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成都双流机场做了一个漂亮的滑翔,我便从天上落到了地上。
人都喜欢说天地之间,天地之间是什么呢?不过是空气而已,人离天很远,离地很近,天对于人来说永远是一个缥缈的遥不可及的梦。飞鸟流云,风雨尘埃,哪个是可以长久在空中飘着的呢?无根的自由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灭亡。
只有脚踏实地,才能人生快意。
接机的人很多,有一群手上扯了条“高慧美我爱你”横幅的歌迷,挤作一团,冲向一个戴着墨镜的美丽女子,整个机场顿时轰动,闪光灯和尖叫声电闪雷鸣一般笼罩过去。我看到闪光灯下那个镇定自若的歌坛巨星,脸上含着微笑,走路腾云驾雾一般。人已落到了人间,却似乎仍飘在空中。
我不由得笑了,名利场其实就是天地之间的一段空间,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人在其间永远得那么飘着,想真正落到坚实的大地上很难。
高慧美被簇拥着热爱着飘到我身边,像一架被强大气流冲撞的飞机,忽然就撞到了我身上,险些跌倒。我本能地扶住了她,两个被挤到外围的高大保镖跳进圈子里,一把推开我,暴喝道:“躲开,不要碰慧美小姐!”
我依然微笑,撤身闪到一旁。
高慧美终于站稳了脚跟,看着淡然的我,微微颔首,轻启朱唇说:“谢谢。”
那么多疯狂的歌迷不去谢,谢我一个无动于衷的路人干什么?我转身走开,不多时,一个保镖追上来,塞给我一张CD说:“慧美小姐送你的,上面有她的签名。”
我有些意外,看着走向豪华轿车的高慧美,心里想,这个女子其实是孤独的。
我把CD顺手给了一个挤得满头大汗的小姑娘,在一个手举“接周易大师周天一先生”纸牌的青年面前站定,一脸的狐疑:“请问你是?”
“我叫梁小地,是黄金健公司成都分公司的经理,受郑总的委托,特地来接周先生。”
我叫他把牌子收了,拿个大师的招牌招摇过市,真难为他怎么想的。我上了梁小地的汽车,车子刚要启动,高慧美的保镖敲了敲车窗示意我降下玻璃。
“什么事?”我看了一眼也降下车窗朝我望过来的高慧美问。
“周先生,这是慧美小姐下榻酒店的房间号,她想请您去小坐一下,有问题请教大师。”保镖递给我一张字条。
高慧美戴着墨镜,我看不到她的眼睛,只看到她嘴角一翘,冲我露出美丽的微笑。
我朝她摇了摇头,对她的保镖说:“抱歉,我恐怕抽不出时间。”说完让小地开车。
小地边开车边遗憾地说:“周先生,这么大的明星您都不甩她呀?”
我不说话,闭上眼睛将头靠在了坐椅上。
小地小心翼翼地说:“我女朋友是高慧美的铁杆歌迷,我花了高价才给她弄了一张演唱会的票,要是能带着她与高慧美照张相,她得乐疯!”
钱钟书说过,喜欢吃鸡蛋就多吃几个,何必非得去认识那只下蛋的母鸡呢!
我也喜欢高慧美的歌。上大学时,郭民生有一个录音机,我们每晚都是听着高慧美的那首《彩云飞》入睡。后来乔好运把高慧美的盒带给扔了,郭民生与他差点动了手,我问乔好运:“你不喜欢听就算了,为什么扔带子?”
“谁不喜欢听啦,她的声音太魅惑了,听着她的声音光做梦,奶奶的,夜夜梦遗,还是扔了好,耳不听心不烦。”
郭民生后来弄了个耳机,自己一个人听,乔好运嫉妒地说:“他定力真好。”
早晨起床,李平阳检查郭民生的内裤,发现是湿的。
我不知道,如果高慧美听说了这事会是什么感觉,如果她的歌迷听说了这事又会是什么感觉呢?
晚上,小地为我摆宴接风,我推辞不过,只得客随主便。
小地对他的女朋友小韵很疼爱也很迁就,整个晚上,小韵都在不停地说高慧美,高慧美的身高、体重,喜欢吃什么菜喝什么饮料无不了如指掌。
说到兴起,小韵还把《彩云飞》唱了一遍。小韵的声音也不错,不细听,还以为是高慧美的原唱呢。
我玩笑说:“小韵,你也该去唱歌,说不定几年后比高慧美还要火。”
小韵顿时眉飞色舞地说:“我朋友也这样说,她们都叫我小慧美呢,可惜我不能当面向慧美小姐请教。”
小地偷看了我一眼,讷讷地笑了。我明白他的意思,因为我刚推掉了一次可以带小韵见她的偶像的机会。
有梦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我认识的女孩子里,小雅也罢,阿娇也罢,都太过现实,她们没有做梦的快乐,只有在现实中挣扎的辛苦。玉儿也不是一个爱做梦的女孩,但她乐观,她懂得梦和现实的距离,有梦而不沉迷,应该是人生无上的乐趣了。
想到小玉,我不免在心里叹息一番,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方,还能像以前那样快乐吗?
小韵见我出神,叫我:“周先生,小地说你是周易大师,麻烦你帮我算一卦,看我在演艺道路上能有所发展吗?”
我问:“你喜欢演艺圈吗?”
