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武试,人们想过柳溪可能会败在谢莲生手中,又或许会因为和队友配合不佳败在团赛中。
却从未有人想过,她会在个人试中,败给一个符修,败给一根连武器都算不上的柳枝。
柳枝在任平生手中轻振,她挑开柳溪的剑,直接卷在柳溪的腰肢之上,将柳溪扔下台。
动作甚至称得上温柔。
直到下台前,柳溪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剑势处处被化解的憋屈和无力感。
任平生淡笑的目光扫过柳溪的队友,红唇轻启:“下一位。”
说着,又是一张储灵符燃烧殆尽。
看着她的动作,已经走上台的另一位个人试的选手脸色又灰白了三分。
谁也想不到,第三轮的武试,会以如此姿态匆匆结束,就连观赛者都不知该作何发言。
正如任平生拿着柳枝信步走上武试台时大家所想一样。
又有谁会相信,一个符修,能赢得如此轻松写意,如此……叫人看不穿。
“但是……她到底有多少张储灵符啊。”
“三阶符箓,又是质量精妙作用极大的储灵符,一张可不便宜啊。她这已经用了多少张了,我看得有十三张了吧?”
“现在是第十四张了。”
卫雪满在武试台的角落,探头探脑地想要上去帮忙。
任平生却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朗声道:“站在我三丈以外,要是让我知道你逾线了……”
她语未尽,只是稍侧首,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卫雪满打了个寒战,又慢慢缩回脚,还拽着傅离轲往后退了几步,低声道:“好,知、知道了。”
傅离轲莫名其妙被拉着往后退,没看清任平生回击时的手法,无语地瞥了卫雪满一眼。
十七、十八、十九…
储灵符燃到第二十张时,人们惊叹的声音都变小了,看着任平生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用储灵符恢复灵力,对神魂造成的压力很大吧,寻常人用三张便是极限了,她神魂究竟有多强?”
“你们没发现吗,她用的储灵符恢复灵力的速度比起市面上买的寻常储灵符快了几倍不止,这种品质的储灵符,至少也是望海潮的符修才能绘制的?任道友不过少年心便可以绘制了吗?”
柳溪也没想过,自己会在同一个人手中三连败。
个人试、双人试、团赛,全都一败涂地。
而对方从头到尾就只出了一个人,只用了那截柳枝。
下台前,柳溪深深看了任平生一眼:“冒昧问一句,你究竟还有多少张储灵符。”
任平生看了眼天色道:“能用到夕阳西下时。”
柳溪握紧了剑,向任平生颔首致意。
是她技不如人,输得不冤。
此时,身处其中的少年人们还不知道,这场斗法,已经引起了一场暗涌。
武试结束的同时,云微猝然起身,仿佛确认了什么事情,脸色有些难看:
“失策了,不该让她去参加五宗考核的。”
云涯子尚不明所以:“为何,她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云微面沉如水:“虚空绘符,我原也以为这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事情,毕竟无论是符箓还是阵法,都需要有载体才能发挥效用。
但她做到了,她真的凌空绘制了一张无形之符,化解了柳溪的剑势。”
云微喃喃道:“我还以为此种技法已然失传,没想到还能在这世上看到。”
看到……明烛老祖的符道重现于世。
闻言,云涯子也反应了过来:“糟了……此时用水镜遥看这场斗法的不知有多少人,这个宝我们怕是捂不住了。”
云微瞪他一眼:“还想捂住?想得真美啊!五宗考核结束后,五宗之中元婴境以上的修士皆可收亲传弟子,到时候,人是不是咱们天衍的还不好说。”
云涯子脸色彻底难看起来。
她沉声道:“师弟,你确定此前查到她的身世无误?”
云涯子无奈道:“前前后后派了四拨人,查到的都是一样的东西,把她家地皮都快翻秃了,她被母亲引入修行之道的,母亲失踪后她就一个人过,一家两口人,单薄得连族谱都不用写。”
云微眸底光影晦明不定,良久才迟疑道:“不会吧,难道我指的真的这么准?”
开玩笑的随手一指,当真指中了预言中的紫微星?
