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你有了福气了。
瞬间,元夕想到某清宫剧里,苏培盛拿着册封圣旨去见小叶子,说她有福,小叶子回怼一句“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元夕僵硬了一瞬,干笑道:“嬷嬷,这是什么意思?”
吉雅嬷嬷避而不谈,只是笑得颇有深意:“进去吧。”
惶恐、不安、恐惧、焦躁,元夕被各种负面情绪所包围,她第一回做了点心得了赏,也不见谁说她有了福气,今儿个她做了道曾经做过的云朵蛋糕,又从哪儿来的福气。偏生,今日来的还是她怀疑是重生者的太子妃……
殿内倒是一片欢快,太后搂着小格格逗弄,小格格脾气也好,怎么逗也是笑着,太子妃瓜尔佳氏也笑得眉眼舒展,嘴角噙着笑意。高嬷嬷站在太后身后,见着元夕和她对视,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个动作让元夕更加慌乱。
元夕到了位置,依次给三位主子行礼,太后扬手阻了她的动作,笑道:“这便是元夕吧,你今日的点心做得极好,宜尔哈用得极香甜。”
“那个蛋糕便是她做的?”宜尔哈一岁半了,说话很是顺溜,眼睛也黑亮圆溜,谁看了都爱得不行。
元夕忙福身行礼,回道:“是奴婢做的,手艺粗苯,谢格格抬爱。”
宜尔哈在太后怀里扭头看着瓜尔佳氏:“额娘,就是她,我要她,额娘。”小女孩儿的声音软乎乎的,喜得太后和她亲香亲香。
元夕却如坠冰窖,瞬间明白了吉雅嬷嬷那句“她有福气了”是什么含义,一则就如今而言,太子府自然是极好的去处,二则在这宫里头,主子把你赏去哪个宫,都要称一句好去处,否则岂不是在怪罪主子。
居然是这个意思!
瓜尔佳氏笑道:“宜尔哈,方才乌库妈妈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吗,这会做好点心的宫女让你带回去。皇玛嬷您可不知,前几日太子府里的厨师学着做了那道奶油蛋糕,偏生做坏了,拢共也只有几块小的能吃。结果我们爷也喜欢,多吃了几块,可把宜尔哈馋哭了。”
“当真是小馋猫啊。太子也是,那么大年纪了,还和宜尔哈抢。”
她们都说的蒙语,元夕基本都听明白了,合着叫她过来也不过是通知她,完全没个商量。她原以为自己做了好些西式点心,得了几次赏赐,太后对她也熟悉了很多,慢慢有了分量,却不想,她和香云姐姐一样,同样是能随手赏人的存在。
她不想是一个身若飘萍的宫女,她已经在很努力地加重自己的分量了,可是如今看来,似乎无济于事。
元夕斟酌着措辞,努力放缓语气,试图挣扎一番:“奴婢只是会一些点心,宫里的御厨多也学会了,奴婢恐占了太子府的宝地,偏手脚粗笨,做不好事情……”她怕自己推拒之意太明显,又忙补充道,“奴婢如今学着衣料,担心到了太子府的厨房,诸事不通,反而误了事情。”
瓜尔佳氏道:“自然没想叫姑娘进膳房。”她是小辈,虽然身份高贵,但称呼太后身边宫女一声姑娘,既是客气,却也合乎情理,“方才像我和皇玛嬷说的,叫元夕姑娘去茶水房,诸事轻松,姑娘所擅也是茶点,如此也不用担心出错了。皇玛嬷,这姑娘在您儿被教导着将来顶一等的缺儿,我也不好让人家降了等,等到了茶水房,她就是一等宫女,倒是偏了您的好人了!”
如此,似乎她再说什么就显得挑剔了吧。元夕看了眼高嬷嬷,高嬷嬷和她对视一眼低下了头,元夕了悟,如今她再说什么都是错了。于是元夕福身:“既如此,奴婢便谢过——”
“太子妃。”
*
太子妃陪着太后用晚膳,元夕也收拾行李,等会儿与太子妃等一同出宫。
锦绣在一旁帮着元夕叠衣裳,太子妃的贴身宫女琥珀告诉元夕,太子府的宫女制服与后宫不同,因此她带上几身衣裳做几日换洗即可,等到了太子府自会有人给她送衣裳。
既然坐太子府的马车出宫,她自然要一身轻便,若是大包小包的,旁人会道太子府不如宁寿宫,什么都缺。为了少些闲言碎语,因此元夕指着自己梳妆台旁的几个小瓷坛:“锦绣,等我走了,那些松子榛子你便吃了吧,也省得坏了糟践东西。”
“你一点都不带吗?”