小韵拼命点头。
“你呢?支持小韵走上演艺道路吗?”我转头问小地。
小地看了看小韵,迟疑了一下说:“只要小韵喜欢做的事,我都支持。”
我从梁小地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以前我也是这样宠着阿娇的,只要阿娇开心,我可以放弃自己的理想,可以牺牲自己的快乐。可是,我把阿娇宠成了骄纵的公主,我自己成了忍气吞声的奴役,然后就失去了爱情。
如果有一天,小韵成了被保镖簇拥着的高慧美,她还能看得到躲在她背后的梁小地吗?
小韵攀着小地的肩,毫不掩饰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恩爱有加地说:“还是你最疼我!”
小地顿时一脸的幸福。女人一句话,可以换回男人一颗心,话说完了可以忘记,心捧出来了却再也放不回去。
“周大师,帮我算算嘛。”小韵说。
我实在不忍心看到小地有一天会重蹈我的覆辙,语重心长地对小韵说:“小地的工作不错,他的收入完全可以给你一个幸福快乐的生活,人的一生很短,彼此相爱的两个人能守在一起,比什么都好。如果喜欢唱歌,两个人一起去歌厅,一唱一和彼此欣赏;如果喜欢旅游,两个人一起去远行,相携相依彼此温暖。爱情的意义在于两个人的执手相对,而不是相互牵肠挂肚,然后离心离德。小韵,做明星是一件很风光的事,但是做了明星就做不回自己,爱你的人会被利用你的人隔开,隔到天涯海角,到那时,你得到的远不比失去的多得多,你明白吗?”
小地举起酒杯与我碰了一下说:“周先生,谢谢您。”
小韵不以为然地说:“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就没有人可以隔得开。”
“两个人手牵着手心是相通的,当然没有人可以隔得开,但一旦松开手,心就有了距离,爱情是很容易走丢的。”我说。
“周大师的年纪和我们差不多,怎么对爱情这么悲观?”小韵郁闷地说。
我笑笑:“我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
小韵摇摇头:“我不信。”
小地见小韵不悦起来,踌躇了一下说:“周先生,您要方便的话,就帮小韵算一卦吧,做歌星是她从小就有的梦想,只要她开心就行。”
我点点头。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幸福是自己把握的,不是别人给予的,没经历过绝望的人是不会懂得珍惜平淡的日子的。
回到宾馆,我让小韵摇了一卦。得静卦《艮为山》,官星持世,值日月建,子孙克世,虽有曲折却难阻其旺,往东北方去,有贵人扶持,日后定能事业如愿。
小韵听完我的解说,顿时欢呼雀跃:“真的吗?我也可以成为歌星?”
“东北方?是要离开成都吗?”小地心事重重地问。
“东北方是北京对不对?我要去北京发展对吗?”小韵沉浸在自己的快乐里,已经忽略了小地的担忧。
这个女孩子和阿娇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不用卜卦我也能看清小地的将来,他会和我的下场一样。
我说:“天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吧,我明天要早起去峨眉山。”
两个人牵着手离去,看着他们的背影,我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不知道他们的爱情还能走多远。
我到四川来一心一意只想去峨眉山找了空大师,不想被任何俗务琐事烦扰,所以天刚放白,我便跑到汽车站,登上了去峨眉山的汽车。
峨眉山市是一个很小的城市,比我老家那个县城还要小,但是城市干净整洁,也安静。早晨的阳光洒在城市街道上,让湿漉漉的地面泛起了金色的光芒。叫卖早点的声音抑扬顿挫地自街这头传到那头,使得原本安静的小城顿时生动起来。我在街边一个早点摊上坐下来,要了一碗豆腐脑,边吃边向摊主打听峨眉山上寺庙的情况。
四川人热情,四川方言听起来也很舒服:“啥子,你是要烧香撒,一进山就是报国寺,是峨眉最大的寺庙了,你要不想登山在那儿烧香就行了。想登高点的话,你去观心岭下面的万年寺,那个道场高僧多。”
我问:“请问你知道了空大师在哪座寺里吗?”
峨眉山是佛教圣地,峨眉山人都有慈悲情怀,摊主收了我面前的碗筷,依然热情不减:“小兄弟,峨眉山方圆一百多公里,山里头藏着大小三十多座庙呢,庙庙都有得道的和尚,你要单找一位,这可就难了。”
我来之前对峨眉山知之甚少,以为到了这里,找座寺庙一打听就能见到了空大师,可是听这个摊主这样一说,不由吃了一惊,明白自己的这条朝圣之路并不平坦。
我买了两瓶水准备进山。摊主叫住我:“小兄弟,要向导吗?”
我犹豫了片刻,摊主忙解释说:“费用不贵的,一天五十块钱,是个老峨眉,跟山上很多庙里的和尚都熟悉。”
见我点头同意,他招手叫过一个小姑娘,让她去叫人。
不多时,一位瘦矮的老人走了过来,看年纪不过六十岁,背有些微驼,面庞刀削般棱角分明,目光犀利,神情冷峻,右手拿着一根木杖,不是拄着,而是握在木杖中间,右手拇指上戴了一枚白玉扳指。
他走到我跟前,冷冷地扫了我一眼说:“是你娃儿要上山?”
这个老头高不过我肩头,在他面前我却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压抑:“是我。老先生,请问怎么称呼?”
“老君,老子的老,君子的君。”
这个名字有些怪,前面加上“太上”两个字,便是天上来的神人了,看他的形象也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我叫周天一,您叫我小周就成。我想寻找一位叫了空的大师,麻烦您了。”
“了空大师?僧人哪有这个称呼?是大和尚吗?”老君皱了皱眉头说。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师父就是这么嘱咐的,说是让我去峨眉山找了空大师。”
“峨眉山大了去了,光一个大峨就够你逛半个月的,这没个具体的目标,岂不是大海捞针?”
