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小云师姐要参加四方大战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全宗,顿时整个宗门都炸……热闹起来了。
毕竟在她之前,很多剑修对大战都并无多少兴趣。
原因很简单,绝不会是担心打打杀杀会让自己受伤这种理由,如果大战中身上不盖着“东界选手”这个戳,想必他们都会非常乐意去。
他们尚不知这其中的风起云涌,更不知东界的现状,还以为是和从前一般没什么起伏的演练。剑修孤寡惯了,两个人也是练,一个人也是练,闭门练剑不好吗?大战里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给己方带来影响,无论利弊,还要思前想后,顾虑这个顾虑那个,这让自由惯了的剑修们实在是爬了跳蚤般浑身难受。
不得劲。做不来!
再况且,云闲再怎么咸鱼,也是掌门的独女,勉强来说也算是一个纨绔子弟——主要纨绔在晚上去食堂加餐开小灶煮鸡腿、提剑赶大鹅之类无伤大雅的地方,观掌门的样子,似乎也对这个千辛万苦才出世的女儿没什么野望,没想到小云师姐不动弹还好,一动弹则惊天动地啊。
本来大伙都对这个消息将信将疑,直到每周一次的宗门大会,六长老难得找到机会,站在上面又是一通趁机教育:“别以为这有多简单!这可是生死之战!你们这些年轻人,吃过什么苦?想当年我练剑的时候,自家到门派要爬三座山,走十里路,每天都要走烂一双草鞋!”
众人破天荒地看见云闲站在队伍前方,打了个比脸大的哈欠。她每天都这样困顿,不知晚上是去偷了鸡还是摸了狗,但今日就算哈欠到下巴脱臼也坚强地杵在最前边碍眼,气的六长老快鼻孔冒烟。
日,难道是来真的?
他们看完云闲,又抬头去看云琅。掌门立于霜雪之上,一派风轻云淡,不动声色,高人风范。
难道是掌门的要求?也是,毕竟是一宗之主,高瞻远瞩,做出的决定也肯定是有他的道理,只是弟子们尚且稚嫩,还看不懂罢了。
高瞻远瞩的掌门轻咳一声,默默想:
不会吧,难道是来真的!
云闲百无聊赖地看着六长老随风飘扬的白胡子,神游天外,想象他一边爬山一边费劲编草鞋的画面,耳后又一阵芒刺般的视线袭来,她转头望去,乔灵珊正用吃奶的力气瞪她。
也不知哪来的深仇大恨。
来的好,正嫌无聊!
云闲朝她一乐,不仅不生气,还做了个鬼脸。毫无包袱,要多丑有多丑。
乔灵珊:“……”
场上鼻孔冒烟的成了父女两。
当然,云闲也不是没事可做,她趁着仲长尧还没来,托人去查探了一番他的身家背景,昨日那人与她飞鹅传书,果然有所获。
仲长尧出生于一个没落修真家族,是家中的小儿子,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不算富足,但也吃穿不愁。刺激他正式踏入修仙之途的人,是上一辈定下的娃娃亲未婚妻,因为觉得二人差距较大,所以来到仲长家决意要退婚……嗯?这剧情,为什么这么熟悉?
云闲看了又看,才发觉那未婚妻并未耀武扬威地登门,私下来的,甚至还挺客气地说了实话。修真者和凡人的寿命本就不同,这桩婚事对她来说毫无益处,自然要来商量退婚事宜。但这不知道戳中了仲长尧哪颗软饭硬吃的心,气的他当场立誓: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我仲长尧有朝一日,定要你回头求我重拾婚约!”
云闲得到消息之后,紧赶慢赶又去翻了话本,发现这个难得逃过一劫的未婚妻姑娘后来还真有出场,只不过已经家道败落,无奈只能求助仲长尧帮忙,即墨姝紧张不已,当晚缠绵之时终于问出了盘桓了整整一本话本的问题:“……不论如何,我永远是你的正宫,对吧?”
云闲平生健康的很,从没有什么小病小灾,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是看这话本看出来的。
终于散会,璎珞在外面翘首以盼半天,颠颠迎上来:“怎么说?”
