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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第4章

廿七双目炯炯,回视着阮卿。

她既然拆穿他失忆的谎话,又特地带他到这安静无人的角落来告诉他这些事,必然不是白说的。

“那么在下该怎么做?”他虚心地请教,“还请姑娘明示。”

“你不能被警察发现。”阮卿说,“至于为什么,说来就话长了,等离开这儿再细说。现在,先得把失忆这个事解决掉。我想了想,也没别的什么办法,干脆就你自己去跟大夫说你脑袋清醒了,想起来了。你看行吗?”

廿七从善如流:“我听姑娘的。”

阮卿脚趾抠抠地,说:“还有你这个说话的腔调,遣词用句,必须得改。”

“是,在下已经注意到了。”廿七也说,“我一说话,就总有人笑。只是我一直未能弄清他们为什么笑。我原以为是笑我的口音,可看起来又不像。”

“笑的是你的用词。”阮卿想了想说,“你试试……不要那么礼貌。凡是你认为是礼节性的用词都不要用,比如那个‘敢问’、‘请教’还有那些谦称、敬称,‘在下’、‘姑娘’之类的。”

廿七挑了挑眉:“贵地说话竟如此直白不文吗?”

阮卿噎了一下。

但细想,这又是事实。

“你这么理解也没错,就是大白话。”她说,“互相的称呼就用你、我就足够了。白色长褂的是医生,也叫大夫,粉色短袖的是护士,你待会跟他们说话的时候,把所有的谦称和敬称都省掉,就只说大白话。”

廿七一口答应:“明白了。”

他这么配合,让阮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说:“我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我叫阮卿。”

“在……”廿七习惯性想说“在下”,半路改口,“我叫赵四。”

赵四。

阮卿:“……”

你怎么不叫尼古拉斯呢。

阮卿无语:“就算是假名,也弄个像样点的名字好吗?”

这次,廿七终于微感诧异。

他顿了顿,问:“姑……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本名?”

赵四其实是他在外行走的时候常用的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平平无奇,很容易淹没于众人。能有效实现他日常藏匿于人群中的效果。

“因为……”阮卿说,“我们这儿没人用排行或者数字做名字。像什么朱八八之类的,早就没有了。这都不算是正经名字。所以一听就很假。”

她没说真话。

一把带血的刀,一个身上有伤的人,他还穿着一身夜行衣,蒙着面——如果换作是她,也有很大概率会丢个假名给人。

而且赵是百家姓第一个姓氏,有点随手抓来的感觉,盲猜有很大概率是假名。

果然猜中了。

廿七吐出一口气,说:“抱歉,并非有意欺瞒,我在外行走常用这个名字,也不能就说是假名。”

阮卿其实从一开始,从藏起那把刀开始,就做好了很多的心理准备,对眼前这个人的宽容度非常高。

但听他这么解释,还是觉得心里舒服了点。

她点点头:“那,真名能说吗?”

阮卿觉得要建立信任感,就得从互通姓名开始。

廿七沉默了一下,说:“廿七。”

“哈?”阮卿没听明白。

廿七重复了一遍:“廿七。廿,二十那个廿。”

这下阮卿听明白了:“所以就是二十七?”

廿七点头:“对,二十七。”

阮卿对廿七有很多猜想,这个名字隐隐显示了她那些猜想可能还挺靠谱的。

她点点头。

廿七叫了声:“阮姑娘。”

阮卿唰地竖起一根手指晃晃:“我们这儿一般称呼X小姐。用‘姑娘’这个词会被笑。”

廿七已经亲身体会过了,立刻入乡随俗,改口:“阮小姐,还没谢过救助之恩。”

他还抬手行了个抱拳礼,很江湖。

他这个行礼太自然流畅了,显然这一辈子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次。这一下子,阮卿再没有怀疑了,知道自己的猜想应该都是对的。

她压住内心里的兴奋,还是伸出那根手指,把廿七的拳轻轻按下去:“以后别行这种礼,我们这儿的人都不行这种礼节的。”

听人劝,吃饱饭。廿七立刻就收了手:“好。”

阮卿原本很担心他会对身周各种情况大惊小怪、大呼小叫地惹人怀疑,现在看,放心多了。

这个人非常听劝。跟这样的人说话让人觉得很痛快。

但显然对方也不是傻子。

该谢的谢过,廿七就开始发问了:“阮小姐,此处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儿?”阮卿说,“这是医院,就是治病救人的地方。”

廿七无语了一下。

他修正了自己的问题:“我是说,贵地是什么地界?我明明是在江城城外的山上,离江城也不过几十里地罢了。阮小姐是怎么把我从江城运到这里来的?”

这是廿七怎么都想不通的地方。

他也检查过自己身上的伤,诚如白袍医生所言,除了一些刀剑的划伤之外,只有些磕碰出来的淤青。基本没有什么严重的伤。

他虽然一时晕过去了,可这种程度的伤晕也不会晕很久,怎么这么短的时间,阮卿就能把他弄到这么个诡异的地方来?

她莫非是什么奇门之人?会飞天遁地的术法?

刚才他在走廊里看到的那块人高的大板子,的确里面展现出来的都是些不可思议的东西。

莫非此地竟是话本子里那种奇人异士的修炼之地?

阮卿的神情却十分奇特。

她问:“你说的江城,是哪个江城?”

江城可不是小地方,是繁华的大城,她竟没听说过吗?廿七便略说了说江城,地理位置、习俗风貌、当地特产等等。

阮卿的神情更加奇特了。

她说:“这个事真的有点复杂,要给你讲清楚可能需要的时间比较长。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我慢慢给你讲,好不好?”

最后三个字,有点哄孩子的感觉。

虽然莫名,但是也能感觉得到她的耐心和温柔。隐隐地,还有一丝丝……同情?