“那也要找,找到为止。”
“找他做什么?要做法事的话,峨眉山上高僧多了,我帮你推荐一个?”
“不是做法事,这件事只有了空大师能做得来。”
老君把木杖朝地下一蹾,掷地有声说:“好,在峨眉还没有我老君找不到的人,你娃儿有这个心,我奉陪到底了。”
看老君信心满满,我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背上背包说:“那咱出发?”
老君抬头看看天,说:“不忙,磨刀不误砍柴工。你娃儿先找个旅馆住下,我回去好好准备一番,我们明天进山。”
我想了想,知道这事真急不得,说不定十天半月都找不到,既来之则安之吧。我问摊主:“大叔,请问这片儿有便宜些的旅馆吗?”
“小兄弟,我姓罗,你叫我老罗就行,你要想省钱就住我家吧,一天收你三十块钱,管一顿早饭,能洗热水澡。”摊主说。我知道住在旅游区的人家一般家里都有房间出租,可是三十块钱一天还是令我始料未及。
“就这样定吧,明天早晨五点钟我来接你。”老君不由分说替我做了主,然后转身回去了。
我瞅着老君倔犟的背影,笑了:“这老爷子脾气可真直爽。”
“有本事的人脾气都大,老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峨眉的活地图。”老罗边忙活边平静地说,“幺妹,带这个哥哥回家歇着。”
刚才那个小姑娘上前接过我的背包,笑嘻嘻地说:“哥,走吧。”
我们边走边聊,小姑娘很健谈,不等我问,把她家人介绍了一遍。老罗是她爸爸,妈妈在山上卖小吃。她哥哥叫罗松,在成都上大学;姐姐叫罗桃儿,是一个导游,不是旅行社的那种导游,是专为一些散客服务的那种,一个月能收入两千多块钱;她叫罗杏儿,今年上高二,早晨帮爸爸卖一阵早点然后再去学校。
我很傻地问了一句:“你今天怎么没上学去?”
杏儿像看外星人一样看我:“哥,今天星期天。”
我笑了:“我还真没注意。”
跟着杏儿七拐八拐穿过几条胡同,来到一幢青砖青瓦的两层小楼前,杏儿边用钥匙开门边问我:“哥,你要向阳的还是不向阳的房间?”
“当然要向阳的,”我不假思索地说,“怎么,你们家空房子很多吗?”
“多啊,我哥那间是不向阳的,一般都是对外租他那间,我和姐姐的房间都是向阳的。”说到这里,杏儿停顿了一下说,“坏了,光顾和你摆龙门阵了,我忘掉了,向阳的房间没有了。”
“没关系,我住你哥那间也行。”我无所谓地说,随遇而安我还挑什么房间。
杏儿想了一下说:“我姐这两天不在,你先住她的房间,等她回来你再搬出去。”
“不必了,你姐姐回来该骂你了。”我跟在杏儿身后上了楼梯。
杏儿听我这样说,回头瞪了我一眼说:“你要这样说,我偏让你住到她的房间里,看她敢骂我?”
“杏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着我一个陌生人住女孩子的闺房不好。”我忙解释道。
“有啥不好的,到了旅游旺季,我们家住的全是陌生人,除了我的房间,哪个房间都得腾出来。你听我的,就住我姐的房间,她房间里有书,你闷了可以看看书。”
一进桃儿的房间,一股清香沁人心脾,我四处寻找香气的来源。杏儿哧哧地笑说:“莫找了,是窗台上的十里香。”
窗台上果然有一盆绽放着白色小花的月橘,我奇怪地说:“这花开得早,在我们那里要到五月才开花呢!”
杏儿骄傲地说:“我姐在大学里是学植物学的,她给这花催熟了。告诉你吧,我们家还有一个花圃呢,市里头开会都用我们家的花。”
桃儿的房间布置很简单,大约是为了旅游旺季腾房给游客住方便,除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双人沙发,还有一个高至房顶的书架之外,再没什么女孩子的琐碎物件了,我甚至连衣橱都没看到。杏儿大概看出了我的疑惑,说:“我和姐姐合用一个衣橱,在我房间里。”
这丫头,鬼灵精怪的,看着就叫人心里熨帖。我还没住下,已经喜欢上这个小楼喜欢上这家人了,有辛勤的父母,有上进的哥姐,有活泼可爱的幺妹,多快乐幸福的一家人啊。想到家,我开始思念家里的父母,想起上次回家时父母的欣喜,如果不是因为爱情的伤害,我现在也回到家里,承欢父母膝前了。
杏儿见我走神,好像怕失掉我这个租客似的说:“哥,你不喜欢这个房间?”
我把身体朝床对面的沙发里一扔,很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说:“喜欢,很喜欢啊,我现在马上找到家的感觉了。杏儿,你能不能和你爸爸说一下,我再交点伙食费,和你们一起吃饭啊?”
“好啊,没问题,其实你要上山找那个什么了空的话,也在我家吃不了几顿饭,顶多每天回来吃顿晚饭,每天加五块钱就够了。”杏儿边收拾被褥边说。
“那就加十块吧,阴天下雨什么的可能进不了山的。”我感觉像是占了罗家的便宜,心里有些不安。
杏儿冲我扮了个鬼脸:“我们家从不欺负外面来的客人。跟你说实话,我家出租空房不是为了赚钱。我爸爸找人看过风水,说大宅大院房子多又不住人对主家不好,家里要多人口,这样阳气足,旺业。”
我对她这句话怀疑起来,因为自从我学会了奇门遁甲之后,对房屋的风水很敏感,走过路过就可以看出一幢房子有没有问题,如果他家的宅院房屋有问题,刚才我从她家大门口一直走到二楼为什么没察觉出来?