时间,年龄,出现的地点。
还有……刚才那早已失传的符道。
若她不是预言中的紫微星,这些巧合又为何会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
云微几乎一语成谶。
被这场神奇的斗法吸引到的,绝不止她和云涯子。
北尘,染了蔻丹的玉指在水镜轻点,画面定格在了任平生挥动柳条的那一幕。
这只手指极白,映衬着指尖的蔻丹猩红似火。
女子黑发如瀑,随意曳下散落榻上,她生了一双妖艳的红瞳,眼神却极冷,仿佛世间万物都不配入眼。
她生得锐利,鹰的眼,薄的唇,鼻锋落成一道川,线条干净利落到了极点。
她盯着水镜瞧了片刻,发出一声低笑,沙哑而性感。
“符道,多年未曾见真正的符道了。”
她起身,随侍在旁的女剑侍立即上前,恭敬道:“陛下。”
大荒之中,能被称之为陛下的,只有两人。
一人是定州雍王朝金殿中那位。
另一个,便是眼下这位。
北尘,凌珑。
这个名字,已经多年不曾有人叫过。
现在人们都尊称她——北帝。
凌珑红唇轻启,嘴角的弧度惬意又兴味:“生死关闭了多年,只怕世人都已经忘了我北尘。”
“出关第一遭,不如就去天衍转转吧。”
“去天衍,收个亲传弟子,似乎不错。”
闻风而动的,还不仅是北尘。
明心书院,闻名天下的广息先生拂袖挥散水镜。
他眼神看向先前横舟所书的名单,落在了“任平生”这三个字上。
星澜门、羽山、崔巍剑阁,均有大能出世,闻风而动。
影影幢幢,皆向长嘉城。
……
任平生掸了掸袖子,拂去符箓燃烧后的余烬,微微偏过头去,看到卫雪满牢牢站在她所说的三丈之外,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好了,回去吧。”
这场战斗结束得快,三人回去时,午后的太阳开始升温,洒在三人肩头一阵薄金色。
傅离轲相当直接,心里藏不住事:“符修都像你一样,身手这么好?”
她上台前开玩笑似的说的那句,她不爱打架,但却很擅长打架,竟是真的。
她今日在武试台上的表现,绝不仅仅是那二十张储灵符。
诡异的身法,用柳枝化解剑势的手法,精准控制每一丝灵力的能力,无不神秘。
卫雪满拽了下傅离轲的袖子,示意他别乱问。
修行法门本就是每个修士最私密的事情,若是问了她不方便说,会让他们都难看。
“或许不是每个符修都有我这般好身手,但符修确实有一笔动天地之能,至于我——”
任平生目光悠远了些,又是那种开玩笑似的语气,半真半假,叫人难以分辨
“是因为,我有一个朋友。”
此言一出,卫雪满和傅离轲都眼神怪异地看着她。
卫雪满迟疑道:“和你说的会炼丹的朋友,是同一个吗?”
“当然不是。”
傅离轲沉默半晌:“……你到底有几个好朋友。”
任平生但笑不语。
任平生笑了笑:“没办法,谁叫我脾气好,人缘好呢。”
“我那时年少,轻狂了些,得罪了不少人。他怕我死在别人手上,便成日里按着我和他对练,时间长了,我就把他的身法和武技学来了,我的身手,都是被他揍出来的。”
傅离轲和卫雪满一时无言。
要说她脾气好……那确实还挺好的。
但偶尔窥见到有关于她不为人知的一面,却又觉得,她的锋芒似乎都隐藏在温润的举止中。
从不轻易让人察觉。
这场斗法成了这两日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现在人们说起任平生,已经不再是“得了无字牌的那位”,而是“一场斗法燃了二十张张储灵符的变态”。
仙网中【五宗考核武试里你最不想对上谁】的帖子再更新时,任平生的名字当即被列入其中。
从今天起,哪怕知道她灵脉有损,也再无人敢拿她当软柿子了。
能承受得住二十张三阶符箓的力量,谁也不知道,她的神魂究竟有多强大。
第四场文试,任平生同样是提前出来的。
今日没有时间留给她在街边安逸地吃一碗小馄饨。
她换上兜帽斗篷,顺便还戴上了前几日在市集买的乌木面具,整张脸只有一双眼睛透过面具的缝隙漏出来。
屋内,任平生又在画符。
她拿出提炼出的沉星墨蘸了一笔,看着本就不多的沉星墨减少,露出肉疼的表情。
沉星墨挂在笔尖,显露出星星点点的银光。
任平生挑了自己手头拥有的符纸中品质最好的一张,屏息凝气,冷静地落下第一笔。
周遭的灵气疯狂地向她汇聚而来,在她周身形成一个可怖的灵力漩涡,让她的修为开始疯涨。
几乎瞬间,任平生体内的灵力就被这一笔抽了个干干净净。
她面不改色,一张张储灵符悬在她身侧铺陈而开,无声自燃。
她周身悬浮的储灵符数量已经远超常人的想象,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屋子,数不清是几百张还是上千张。
二十张储灵符能让她以一敌三且游刃有余,而这这张符,仅仅一笔,就需要消耗数百张储灵符。
任平生脸色逐渐苍白,体内灵力被抽干后又很快重新被灌满,如此循环往复,哪怕灵脉仍然残破,却也锤炼得坚韧许多。
第三笔落下时,长嘉城的天色暗了几分。
城内修为稍高些的修士无不抬头,暗自思忖莫非今日又有高品阶灵宝问世?