“不带了,免得路上发出动静。”元夕收拾着乳霜发油等,那些东西她都摆在桌面,收拾起来倒有些麻烦。
“元夕……你要小心。”锦绣闷声说道,原来她已经落泪了,两人认识了这么久,彼此也是真心相待,却不想分别来得这么快。到时候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竟是连见面都难。
元夕也瞬间落泪,珍珠大的泪珠“啪”的滴落在红木台面上。她忍着哭腔:“你也小心,青云路太难走了,切记珍重。你和如答应有嫌隙,出了宁寿宫一定小心,莫再撞着她跟前。”
因着出宫行礼从简,床褥被褥等都是不带的,很快元夕也收拾好了行礼。出宫前她还要去见嬷嬷们和秋水姐姐,最后还要在宁寿宫跟前磕头,这是宫里规矩。至于旁人,她也没时间再见了。她吃了王有德那么多吃食,竟连句道别也来不及说。
没成想,秋水姐姐竟主动来找她了。
秋水用晚膳时才知道元夕被太后指去了太子府,她到了元夕房中,只是叹气说了句:“这也是福气。”
她教了元夕那么久,一开始就是图元夕待得长久,因着她没什么攀高枝的野心,分明一心想在宁寿宫里混吃混喝,等到了年纪出宫。却不想,她是没攀高枝,却因着手艺好指去了太子府,虽然依旧能到了二十五岁出宫,到底多了变数。
秋水在这宫里见多了美人胚子,她一眼就瞧出,这丫头虽没开始长高,葵水未至,面上的婴儿肥显得一团孩气,可底子好,眉清目秀,过几年出挑了入了太子眼……这确实天大的好出路,虽说现在这丫头没往那里想过,但再过几年心思说不定就变了。
更何况宫里对食的多了,若是元夕没被太子看上,反而被太子身边的太监看上……
那些脏东西秋水不便说,只是拿出自己绣的香囊:“到了太子府一定要谨慎小心,在我身边你出些小错无妨,可到了太子府,身边没个熟悉的人,一定要小心。既然你负责做点心,就千万别让点心离手,若是出了阴私,你便是两张嘴也说不清。”
元夕接过香囊,入手一惊:“这不是……”这是秋水近些日子绣了准备让太后佩戴的,因此用的都是上好的针线布料,怎么给了她?
秋水微微摇头:“无妨,这些料子虽金贵,虽也是太后之前赏我的,如今我赠给你也不逾矩。你戴着它在太子府,也好让人知道你有出处,省得别人以为你孤苦伶仃好欺负。”
“多谢姐姐。”元夕也不推辞,只是谢了一片心意。
三人说了一小会儿,秋水轻推元夕一把:“你快去与嬷嬷们辞别,别耽误功夫了,总不能让太子妃等你出宫……诶,等等,先洗干净脸再去,露出笑模样,别让人知道你不情愿。”
元夕心中感念,说来她运气已经很好了,宁寿宫里争斗少,秋水姐姐也温柔和气,到了一会儿了还提点她莫犯错,锦绣也往她包裹里塞了副耳环留念。只是这会儿她再说煽情的话只怕自己泣不成声,便深吸一口气道:“姐姐们,我先去了。”
几位嬷嬷都在伺候太后用膳,只有高嬷嬷一人在自己房间轮休,元夕敲门进去后便按着规矩准备给嬷嬷磕头辞别,按照高嬷嬷的脾性,她应该是会拦着元夕不让她行礼的,却不想直到元夕磕了头她还稳坐在炕上喝茶。
元夕心下狐疑,却没发问,只是按着规矩磕头道:“嬷嬷,元夕今儿离了宁寿宫,日日记着嬷嬷的恩情,记着宁寿宫的好,不做埋没宁寿宫的事儿。”磕完头,她便想起来。
“跪着。”
高嬷嬷声音冰冷,元夕没再动,只是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她。
少顷,高嬷嬷才又说话:“我原想着你在宁寿宫里待得久,脾气能慢慢正过来,却不想你竟被太后赐给了太子府。你不愿意,既然太后都叫你过去了,还容得你不愿意!”
她气得拍了一把炕上的小几,吓得元夕瞬身一颤。
“你竟敢推辞,今日殿中,除了小格格人人都晓得你不愿意了,你是什么身份,太子妃出身瓜尔佳大族,如今又被册立为太子妃,容得你反驳?太子府要你是高看你,太后把你赏过去是信任你,你却做出那副模样,百般不愿,若是太子妃不忿,你岂有好果子吃啊!”
元夕还当自己遮掩得不错,却不想被高嬷嬷一顿批评,她自己本就委屈,登时便落泪。只是这大半年来她忍习惯了,当下也不敢反驳。
高嬷嬷语气放缓,下炕扶起元夕,温声细语道:“我知道你不高兴,可是你不能让旁人都知道你不高兴。太后是脾气好,可她是太后,你在殿内反驳不仅是反驳的太子妃,更是拒了太后。所幸你就说了那么一句话,没惹得两位主子生气,若是碰着个气性大的主子,你被带回去还不知道被如何磋磨。你年纪小,经历得不多,却也要自己去学。日后遇到这种事,无论主子赏你去哪里,就是打发去皇庄当苦力,你也只能忍着,不能驳斥主子,明白吗?”
元夕知晓高嬷嬷是好意,否则谁管她生死,便带着哭腔道:“多谢嬷嬷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