我没有表露出来,只顺着她的话说:“好吧,你说多少就多少吧。”
等杏儿走后,我拿了罗盘下楼来,在院子正中间放定,我再看罗盘时,不由吓出我一身冷汗。
《易经-水山蹇》彖辞:蹇,难也,险在前也。见险而能止,知矣哉!蹇利西南,往得中也,不利东北,其道穷也。利见大人,往有功也。当位贞吉,以正邦也。蹇之时用大矣哉!蹇卦是一个险阻重重的卦象,但是人困于艰难之中并非就无路可走,安于西南而止于东北,守得住当下,才不致为灾祸所伤。
南怪钱通海给我讲奇门遁甲时说过,堪舆风水,第一境界用心去感应,第二境界用眼去察觉,第三境界才是借助工具去确认。站在罗家的院子里,我感到了无助,极度的无助和茫然。无论用心还是用眼还是罗盘,我都看不出这座院子有何问题,为何杏儿说老罗找的风水师要给这院子补阳气呢?
罗盘天池里磁针和子午线合二为一,天衣无缝,我一层层仔细查过去,没有找到半点破绽,这个院子的风水好到了极致。我想,毫无疑问,杏儿这丫头是骗我了。
我站直了身子,抬头看了一会马上要正午的阳光,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院子外面老罗的餐车咣咣当当由远及近。我眯着眼睛俯身去收罗盘,这时,罗盘上出现了异常状况,我眯着的眼睛不由一下子瞪大了,我看到第六层上穿山七十二龙发生了变化,象位占到了水龙空的位置上,这是大凶之象。明明刚才还是大吉,为什么一转眼就转换成了大凶?我揉了揉眼睛,再细看,象位马上又归正了,我重新眯上眼看,仍是空亡象。
这是以前从没出现过的情况,罗盘怎么会自动变化呢?我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不觉脸上竟然滴下了汗珠。
杏儿和老罗的说笑声很快到了门口,我连忙收了罗盘,去拭脸上的汗。杏儿已经进了院子,看见我一脸汗水地呆立在院子里,惊讶地问:“哥,你在干吗?”
“我,我在日光浴。”我很不自然地笑说。
我和老罗打了声招呼,径自上楼去了。我听到身后老罗和女儿嘟囔了一句:“这娃儿好怪哟。”
“我没看出他哪里怪呀,人家在晒太阳,是你少见多怪。”
“这样的日头能晒出汗吗?他莫不是有什么病吧。”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进了房间,坐在沙发里把罗盘拿出来,翻来覆去看了几回,确认罗盘没有坏,心里的疑惑就更深了。
钱通海说过,水龙空亡,家破人亡。这事非同小可,绝非补阳气能解得了的。我虽和老罗一家素昧平生,但也不能见死不救,可我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钱通海也没教过我破解之法,我又该从何下手呢?
我苦思冥想了一阵,一下子想到了阴曰阳,也许他有破解之法。
我从包里拿出已关了很久的手机,开开机,给阴曰阳打电话。
阴曰阳不等我说话,就焦急地问:“天一,你现在在哪里?”
我飞快地想了一下,没有告诉他我的确切位置,只是马上把我刚经历的这个奇怪的事讲给他听。阴曰阳说:“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是真的,我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的确是发生了。”
“你确认不是你的幻觉或者是罗盘坏了?”
“罗盘是好的,我也肯定不是幻觉,我反复验证了。”
阴曰阳沉默了片刻说:“我从没听闻过这种事,我也说不出这是什么缘故,这样吧,我帮你查查资料。”
我失望地挂上电话,又找出钱通海送我的那本《奇门遁甲》,仔细看了一遍,仍然没有答案。我把书丢到一边,长叹一声,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也为老罗一家未知的命运感到深深的不安。
学会了《易经》,如果只把它当成一个谋生的工具,会很轻松。因为现在社会空前发展,做官的要求不断升官,做生意的要求不断赚钱,无官不商的想求指引条可行的路,风水师这个职业可以说正是最好做的时候。只要懂得阴阳五行,能把人的吉凶祸福算个八九不离十,就不愁喝酒吃肉,若技艺再娴熟些就可以做到门庭若市了。
但是真正有使命感的风水师是不会仅囿于赚钱过上好生活或赚个虚名的,因为他知道八卦是一把双刃剑,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运用正确救人济世,稍有不慎便祸害无穷。我想当年荀子讲“善易不卜”可能就有这个意思,因为知道《易经》的利害,所以不敢轻易去给他人占卜,占准了皆大欢喜,错了则既害了别人,也会让自己痛苦不已。
罗家的风水本不干我事,可是我现在知晓了,就不能置之度外。虽然我目前是束手无策,但我有责任去破解这道难题,帮这个幸福的家庭化险为夷。
我的快乐在于《易经》带给我的神圣使命感,我的烦恼在于时时会遇到无法逾越的困局。我想我现在是一只穿行于迷雾中的飞鸟,正渐渐失去方向,不知道从何处降落才可以到达目的地。
我正沉思间,手机倏地响了,我慌忙把手机按在耳边,急切地问:“阴老师,怎么样,查到线索……”
“是我,周先生,我是梁小地。”
“哦,小地。”我一下气馁了。
“周先生,您怎么走这么急,说好了我开车送您的。”小地诚恳地说。
“你的工作很忙,我一个闲人,不想太耽误你的时间,再说了,从成都坐车到峨眉很方便的。”
“周先生,您……这个,有件事我,我想……”小地吞吞吐吐起来。
“小地,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我和郑总是好朋友,你不要和我见外。”我说。
“是这样,小韵知道了高慧美邀请您相见的事,她想让您带她去见高慧美一面。我知道,不该拿这种无聊的事去打扰您,可是,我太爱小韵了,我不愿看到她流眼泪,所以……您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帮我实现小韵这个心愿?”小地的语速很快,好像怕说得慢了我等不得他说完就会挂电话一样。
谁恋爱时不曾流过眼泪?谁动情时不曾忘记过自我?又有谁为了心爱的女人不曾疯狂过?小地在步我的后尘,他现在经历的都是我曾经历过的,可是我又怎么能将自己的伤口揭开给他看,提醒他不要再受我一样的伤。我不会将自己的伤口给他看,即使他看了,也未必能感觉到我彻骨的痛。刀不刺进他自己的心里,不看到鲜血从他自己身上流出来,他就不会明白,爱情的飞刀其实是百发百中的,只要已经瞄准了他,他就躲不掉。
我沉吟着,心忽软忽硬,拒绝和妥协在心里斗争。
小地是郑巨发手下一个很出色的经理,可是面对爱情,他和我一样弱智。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成呻吟:“周先生,帮帮我,我不想失去小韵!”
