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场球沈青雪都心不在焉,好在大院里其他的小伙子闻风而来,顶上了。
他看了眼乖巧坐在篮球架旁边,捧着汽水发呆的小姑娘,心烦意乱。
跟旁边的兄弟打了个招呼:“我有点累,先回去了。”
“你这还真是虚啊……”有人开玩笑道。
身后别人说了什么他完全没听进去,一路跑回家,撞上正好要出门的沈娇。
“哥!”沈娇吃痛,捂着头:“你干嘛呀!风风火火的。”
沈青雪蹙眉,仔细打量她五官。
从小到大,大院里的婶婶们都说他和妹妹一点也不像龙凤胎,毫无相似之处。家里人也没在意,因为他和大哥沈元白有六分似,鼻子嘴巴和脸部轮廓都像他妈,很秀气。
沈娇倒是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模样比较普通,可以说一声清秀,但没有两个哥哥生得好。
小时候大院里也有婶子在背后说嘴,被沈娇听到了,哭着跑回家,妈妈说她是长得像小舅舅。
沈家小舅舅在西北偏远地区当兵,他出生到现在总共见了两面,他仔细回想舅舅的容貌,还是有点模糊。
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像舅舅。
“哥?”沈娇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总觉得他眼神有点怪异:“你怎么啦?”
“没事。”沈青雪敛眸:“妈在家吗?”
“楼上听收音机呢,”沈娇揉揉额头,眼底带着些许欣喜雀跃:“阿焰哥哥是不是在篮球场呀?”
小姑娘心事都写在脸上,沈青雪却无暇顾及,随便“嗯”了一声。
沈娇开开心心跑出去,刚和小姐妹汇合,才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以往她要是撞疼了二哥肯定心疼死了,可是刚才一句关心话都没问。
“娇娇?”短发女孩拉着她的胳膊:“你不是要去看陈焰吗?我刚才问了他们都在打篮球呢,新来的那个苏家兄妹也在。”
沈娇顿时把这些事抛在脑后,她提着裙摆转了一圈:“絮絮,你看我新做的布拉吉好不好看?是城里那家国营裁缝铺子做的哦。”
“好看好看,娇娇最好看了,我们快走吧!”柳絮已经迫不及待了。
“好~”
沈家。
沈青雪踏上楼梯,走到一半他猛然回神。
自己这是怎么了?因为苏家妹妹跟外婆有三分相似以及一双像大哥的桃花眼就生出这么荒唐的想法?
他骤然停住脚步,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抓着楼梯栏杆扶手,手背青筋毕露。
可是那天妈妈带他去苏家赔礼道歉的时候,他听到苏家婶婶说苏驭和苏家妹妹也是七月十八出生的,和他在同一个医院。
抱错孩子的事屡见不鲜,如果真是这样,那苏妹妹是他的龙凤胎妹妹,而娇娇是苏家的?
越想越觉得心惊,他脸色阴沉不定,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青雪?”女人听到楼梯间有动静,关了收音机出来。
沈青雪忍住眸底翻涌的情绪,哑声问:“妈,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林漪有些疑惑,“你哥要中秋才有假期。”
沈青雪算了下日子,今天是八月八号,立秋,农历七月初十。
距离中秋还有一个月。
看着母亲柔和的侧脸,他张了张嘴,想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可是没有证据。
单凭一双眼睛怎么确定?!
“没什么,就是想他了。”沈青雪状似无意问:“您还记得我是什么时辰出生的吗?”
“当然记得,”林漪下了两级阶梯,摸出帕子擦掉他鬓角的汗珠,轻声道:“早上六点十二分,太阳初升。”
那也是她过得最艰难的时刻。
丈夫不在身边,大儿子也让她牵挂,再加上小儿子胎位不正很久才接生出来,女儿又差点窒息在腹中……
她有些不愿回想,好在都过去了。
沈青雪伸手抱住她,安慰道:“妈,没事了,现在我们都好好的。”
“是,只要你们好好的妈妈就再无所求。”林漪笑着轻拍儿子宽阔的后背。
青雪也长大了啊。
林漪去洗漱了,现在是八点多,她有些困乏。
沈青雪走到二楼书房外,看着门口倒映出来的橘色灯光,他犹豫片刻,推门进去——
“爸。”
沈霄合上手里的书,示意他坐。
沈青雪拉开椅子,坐在书桌前。
父子俩对视片刻,他迟疑道:“如果心里有一个很荒唐怪诞的猜测,您会想办法去求证吗?”
“会。”沈霄毫不犹豫道。
看着父亲坚毅的面庞,沈青雪仿佛吃了定心丸,心里有了答案。
和爸爸聊了几句,他起身:“您早点休息。”
沈霄看着儿子的背影,若有所思。
沈青雪回了自己的房间,打开灯后反锁房门。
他拉开床头柜抽屉,找到相册,抱着相册直接坐在木地板上,脊背抵着床沿。
男孩一条腿略微弯曲,右手搭着膝盖,相册搁在舒展的左腿上。
单手翻开相册,他找到外婆的相片。
沈家不是本地人,是东城的,他外婆家在东城下面一个小渔村。
这些年鲜少回去探望,外婆的面容也有些淡忘。
看着相片上外婆慈祥的面容,他微怔。
小姑娘昳丽的模样顿时浮现,男孩黑眸暗沉,继续往下翻。
掠过这些年照的全家福,指尖停在一个穿着白衬衫,笑容温润的少年身上。
沈元白有双极其漂亮的桃花眼,这是遗传自他奶奶的,沈娇经常瘪嘴说好羡慕哥哥,眼睛这么好看,太勾人了。
沈青雪想起今晚在篮球场,苏家妹妹那双和他大哥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啪”地合上相册。
随手扔到床上。
他扶着床边起身,走到窗边的书桌前坐下。
打开台灯,他摸出信纸和钢笔。
略微想了一下,拧开笔盖,落笔——
大哥,多日未……
思绪混乱,笔尖停顿,在纸上洇出墨点。
他皱眉,把信纸揉成一团,反手扔到地上。
想了一会儿,又重新提笔——
沈元白同志:
不知在东城一切可还安好……
又是一阵揉纸团的声音。
他按了按眉心,长出一口浊气。
男孩右手握着钢笔,左掌摁着信纸,笔尖唰唰——
哥,展信安。
……
写完两页纸,沈青雪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猛然往后倒,重重砸在椅背上。
盯着天花板发呆,过了片刻,他揉揉手腕,见笔墨已干,把信纸折好收入信封。
明天一早就去邮局。
军区外面有投件箱,他实在心焦,觉得会很慢,要直接去邮局看到信件投寄出去才安心。
大哥会有主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