谢家宅邸中,被称为谢家玉树的谢莲生似有所感,望向乌沉的天空。
他眉峰微拢,若有所思道:“长嘉城中,何时出了这般厉害的炼器师?”他阖眸感受片刻,又道:“不,不是炼器,却也不像高阶丹药问世的异象,这究竟是什么?”
最后一笔,任平生面色白如金纸,双眼却灿若寒星。
这最关键一笔,暗藏了三十六个灵力节点,七十二道灵力回路,落笔轻重、灵力强弱,稍有差错,变会立刻导致这张符失败,更甚者,制符者甚至会直接走火入魔。
但任平生在兴奋。
兴奋到近乎战栗。
这是每一次攀登符道更高峰时的兴奋。
以低微的修为绘制高阶符箓,她已经多年未曾有过这种感受,如今竟有着非同一般的收获。
笔锋已现,天空中闷雷之声炸开。
长嘉城中,无数人都在暗中关注着,等待着高阶灵宝现世,显露出踪迹。
任平生收笔时,天空骤暗,她毫无波动,手腕微抬,让闪烁着银光的沉星墨在符纸上留下了最完美的一撇。
收笔,符成。
观望着灵宝的人们却发现,灵宝现世的异象出现后,却并没有进一步的异动,反而悄寂下来,不由失望。
任平生看着眼前散发着幽蓝光芒的五阶符箓,轻舒一口气。
惊蛰符。
这是她在一千年后的这个世界,到目前为止绘制的最高阶的符箓。
这次,她并没有将这枚符箓燃烧,而是将它缠绕在右手腕上,符箓很快隐没入她的皮肤中。
全副武装后,任平生出现在了凌叶轩。
此时的凌叶轩宾客如云,往来纷纷。
早在几天前,凌叶轩就放出消息。
今日,凌叶轩将有三枚降尘丹参与拍卖。
长嘉城内数得上号的门派家族,参加五宗考核但修为卡在筑基境边缘的少年心修士,悉数汇集于此。
上古丹药,如何让人不心动。
这次接待任平生的还是上次那位鉴宝师向子瑜。
向子瑜将她引入三楼中保密性最好的雅间之一,恭敬道:“阁下愿赏脸前来,凌叶轩万分荣幸。您若是对今日其他拍品感兴趣,用这枚玉尺叫价即可。”
任平生微微颔首,接过玉尺,在手中漫不经心地转了一圈:“知道了。”
启唇时,又是她伪装出的沙哑女声。
递过玉尺时,向子瑜不小心碰了下任平生的右手,连忙道歉。
任平生没甚在意,挥手让向子瑜离开。
出了雅间后,向子瑜脸色聚变。
她快步走入凌叶轩主人的房间,压低声音惊慌道:“家主,我方才探查了一下,她……至少是拜星月的修为!”
凌叶轩主人同样脸色微变。
拜星月,化神境。
长嘉城何时来了这么一位高手?
而屋内,任平生端着茶杯轻嗅了下,唇角勾起满意的弧度。
她右手腕的符文闪了下,再度没入腕中,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