“好吧,我答应你。”我终于作出了无奈的选择。
我听到小地在电话那端长吁一口气:“谢谢,周先生,我现在就动身去峨眉接你,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放下电话,我从包里找出高慧美的保镖给我的字条,照着上面写下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哪位?”
“你是?”我不知如何称呼他。
“我姓柳,是慧美小姐的经纪人。”
“我叫周天一,慧美小姐在机场约过我,请问她晚上有时间吗?”
“周天一?周易大师是吗?哦,慧美小姐是交代过,不过她晚上有一场演唱会,要到夜里十一点才能下来。这样好不好,我给您约到明天早晨六点钟好吗?”
“柳先生,这恐怕不行,我的时间不允许,你看凌晨两点可以吗?”我心里是想让他说不可以的,那样的话,我就可以不用去做我不想做的事了。
但是高慧美的经纪人很敬业,合计了一番说:
“那好吧,我一会儿征求一下慧美小姐的意见,如果她同意的话,我再给您打电话。”
我想大歌星高慧美是真的遇到什么麻烦了,我放下手机刚喝了口水,她就亲自打电话过来。她的声音不像有些女歌手,唱歌甘甜如山泉,说话时粗涩如夜风,她电话里的声音比歌里的声音还要柔美,令人心驰神往。
她说:“周先生,谢谢你肯见我,把你下榻的酒店告诉我好吗?等我演唱会一结束我去拜会你!”
我定了定神客气地说:“我们约在凌晨两点吧,我去你的房间。”
高慧美在电话里温柔地笑,然后再三地道谢。收线许久,我的耳边还是萦绕着她的笑声。在这一刻我才真正理解了乔好运和郭民生,更顿悟汉代那个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的李夫人绝不是浪得虚名。
小韵见到我,脸上鲜花怒放,挽住我的手臂,小声在我耳畔说了一句:“周大师,你真是个好人。”
我的耳朵被她的喘息抚弄得痒痒的,这个女孩很会卖弄风情,女人只要想得开放得下,成功只是时间问题。我用手指搓了一下耳垂,与她闪出距离说:“我是被小地对你的一往情深打动了,小地是你生命里很重要的人,不管今后你多么成功,都要一如既往地珍视他,有他在,你会一直很顺。”
“我信周大师的,你放心,我会一直对小地好的。”小韵一本正经地说。
小地泊好了车,快步追上我们,看到小韵满面春风,他的心情也是一片阳光。
小韵为表示对我的感谢,让小地在一家大酒店里订了桌,回来的路上我请他退了,我说找家小饭馆就行,我想尝尝来自民间的最纯正的川菜。
我们进了一家叫蜀香十二品的饭店,小地说这家饭店在成都有三家分店,他们做的川菜是祖传的手艺,尤其是北渡鱼,被誉为成都一绝,多少大饭店的名厨都做不出这家店的味道,因为他们有个神秘的配方。饭店老板叫仇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和小地是朋友。小地介绍我说是大都来的周易大师,仇正马上来了兴趣,再三地请我先去他的办公室坐坐。从他对我的殷勤看得出来,他肯定是有什么事要请教我,商人都是这样,会见缝插针,在他们嘴里叫把握机会。
果然,在他的木雕大茶海前刚坐定,一壶铁观音还未煮好,仇正开口了:“周先生,你能光临鄙店是本人的荣幸,你既然是小地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我就不和你客气了,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周先生肯否帮忙?”
刚才我一走进他的办公室就留意到了一件东西,他的书架里放了一张观音的像,七寸彩照那么大,我认识那东西,因为我姑家就有一张,叫送子观音,泰山十八盘上沿途都有卖的。
我淡淡地说:“我知道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你想要个儿子对不对?”
屋内三个人全愣了,仇正正要倒茶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是啊,周先生果然不愧是大师啊!”
