承的表兄妹,先帝赐号付阳郡主,自然她的儿子该叫陛下一声舅舅。
蒙元国使臣极少来访,大烨百姓瞧着新鲜,不禁窃窃私语,倒是没想到这蒙元国人长得如此狰狞。
“听说他们茹毛饮血,吃生肉的。冬天大雪封山,没了吃食,连牛粪也吃。”
穆不沉不禁皱了眉头,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中暗道:“口味这么重?牛粪,这玩意也能吃?等爹回来非得让他讲讲不可。”
仪仗队缓缓行进,那虎牙亲王垂着眼角,傲慢地松开缰绳,双手抱着臂膀,不耐烦瞧着大烨迎接使慢悠悠开着道。
江盆挤在人群中跟着看热闹,瞧见那蒙元使臣也是一惊,没想到还有长得这么凶悍的人?
寅江中的鱼儿有千百种,其中有一种鱼儿叫邋头鱼,一张脸好似半张,一口牙里出外进,狰狞可怖,江盆越瞧越觉得这蒙元人和邋头鱼十分连相。
“妖怪呀!”
大概是看热闹的大人没看住,一个四五岁的奶娃娃从人腿两间钻了出来,踉踉跄跄到了大街中央,瞧见那虎牙亲王,吓得“哇”地一声哭出来,喊着“妖怪不要吃我。我太瘦没有肉。”随即又抹起眼泪喊起娘来。
乌压压的人群一听这童言无忌正说到了心坎儿里,冷场了片刻,瞬间爆出笑声一片,连那巡防营的兵侍也忍不住“呲呲”笑了起来。
那虎牙亲王长得凶恶,可他在蒙元身份尊贵,哪有人敢当众取笑?
这会子只觉得受了奇耻大辱,当即面色一沉,冷笑道:“大烨便是如此待客,一个奶娃娃受了何人教唆?当众取笑本王,羞辱蒙元使臣?”
亲王亲卫上前扯了那孩子,提起来摇晃着,孩子发出小猫一般的哭声。孩子的母亲发现丢了孩子正找得焦头烂额,抬起瞧见孩子被举在半空中,当即挤出人群,撕心裂肺,疯妇般喊叫着。
江盆心中一恸,“孩子都是做娘的心头肉。被人这么掐着让这做娘的怎么不发疯?”
那亲卫一脚踢在跪地求饶的妇人胸口,那妇人当即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来,蒙元人身大力不亏,这一双大脚犹如石墩,堪堪要了这妇人的命。
“求求你,放了我的孩子,放了我的孩子。”那妇人双手并用,指甲扣住青石,艰难地爬着,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江盆瞧得触目惊心,见母子两人奄奄一息,活脱脱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儿。那壮汉手中的奶娃娃更是哭得背过气去,再这么掐着必死无疑。
江盆心中着急,犹豫了片刻便打定了主意,矮了矮身子,捏着鼻子,哑着嗓子喊了一句,“臭不要脸的狗熊,打不过大烨的将军,只会欺负吃奶的孩子耍威风,还有脸称什么蒙元的勇士?有种放了孩子和女人,单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