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盆孑然一身到了京城,本以为两眼一抹黑,别说是寻找亲生父母,就是找个吃饭的营生恐怕也是要费些力气的。
可老天惯会戏弄人,受了半辈子苦的江盆从寅江挪到了京城,倒是好运连连加持,来了京城机缘巧合遇到了疑是与她身世有关的一家人,顺顺当当的进了府。
“人挪活树挪死”,江盆早就听过这样一句话,自己这番经历让她心中不由佩服起这位佚名的先贤,话说得十分有理。
罗家是六品文官,若是外放到地方,算得上一个土皇帝,可在京城就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了。
虽是个不起眼的小官,可罗家在京中却是名声在外,提到罗老爷,怕是街头巷尾的小贩都知道,倒不是罗家老爷为官多有建树,而是因为罗家的女儿罗敷的美貌。
京中文人做了诗词咏诵这罗家小姐的美貌。“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着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江盆第一次瞧见这样的美人是在京中街道上。
数十人围得水泄不通,江盆还以为是耍猴戏的,心中好奇,她了挤了进去才发现是围观美人,眉眼中和她自己有几分相似。
江盆漫无目的,鬼使神差跟着这小娘子,偏巧罗家招厨子。
原以为罗小娘子貌美无双,自然事事顺心,可江盆进了罗家才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罗家有这样的女儿自是奇货可居,按理说婚事是本该容易,上门提亲的早该踢破了门槛,少不了京中贵族,乃至皇家子弟来求娶,可偏偏事与愿违,即便罗敷如此美貌,无可匹敌,可婚事上却是十分艰难,好人家罕有来问的,来提亲的多是纨绔,家世低的,罗父不甘心女儿如此窝囊地嫁了,便拖着。眼瞧着待字闺中多年,罗夫人着急上火,原先调理的差不多的头疾三五日便要犯上一回。
江盆在罗家厨房,跟在厨娘张婆子身边,一跟就是半年,她干活麻溜,又不多事,很是受张婆子喜爱。
张婆子在罗家数年,可算是罗家一本行走的记事簿,罗家的事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张婆子又是一个话痨,不说话是万万憋不住的。见江盆是个只进不出嘴紧的丫头,放了心边做菜边唠叨,一来二去,江盆便知道了各中缘由。
罗夫人当年生得是一对儿双胞胎女儿,生产途中正赶上罗老爷由地方升迁到了京中,途中遇到了大水,其中一个女儿被江水冲走。罗夫人痛心疾首落了头疾的毛病。罗老爷进京并没马上补了官,反倒是在京中闲置了数年,好不容易才补了这个六品的缺。上任那天,衙门口那张经历了数十年的牌匾突然掉了下来,径直砸在他的头上,当即头破血流,不得不又休养了数月。
罗家娘子初次议亲,庚帖都换了,男方突然反悔,没过几日酒醉后扎入自家的水缸里淹死了。第二次议亲,倒是顺利,眼瞧着就要下聘,男方突然暴毙而死。
凡此种种,京中传了开了这罗家不祥,罗家女命硬,虽是貌美但性格乖张,后来接二连三又出了几件怪事,加上有嫉妒罗娘子美貌之人添油加醋,就这样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愣是没什么正经人家求娶。
罗娘子性格温柔,十分心善。江盆感慨人言可畏,好好一个娘子在外人眼里成了洪水猛兽。又听闻罗家被大水冲走了一个女孩,想到自己不禁面貌上与罗娘子有几分相似,心里暗道:“难不成就是如此巧合?”
江盆手中没有信物,全屏几分相似容貌和一个传闻去认亲,罗家人大概要以为自己是个打秋风的骗子。她想来想,先守在罗家人身边再慢慢打听,可除了张婶子说的那些,她再也没打听出那丢失的女儿的一星半点的信息来。
锅里的辣椒正翻炒的剧烈,辣得江盆眼泪一把一把停不下来。张婆子辣惯了倒不觉得,见她满脸泪痕,连连点头,“真是个心善的小娘子,真别说你这点和我们小娘子想像,我们家娘子也是心善得狠,只可惜命不好。”
江盆双眼通红,“娘子好人有好报,未来会有好姻缘的,明珠不会蒙尘。”
“对,对,江儿说得不错。”
“张婶子。”
大丫头全儿面带喜色急急忙忙闯进了厨房,“家里来了贵客,夫人吩咐婶子准备吃食,贵客好食用鱼脍,婶子赶紧准备了。”
“什么贵客?这么挑嘴,鱼脍我哪会?”
“什么?婶子不会?”全儿跺了跺脚,急得指搓手,“这么急,可哪里去寻会这东西的厨子?”
张婆子好事自然问了是什么贵客,一听说是京中贵族,看中了罗娘子,特来相看。
“还是一个士族?什么士族这么不怕事,敢上罗家的门提亲?那郎君别是个残疾吧,眼瞎,腿瘸还是傻子?”
全儿摇了摇头,那郎君不但不瞎,不瘸,不傻,还是个晶莹剔透玉做的郎君。她在夫人身边只听了半耳朵,便被遣来厨下吩咐备菜,只知道来相看郎君家里是武将出身,大抵是不怕这些怪力乱神的谣传。
“我来吧。”江盆停了活计,将手擦了擦,不急不缓,“我在家乡常做。”
全儿和张婆子一听,如抓了救命稻草,连忙让她拿了厨下的豆腐试了试,见她手上刀花翻飞,惊得目瞪口呆,举了大拇指,连连点头,没想到藏了这样一位高手。
穆小侯爷被她娘骗进了罗家,心里憋了一肚子气,可碍于他娘的面子,勉强应对这,瞧着罗家这一家人奇奇怪怪,主子下人一并眼珠子都掉到了他身世,好像自己是那唐僧肉。穆不沉低了头强忍着,心里后悔早知如此,那五六七八九十个美人他便不该撵走,养在院子里当挡箭牌了,省得她娘一招接一招,让他防不胜防。
穆小侯爷撵走了院里的美人,可丝毫没影响她娘的斗志,她那老闺蜜相国夫人又献上一计,带了罗敷的画像来。
侯夫人一瞧,真是平生未见过的美人,娶到家里说不定能拴住儿子那颗不羁的心,一想到自己即将握住儿子这枚满天乱飞的风筝线,心里便美滋滋的,赶紧带了儿子上了罗家相看,瞧瞧这真人是不是如画中一般无二。
侯夫人信心满满,动身前,已经吩咐二管家拟了聘礼礼单和穆小侯爷的生辰八字带在身上,若是相看满意,当即便将它们拍在罗家桌上。
罗家一听是穆候府的侯夫人来相看受宠若惊,虽说穆小侯爷名声不太好,可毕竟是京中贵族,能上门相看便是给了天大的脸了,若是有幸瞧中也算一门不错的亲事。
席面上都是京中常见的美食,罗家也稍作了打听,备了穆小侯爷喜好的海鲜和侯夫人喜欢的斋菜。
江盆整治好了鱼脍,全儿瞧了眼睛发直,暗暗吞了口水,真是好看,让人舍不得下口,定叫席上的贵人瞧见也得赞叹。
全儿端上了鱼脍,就见那玉公子惊得站了起来,指着这盘鱼脍半天只说了一个字,“这......”全儿心里暗暗得意,罗家拿出的东西,让这贵族都赞叹不止得说不出话来,大概也没见过这样精美的鱼脍。
穆不沉瞧见这鱼脍,心中激动,这竟然与江盆的手艺一般无二,他揉了揉揉眼睛,生怕自己瞧花了眼睛,盯了片刻,才惊喜地道:“这是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