云闲抱着剑,示意她跟上,别在人流里走丢了,“遴选两轮,实力最强的二人去。”
“就两个?”璎珞倒是百事通:“可宗里比你修为高的大概有十位,其中五位内门弟子下山巡猎,那也剩下五位,说不定山下来的那几个小宗弟子也要占一个名额,好悬啊。”
“不悬。”云闲说,“我肯定是会去的。”
璎珞:“嚯!”
云闲:“你不信?”
最后一轮,众人进入刀剑之境,首先要获得守关剑灵认可,方可前进。能闯过就算成功,目前用时最短的是大师兄宿迟,记录保持在一柱香。
云闲需要一个,能让她无可辩驳地必须前去的、压倒性的成绩。
她若有所思。
璎珞一怔:“难得见你表情这么严肃。”
“是哦?”云闲反又笑起来,那点骤然的肃重消失无踪,眼睛极亮:“你等着看好了。”
—
没让璎珞等太久,次日,剑阁的偏门就悄然打开了。
十年一次,开偏门是为了迎接山下散宗小宗送来的精锐弟子。剑阁虽然近年实力稍显不济,但总归还是这一小块领域的守护宗门,理当要领头。
负责开门的是一位内门弟子,见众人风尘仆仆,先接过了他们手中提着的物品,解释道:“今年护宗大阵加固,和宗门剑阵相连,不好走动,所以只能从偏门进出,抱歉。”
他语气直来直去,毫无转圜,剑阁内传话都是说的简练,字数愈少愈好,在外人看来,倒有种说不出的冷硬了。
他说完,点头示意众人跟上,转身便走,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之中。
小宗弟子们对视一阵,都未免有些不爽。
“我们爬了那么久的云梯,不下山来接也就罢了,还不让走正门?看不起谁呢?”有人小声抱怨起来,“还有那悬崖,也一点遮挡都没有。失足掉下去怎么办,难不成自己爬上来么?我不信他们对自己的弟子也这样。”
人群中,一个温润的男声响起:“张涛,慎言。”
说话之人一身白衣,眼若点漆般幽黑,未语先笑,虽浑身上下没多少名贵物品,但已有雏形的气度萦绕周身,令人不由想到一句诗词。
陌上颜如玉,君子世无双。
这便是仲长尧了。
他和这群弟子也就相处了数日,现在众人竟隐隐有些以他为首的势头,仲长尧薄唇轻启,又道:“或许是有其他原因,剑阁的底蕴如此深厚,是断做不出势利之事的。”
他不帮忙说话还好,这么一说,张涛更是往势利眼那儿跑偏去,愈发不爽:“底蕴深厚?早不知没落到哪去了!”
也就掌门云琅在外界有些名气,现在估计继承人都不知该往哪找吧。
“就是啊,你也把他们想的太单纯了。”
“也不是所有剑修都像你一样,还说至纯大道呢,心眼子比谁都多。”
“看不起小宗……如果我们拿到了名额,那是真扬眉吐气啊!”
“仲长尧,就看你了。”
仲长尧俊雅脸颊薄红一片,连连摆手:“不敢当,仲长某只能量力而行。”
“别那么谦虚啊!”张涛更是嬉笑着搂上他肩膀,“要是剑阁掌门那个女儿看上你,以后这地盘还不知道归谁的呢。”
旁边的人大笑起来:“也不能这么说啊,要是太丑那还是算了吧!”
仲长尧也跟着勾了勾唇角,不着痕迹地把他的手扫落,眼底一片薄凉,毫无笑意。
剑阁?
……眼界也就仅仅如此了。
仲长尧在那收小弟收的开心,云闲和璎珞蹲在山头上望眼欲穿,无聊到开始数蚂蚁。
剑阁这么个勤俭节约的抠门性子,平时不逢年过节都吃不上烧鹅(包括掌门),今天为了待客还特意改善了伙食。掌门在主殿和慕青交谈,其余的长老几乎都在场,就连那个神出鬼没的客卿长老蒋星摇也到位了。
蒋星摇是剑阁最年轻的客卿长老,年龄不详,身份不详,外表看上去是个俊朗少年,目中含笑,一点清风掠过他眉间。他对星盘颇有研究,宗门若有什么大事要事,都会请他演算一番,大致得知吉凶。
他没像其他长老站的那么笔直,斜斜倚着墙,璎珞听到声音,抬眼看他,一下子不小心红了脸。
“小云师妹,你也来了,在等人?”蒋星摇倒是自来熟,朝她眨眼:“算一卦?”