“不要叫我大师,我不是什么大师,”我品了一口他的铁观音,很直白地说,“我今天是来吃饭的。”
仇正很聪明,马上谦恭地说:“是,是,我知道,请大师指点是要有诚心才成,我也是求子心切,大师莫见怪哦。唉,不瞒大师,我想儿子都快想疯了。你说我这一家接一家地开店,一年几百万地挣钱,纵有千万家产,纵是功成名就,连个儿子都没有,要钱有何用?女儿再好也是外姓人,我若死了,这么多的钱全便宜了别人,再往后走几代,我的坟头上连添土的人都没有了,想想就觉得人生没有什么意思。周大师啊,你一定要帮帮我,如果能让我梦想成真,你要多少钱都成。”
我放下茶盅,对仇正说:“谢谢你的茶,都说茶可以清心,可是这么好的茶,我怎么感觉仇先生却仍是一颗混浊的心呢?生儿生女是你自己的事,我怎么帮得上?你这种心态是不好的,女儿怎么就是外姓人了?什么叫便宜了别人呢?不要把一颗心收得紧紧的,像针眼一样,只能穿一根线过去。人生是由很多彩色的线组成的,那么多五颜六色你都视而不见,只在心里缠了一根黑麻绳,你要能活出精彩才怪呢!要把心展开了放平了,你会觉得人生不是有了儿子才叫有意义,不是钱多了才叫成功。”
“周先生,你这么年轻,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真令我钦佩,你说的这些道理我懂,可是我就是过不了这道坎。”仇正埋下头去苦笑着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仇家不能在我这代断了后啊。周先生,我能看出来,您是真正的大师,请您务必帮我了了这份心愿。”
人的颓废有很多种理由,人的烦恼也有很多种因由,人生没有十全十美,所以才有烦恼这个词,可是真要十全十美了,人就没有烦恼了吗?
观世音菩萨的慈悲不是帮人实现所有愿望,而是给人带去希望,让人走在通往希望的路上不断地去布施更多的希望,有了希望社会和人生才会有光彩。仇正不懂观音菩萨的苦心,供了一张观音像就以为观音的慈悲都应该施与他一个人,自利可以,自私心太重,哪还会有人生的快乐。
我想有机会我真要帮他调调,把他的心态给调正了。我看了小地一眼说:“我们去吃饭吧,吃完饭我要去酒店睡一觉,凌晨两点的那个约会很重要。”
小地看看仇正,又看看我,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很想帮他的朋友。
仇正以为我拒绝了他的请求,很失望地站起来,但仍不失礼节地说:“周先生,这顿饭我请了。我知道,我是一个俗人,不值大师垂顾,但是能认识周先生我很荣幸,希望您能给我这个机会。”
我不置可否地往外走,小地紧跟在我身后,小声说:“周先生,您若方便的话就帮仇兄一个忙吧,他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这些年做了不少修路架桥的善事。”
做善事是一个人的本分,如果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去做善事,虽然布施,但其心仍然不能说是善的。
我没作任何表态,只是快步走进餐厅,我想尽快地吃到仇家祖传秘方烧制的川菜。
吃完饭上了小地的汽车,我才告诉小地:“下次我从峨眉回来,会帮仇正调理的。”
小韵不解地问:“周先生,您刚才为什么不当面答应仇正呢?看把他给急的。”
我笑笑说:“我想让小地多一个过命的朋友。”
小韵虽然冰雪聪明,却解不透我这话的含意,问小地:“我怎么听不懂?”
小地对我会心一笑,说了声:“周先生,谢谢你。”
小地是明白我的意思的,我这招欲擒故纵是想让小地送一个大的人情给仇正,既然仇正把得到一个儿子看得比生命还重要,而小地说动了我帮他实现愿望,那就等于送给了他一条命,以后他会对小地亲如手足。
凌晨两点整,我们一行三人到了高慧美下榻的酒店。
我让小韵拨通她房间的电话,工夫不大,高慧美的经纪人柳先生下到大堂,相互致意后他说:“周先生,高慧美小姐请你一个人上去。”
小韵脸上掠过一丝惊慌,犹豫着把背包递给我。我扫了一眼轻摇了一下头对她和小地说:“你们两个在大堂等我。”
柳先生带我进了高慧美的总统套房,然后轻轻关上门走了出去。
高慧美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脸上不施粉黛,略显疲惫的神色更别有一番风情。她伸出手来交到我手上,我们相握了一下,不等我撒手把我引到沙发上坐下,轻启朱唇道:“周先生,谢谢你肯见我。呃,你喝点什么?”
这个万人景仰的女子近在咫尺,吐气如兰,笑容魅惑,可是我却分明感觉到她眼神里深藏的忧伤。
我扫了一眼沙发右侧的小酒吧说:“随便吧,咖啡或者绿茶都行。”
“不来杯酒吗?我这里有纯正的Tequila,国内是买不到的,你要不要试试?”
Tequila是墨西哥的特产,只有极品龙舌兰酒才有资格叫这个名字,郑巨发在办公室里收藏有一瓶,听他介绍过,知道这种酒性如烈火,却无缘一尝。如今美酒佳人,夜色氤氲,我纵有酒兴,又哪有闲情逸致陪她浅饮低酌。
我说:“算了,我喝不了烈酒,来杯葡萄酒吧。”
高慧美妩媚地一笑说:“周先生真没口福,那就来一杯法国干邑吧。”
高慧美给我倒了一杯轩尼诗,自己倒了一杯加冰的Tequila,坐到我对面,与我碰了一下酒杯,轻啜一口酒说:“周先生,我相信第六感,你相信吗?”