话说到这份上了,廿七也不遮掩,直接问:“阮小姐,你发现我的时候,可有见到别的什么人?”

“没有,只有你一个。”阮卿犹豫了一下,抬起眼,“我觉得吧,你倒是不用担心这个。不管什么人在追……那个你,我觉得他们可能……都追不上来了。”

她现在没法跟他细说,不知道这么说他能不能明白。

廿七一双精亮的眸子盯着她,过了片刻,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去找大夫?”

感觉是一个适应能力、接受能力都很强的人呐。

阮卿说:“咱们俩先统一一下口径吧。”

“你得有个名字,百家姓里没有廿这个姓。而且如果说你想起来了,我怕他们要你登记身份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她咬咬大拇指,霍然抬头:“这样,你不是喜欢用赵这个姓嘛,你就叫赵昊,昊天的那个昊。嗯……会写这个字吗?”

“会。我识字。”廿七点头。其实刚才在急诊那里,还有这个门诊大厅里,到处都可以看到很多字,也是中原文字没错了,可又似是而非。有些根本不认识,有些认识但缺笔很多。

这缺笔多到令人迷惑,这地方有这么多要避讳的吗?

认识字就好。一个认识字的人可比一个纯文盲要强太多了。

阮卿跟他统一了口径,然后告诉他:“如果要登记身份证号码,你别管,我来。”

廿七问:“这个号码是一人一个?而且官差可以查到?”

阮卿说:“对。”

廿七问:“那我用的号码是……?”

“就是‘赵昊’的。先借用一下他的身份证号。”阮卿看着廿七带着探究的眼神,咳了一声说,“他是,嗯,是我一个认识的人。总之如果需要登记话,咱们先用他的身份。”

廿七沉默了一下,问:“阮小姐,何故帮我至此?”

“哎、哎,这个说话腔调不行。别用何故、因何这种词。就直接说‘为什么’。”阮卿手指又竖起来了。

“知道了,一时改不过来。”廿七说,“那阮小姐为什么?”

阮卿说:“先解决眼前再说这个吧,我怕他们真报警。”

廿七也不拖拉:“好,先解决眼前。”

两个人一起离开门诊大厅,又往急诊那边走。

走着走着,廿七忽地问:“阮小姐,离开这里,我能去哪?”

阮卿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现在没身份,没钱,哪也去不了。我不是吓唬你,待会出去我给你慢慢讲。”她继续往前走,“你先跟着我吧,我可以暂时收留你。”

廿七其实就在等阮卿这句,当即捶实了:“好,我先跟着阮小姐。给阮小姐添麻烦了。”

“没事。”阮卿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这种小概率的‘麻烦’也不是谁都能碰上的。”

廿七:“……?”听不懂。

他又说:“我身上有银子,但贵地好像不通行金银?”

他想拿银子支付诊金,结果大夫觉得他脑子坏掉了。

“金银可以换成钱。”阮卿回答,“但我们这里不直接拿金银当钱使。咳,待会你尽量少说话。”

再几步路,就找到护士站了。那个护士还是忙得脚不着地。见他们俩回来了,她指了个房间:“在那屋呢。”

阮卿带着廿七进去,找到了大夫:“大夫,他想起来了。好像没事了。”

应激障碍性失忆这个症状,本身就有点玄学。

有人可能一会儿就恢复了,有人可能就一辈子了,都有可能。

大夫听了还挺高兴的,又掏出手电筒掰开廿七眼睛照了照,觉得没什么问题:“行,可以回去了。注意休息,有恶心呕吐头晕,尽快就医。想起来了就去把手续补上吧。”

果然是需要的。

看急诊如果没有身份证,比如当事人昏迷的情况,是先交押金,等补完手续后再结算。总之医院还是要留个底的。

到窗口阮卿不让廿七说话,她上去说:“身份证掉了,我报身份证号行吗?”

“医保卡?没有。嗯嗯,没关系,自费就自费吧。”

最后报了身份证号把手续补了,把医药费结算了。

廿七全程都很安静,很听阮卿的安排。

但这个过程中,阮卿掏出了手机。廿七看到她也有那个奇怪的方块,忍不住盯着看。当然,那些扫码收款的过程他都看不懂,不明所以。

结算完,阮卿说:“你跟我来,我车停在外面。”

她带着他从急诊大门出去离开了大楼。走了几步,觉得不对,转身一看,廿七没跟上。

他站在楼外,仰头看着大楼。

这家医院的大楼,有十二层。

廿七就在夜色里仰着脖子,一动不动地看着这巨大的建筑。

路灯把他的影子斜斜拖得长长的。

阮卿也不催他。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来。

他的眼睛在夜色里泛着幽幽的光,望着远处。

这里虽然是郊区,但却是一片经济开发区。一大片写字楼就矗立在远处,二十层的三十层的。

急诊的大门对着马路开。这个时间路上车不多了,但也时不时还有车子驶过。一阵亮光晃过,然后又远去。

当那些车消失在路口,廿七将视线投向阮卿。

其实刚才在走廊里看到那个奇怪的板子的时候,廿七就隐隐意识到事情的不对了。

那块形如座屏的板子里,有人物、有山川还有许多看不懂的东西。

他当时告诉自己,这或许是什么法术造出的幻象。

但现在,在那个板子里看到的高楼和地上会跑的奇怪东西都出现在眼前了,不是幻象,是实实在在的。

廿七走到阮卿跟前,声音微微带着沙哑,问她:“此处,天上?人间?”

阮卿等了一晚上,等的就是这一刻。 l6wp7v5kdw0hqZarqT90riQZ94dYoaeAuqh2maVSSgJ1TcNEjzhbDdUcedDif2S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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