他称呼人向来不拘小节,云闲叫他长老,他叫云闲师妹,各叫各的,不冲突。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云闲就着那个蹲着的姿势挪动过去,道:“能算什么?”
“命格,吉凶,劫数,面相,你想算什么?”蒋星摇一揽袖袍,在她身边坐下,“修为越高的越模糊,但无关紧要的地方还是可以测算一二的。”
云闲:“这样八卦应该很方便吧。”
“还好,还好。也就勉强知道一些。”蒋星摇轻晃手指,道:“掌门的情劫已过夫妻宫和谐顺遂白头终老之相,六长老脾气太臭又爱啰嗦道侣马上要跑,五长老更惨看来是此生没道侣看上他了……”
云闲:“?”
璎珞:“?”
这叫勉强知道一些?再准一点就连六长老今天穿的寝裤什么颜色都知道了吧?
“小师妹呀,你要是去了四方大战,见到宿迟,记得替我转告他一声。”蒋星摇终于露出了他来这守株待兔的险恶目的,幸灾乐祸道:“说,‘你小子大难临头,情劫到了!’就行。”
璎珞大惊失色:“大、大大大大师兄?”
不是吧?那个美人大师兄还会有情劫?
蒋星摇只是笑而不语。
就在此时,大殿前传来一阵嘈杂声,山下的精锐弟子终于到了。一众累到灰头土脸的朴素散修中,为首的白衣青年发丝不乱,形容清隽,背脊挺拔宽阔,气度盎然,一看就鹤立鸡群,相当不俗。
“在下仲长尧。”他抬眼,不卑不亢道:“今日应约,特来拜会!”
一片寂静,唯有他清朗的声音在空中回响。
长老们心头一紧,“此子不简单”的想法刚冒头,一旁的云闲就终于站起身来,拍拍袖口,以一个不远不近的音量道:“蒋长老,其实我对面相也颇有研究。”
敢在自己面前说有研究,想来是很自信了,蒋星摇感兴趣道:“怎么说?”
“璎珞。”云闲看着仲长尧,问:“你觉得此人如何。”
璎珞结结巴巴:“温文尔雅,气度不凡,相、相当帅气。”
“确实看似如此。”云闲不知从哪掏出个皮壶润了润嗓子,道:“我观其天庭宽阔,平整一览无余,再结合耳、鼻、口、眼,粗略得出,此人以后不仅会有一番作为,而且是人中之龙,成就绝不会仅限于东界。”
蒋星摇一顿,戏谑的目光凝住。
他确实在仲长尧周身瞥见了一丝细小且陌生的龙气,但说来奇怪,此子按理来说修为远不如他,他却只能看出模糊的轮廓,变幻莫测,再深究不下去了。云闲竟能直接点出?
蒋星摇:“嗯,继续。”
云闲:“左耳垂圆润均匀,紧贴面颊,行劫财运,奇遇多多,气运好的非同凡响。最好在半死……不,九死一生时至悬崖底或湖心处,更有可能得到天材地宝。”
和自己模糊认知不谋而合,蒋星摇坐不住了:“如此详细,不错!继续。”
长老们的耳朵悄悄竖了起来,听得入迷。
如果能将此子纳入宗门,那多是一件美事啊。
云闲在众人专注的目光中,继续道:“自然,此人的桃花运也是极旺的。一生中情劫遍布,会与多个女修产生纠葛,但最后会守心如一。道侣或许与他身份相悖。”
连这一层都算到了,蒋星摇不由拍案叫绝:“是了!没错,你说的全无谬误,只是这相面之术究竟是从何学来的?”
云闲并未回答,只是幽幽一声长叹。
众人的心都快被她揪起来了。
“可惜啊,实在是太可惜了。”云闲眼中满是叹惋,“此人不到而立之年,就因意外受伤而肾精损露、阳亏体虚,从此,不能人道啊!”
蒋星摇:“对对……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