“当然,《易经》说白了就是第六感。”
“是吗?”高慧美眨了一下好看的眼睛说,“《易经》是第六感?这倒是第一次听说,以前我也有认识懂《周易》的朋友,他们都说《易经》八卦是神的指点。”
“瑞士心理学家荣格(C.G Jung)是最推崇第六感的人。荣格认为,所有的人从一出生就有某些体验,如生死、上帝、母亲和父亲、动物、能量等。这些普遍性体验构成了人们的思想、想象或模式的各种archetype(原始意象)。他对第六感的解读和中国的《易经》不谋而合,《易经》预测很大程度上就是一种感应,也叫心识,而不是神的指点。要说有神存在的话,这个神就是潜意识,每个人都有潜意识,只要能满足一些条件,每个人都能把一些以前储存在心里的意识激发出来,以完成某种感知。”我说。
高慧美听得似懂非懂,说:“是啊,有时我的脑子里也会突然闪过一些似乎熟识的场景,只是从没有仔细琢磨过,任由一闪而过,过后就忘了。”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她的说法。
高慧美又说:“我想说的第六感是那天在机场看到你,我就觉得在哪里见过你,非常真切,可是我明明不认识你。正好看到有人举着‘周易大师’的牌子接你,我马上想到,我一直存在的一块心病,应该就是等你的出现来为我解除。”
这样的事我经常遇到,因为我是学《易经》的,每一次在大脑里飞快闪过的信息都不会放过,事后经过验证这些信息都是非常准确的,所以我相信她说的这种情况是真的。
我说:“你是有慧根的人,只是没有人点拨你,因为有一层纸没有戳破,所以你到不了更高的高度。如果你学《易经》,就会很轻松取得成就。”
“真的吗?”高慧美精神为之一振,“那你收我做徒弟吧,我想学《易经》。”
我不由笑了:“不要开玩笑。”
“真的,是真的,不是开玩笑,周先生,我是认真的。”高慧美连声说。
我不理睬她的热烈,收起笑容说:“慧美小姐,你是歌坛巨星,事业正如日中天。《易经》是一项寂寞的事业,不适合你,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有一个这样聪慧美丽又名声巨盛的徒弟倒是不错,可惜我没那么高的造诣,也没有做人老师的兴致。
有一首古诗写得好:“静室安居明更清,等闲不惹世间情。从他外景魔千遍,一片真心不解惊。”她做她的歌星,我习我的《易经》,两不相扰,各自心安才好。
高慧美用十多分钟的时间简要地给我讲了她的事,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有些辛酸的成长故事。九十年代初她是北京歌厅里唱歌的歌手,以模仿邓丽君的歌而著称,在行内被称做“小邓丽君”,后来认识了一个国际倒爷,那个人财大气粗,出钱找人给她写歌,为她出盒带,到电台帮她打榜,慢慢把她的知名度打了出来,当然她也付出了身体的代价。
那个倒爷后来因为做生意触犯了法律,被判了八年徒刑,她也因此而得以解脱。随着她的名气增大,有一家唱片公司的老板看上了她,并且与她签了约,重新对她进行包装,把她打造成一个清纯玉女的形象,她的演艺事业也从此达到了巅峰。
这时候,那个最初帮过她的人也出狱了,她不念旧情,给了那人一笔巨款,希望与过去作个了结。最初那人拿了钱开了个公司,也安分了一段日子,可是,没过多久,那人生意就失败了,又变成了一贫如洗的穷光蛋,就开始不断骚扰她,威胁她要把过去的事抖搂出去。她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为了自己的事业,只好委曲求全,给那人买了房子,每月给他账户上打款,悄悄地把他养了起来。
可是那人得寸进尺,想要和她结婚,并且无耻地说,不结婚也行,让高慧美每个月去他那陪他一天。
高慧美不堪其辱,又惮于那个流氓的淫威,只能是在无人的夜里以泪洗面,白天还要强装笑脸。她说:“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我爸爸早逝,只有妈妈一个亲人,我不想让妈妈为我难过。如果不是因为妈妈,我会把那个流氓杀了,然后离开这个烦恼的世界!”
高慧美说完把杯子里的烈酒一饮而尽,眼里没有泪水,只有如刀锋般的寒光。
“酒是好东西,它可以让我暂时忘掉痛苦,给我一夜安眠。”高慧美起身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我想如果等在酒店大堂里的小韵听到了这个故事,她还会对做明星心向往之吗?可惜这个故事高慧美是讲给我一个人听的,小韵永远都听不到,若有一天她知晓时,可能是已经亲身体会过了。
女人眼里有泪可怜,女人眼里没了泪水可怕,我心里刚刚聚集起来的同情被高慧美眼里的寒光逼迫得逃了个干干净净,我问:“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我想知道我会落个什么下场,是身败名裂,还是死无葬身之地?”高慧美冷冷地说。
名利这东西,你看重它,它就重如千钧,你看淡它,它就轻如鸿毛。泰山再雄伟,对个人来说,一无用处,而鸿毛,做成掸子可以拂尘扫灰。压死人的永远是泰山,而不是鸿毛,想让泰山变成鸿毛,别人是无法替她做到的,举重若轻要靠自己。可惜高慧美舍不得放下肩上重如泰山的浮名蝇利,她已经习惯了闪光灯的光亮,一旦走离灯下,她会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我让高慧美摇了一卦,卦成天火同人,官星持世,得日建,说明目前她的事业正是蒸蒸日上之时,但财爻临空,有财进财出入多出少最终山穷水尽的隐忧,应爻是渐兴之势,克官在后,整个卦象有吉有凶。如果不懂得消克之法,眼前虽是无伤,不用多久必有其害,这与她说的情况完全吻合。
演艺圈的女人吃的是青春饭,年轻时拼了命地想出名,出名后拼了命地挣钱,有名有财却没了好身体和好心态,有些东西离得很远时会觉得无所谓,可以淡泊,可以无视,一旦拥有,最怕失去,最怕失落。可是作为一个女人,想守住名利这东西实在是太难了,这也是为什么明星女人都喜欢找个钻石王老五作为归宿的缘故。
我很怜惜眼前这个柔弱的女人,因为她对我的推心置腹,也因为她的坎坷经历,我对她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情怀。
我沉思片刻说:“从卦上看,你的事业还会上一个台阶,但你得到的和你失去的同样多,你的人生就像一只千疮百孔的筛子,装进去马上就漏了下去,到头来名和利会和时光一起流走,你唯一能留住的只是一些回忆。但不会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既不会身败名裂也不会死无葬身之地,如果你打理人生如你打理事业一样用心的话,你会有一个不错的收局。”
高慧美频频点头,然后眼前一亮:“我会有一个不错的收局?”
我开导她:“是的,不要把坏的情况人为地扩大,坏事也是有动能的,它动能强大的时候要懂得规避和隐忍,而不是锋芒相对,总有一天它的动能会慢慢衰竭,最终化为空无。用易理解释的话,坏事的动能强过了头会转化成好事,害你的会变成利你的,拿走你多少最终还要还回你多少。”
“我不要还回,只求能平安无事。”高慧美得到了安慰,神情稍稍轻松起来,“我该怎么做才好呢?那个无赖像个噩梦一样时刻缠着我,搅得我心神不安,我都快崩溃了,还求大师明示。”
“以退为进,以不变应万变,把你的噩梦当成黎明来临之前的晨霭,想想马上就会云开日出,马上就能得到解脱,你就可以把心理上的恶瘴消磨掉了。”
“我明白了,我现在能做的是稳住那个无赖,不要去激怒他,让他自生自灭是吗?”
“你要想得到长久的安宁,目前只能如此。”
高慧美心有不甘地说:“只是便宜了那个流氓。”
“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你只要想着,现在做的只是还回去,心理就平衡了。”
“还回去。”高慧美点头说,“不错,是的,我是在还债,我要让他欠我的,然后慢慢再还给我。”
我微微一笑:“你是一个聪明人。”
高慧美摇了摇头:“我是一只陀螺。”
人谁不是陀螺,人谁又不是被名利责任抽打着不由自主地旋转,转晕的是自己,快乐的是别人。虽是如此,又有谁甘守寂寞,做一截一无是处的朽木?
我把玩着手中的杯子说:“人生如同这个杯子,装进去水还是酒,装进去甜还是苦都是自己的事,关键要能做到甜的东西会慢慢品尝,苦的东西敢于倒掉。”
高慧美眼波一动道:“说得好,我就是怕倒掉了,杯子会永远空着,所以才痛苦的。我明白今后该怎么做了,谢谢你解开了我的心结。”
心结都是自结自解,我只是帮她理了理头绪,人看自己的事越看越糊涂,只有置身局外才能让慧眼放出智慧。
高慧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轻碰了一下我的杯子说:“周大师,这一杯,我敬你,喝了这杯酒我还有一事相求,希望大师能答应我。”
我问:“什么事?”
“收下我这个弟子。”
“这件事恕难从命,我们可以做朋友。”我抿了一口酒说,“真是好酒,好酒喝一杯就够了。”
高慧美还要坚持,我说:“做人还是洒脱点好,什么事都不可勉强。”
见我态度坚决,她也只好作罢,转身拿了一万块钱放在我面前:“周大师,我知道你教我的做人之道是这点钱买不到的,我也不知道该拿什么回报你。我是俗人,只能做俗事,一点心意,希望你不要见笑。”
我开玩笑说:“我会见笑啊,见到钱还不笑那就叫装了。”
高慧美开心地笑起来。
我从那沓钱里抽出了一张说:“这就够了。”
高慧美看看我,欲言又止,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我的决定,放弃了无谓的努力。
我说:“慧美小姐,我也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否答应。”
高慧美不由紧张起来,看了看门口,轻轻皱了下眉头,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双臂。
我有些好笑地摇了一下头说:“我有两个朋友等在下面,他们是你的崇拜者,想见见你。”
高慧美长吁了一口气,脸悄悄红了:“可以,可以,请他们上来吧。”
我示意她把桌上的酒收起来,轻声说:“慧美小姐,这种烈酒以后还是少喝。”
高慧美心里一动,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钟,柔声道:“谢谢。”
小韵和小地早已等得心焦,柳先生引着他们进了高慧美的房间,小韵激动地涨红了脸,站在高慧美面前手足无措,高慧美拉着她的手坐下来,说:“谢谢你能喜欢我的歌,会唱吗?来一段好不好?”
小韵拼命地点头,小声说:“你的歌我都会唱,只是在你面前我不敢唱。”
“不用怕,我来起头,我们一起唱,‘你的眼睛,流动着柔情,风一样掠过我的生命……’”
正是那首伴过我许多不眠之夜的《彩云飞》,歌词非常美,两个女人的声音也非常美,在她们的歌声里,我的思绪开始像彩云一样,飞向了远方。我在想一个叫齐玉儿的女孩,她的眼睛,也是风一样在我生命里掠过,只是不知道现在,她停留在哪个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