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虎三爷是两天之后得到的消息，回来报信的是两个赶车的土匪，这两个土匪负责接应，在外面守着马车，并没有去苏家，所以死里逃生捡了一条命。这两个土匪失魂落魄地回到破寺院的时候，虎三爷正悠闲地躺在躺椅上，眯着眼睛，抽着纸烟，拿着茶壶，悠哉悠哉。

两个土匪一见到虎三爷就放声大哭。

虎三爷睁开眼说道：“你们这是咋的了？”

其中一个土匪哽咽着说道：“三爷！大爷和二爷他们中了埋伏了。”

虎三爷说道：“哎呀，死了就死了，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哭个啥？”

两个土匪都愣住了，没想到虎三爷听到这个消息会这么轻松。

一个土匪又哭道：“三爷！大爷，二爷，还有那些兄弟都回不来了。”

虎三爷弹了弹烟灰，说道：“知道了，节哀，节哀，都他娘的节哀吧。”

这两土匪更不明白了，觉得这些话应该是他们说才对吧，这龙大爷，狐二爷可是虎三爷的兄弟呀。

三人说话的空儿，土匪们都从屋里走了出来，一下子把三个人围在中间。

这留下来的二三十个土匪看到这两个土匪的惨样儿心里都暗自庆幸。

这两个土匪随后说了一句话把虎三爷和这帮留守的土匪吓得不轻，两个人哭着说道：“三爷，咱们可要给他们报仇呀。”

虎三爷吓得站了起来，他真害怕这群人会同意这两个王八蛋的提议逼着他去送死。

这些留守的土匪吓得差点没坐地上，他们真害怕虎三爷会同意这两个王八蛋的提议带着他们去送死。

虎三爷和留守的土匪都沉默了，那两个人很不解地看着他们。

虎三爷想了一会儿，慢慢地坐了下来，说道：“报仇嘛，还要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留守的土匪们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这心总算放到了肚里。

虎三爷若有所思地眯着眼睛朝这些人挥了挥手，这些留守的土匪害怕这两个王八蛋再说出什么报仇之类的话，赶忙把两个人拽走了。

本来跟着龙大爷去抢苏家的应该是虎三爷，在家里留守的应该是狐二爷，因为狐二爷的身体最差，而且还有烟瘾。可是虎三爷看到柳絮和一帮小孩子进了苏家，紧接着苏家人又快马去了县城，虎三爷就连忙回去跟狐二爷请缨要在家留守。

狐二爷一脸疑惑地问道：“你不是自己要去的吗？”

虎三爷说道：“我现在不想去了。”

狐二爷说道：“为啥？”

虎三爷说道：“你在大当家的身边，也好出个主意呀，你不去没主心骨儿。”

狐二爷看了看虎三爷笑道：“说的是个屁，我看你是怕了。”

虎三爷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狐二爷把烟枪放下，看着虎三爷笑着说：“好，我去就我去，我跟大当家的去，等我们回来可没你的份儿。”

虎三爷笑着说道：“那哪儿能？我可是跟着你们混饭吃的。”

狐二爷说道：“唉，软蛋。”

狐二爷别着烟枪跟着龙大爷去了双河镇。

虎三爷顺利地成了大当家的，虽然队伍损失一大半，可是虎三爷觉得值得，在这个破寺院里，再也不会有人压过他，再也不会有人说他的不是，在这个小天地里，他可以为所欲为，无所顾忌，这正是他想要的。不过虎三爷也有点害怕，害怕那些被抓的土匪扛不过警备团的酷刑，他带着剩余的土匪躲了出去，可是在外面风餐露宿躲了五六天县城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看来刘昌桂并不知道这个破寺院，或是刘昌桂根本就不想剿灭他们，虎三爷带着这些人又回到了破寺院。

这次交锋既成就了虎三爷的梦，也成就了刘昌桂，刘昌桂回到县城里，一副志得意满，得意扬扬的样子。刘昌桂第一次有了一种自信的感觉，刘昌桂甚至觉得老婆王艳琴都出人意料的温柔。警备团也终于领到了拖欠已久的军饷中的一半，另一半继续拖欠，不过警备团的兄弟已经很高兴了，都说跟着刘团长不会错。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几乎每天都有富豪乡绅宴请刘昌桂，鸡鸭鱼肉伴着奉承马屁，这让刘昌桂有点飘飘然，有人建议刘昌桂展示一下战果，也好让县城里的老百姓知道他们警备团不是吃素的，刘昌桂很以为然，觉得这个主意不同于其他那些空洞的马屁，很有建设性，很有操作性。

两天之后，刘昌桂带着团丁押着这十几个土匪游了一次街，土匪们都五花大绑地走在中间，团丁们端着枪走在两边，刘昌桂和几个军官骑着马走在前面。

人们都纷纷地从饭桌上或是茅厕里跑出来，跑到大街上看这盛典。街的两边挤满了人，等土匪们走到面前，也会有人拿起东西砸土匪，不过不是菜叶子，西红柿，更不是鸡蛋，那个年月自己能吃上鸡蛋尚属不易，拿它砸土匪？人们砸土匪用的是地上的土块，砖块，瓦块，石块，地上能捡到什么就用什么。刘昌桂和他的团丁们并没有制止，反正这些人是土匪，是他们的战利品。不过很快刘昌桂和他的团丁就发现这些观众实在是没什么准儿，不时地把石块砸到他们身上，而且是越来越不准，最后干脆他们成了目标。刘昌桂和团丁们都被砸得鼻青脸肿，开始大声地呵斥推搡围过来的人群，那些土匪都一脸迷茫，一脸的无辜，站在那儿反倒成了看客。

穷怕兵，富怕贼，这看热闹的还是穷人多，人群里还真没有几个受土匪祸害的，可这警备团的兵他们可是天天见，一个个整天都吆五喝六，耀武扬威的。本来这些围观的人是想砸土匪出出气，至少替那些受祸害的人出出气。可是他们发现不小心砸到警备团的人也不会受惩罚，于是刘昌桂和他的团丁成了老百姓发泄的对象。

刘昌桂最后忍无可忍，捂着流血的鼻子，猛地朝空中放了一枪，所有人都静了下来，被砸的晕头转向的团丁们趁机拉着土匪们冲出了人群。刘昌桂心里直骂娘，这是多风光的事呀，竟然搞得这么狼狈，这老百姓真是他娘的没什么良心。刘昌桂和他的团丁回到团部后才发现俘虏丢了一个，啥时候丢的大家都说不清楚。

那个俘虏是虎三爷的人趁乱劫走的，因为他就是当初在苏家大院害死龙大爷和狐二爷的那个年轻土匪。虎三爷派人到县城来打听消息，没想到刚巧碰上刘昌桂带着土匪游街，这几个人乘乱把那个年轻土匪给劫走了。

所有人都认为虎三爷一定会把这年轻土匪给剐了，在回破寺院的路上，大家都很伤感，土匪们还特意买了一壶好酒，一只烧鸡，两个酱猪蹄，马上就要死了，土匪们想让他吃上一顿好的，等回去见了虎三爷，可能连饭都吃不上了。自从被抓到县城，那年轻土匪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所以看到酒菜，胃口不错，一口酒，一口肉，满嘴的流油。这些来抓他的土匪都很诧异，感觉很不爽，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这都马上要杀头了，咋还能有这么好的胃口呢？应该是痛哭流涕不知所措才对呀，就是为了要可怜他才给他买的酒菜，现在却连个可怜样儿都没有，太令人失望了。

那年轻土匪吃的啧啧有声，那几个押他的土匪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咕噜咕噜不住吞咽着口水，都是一副可怜相，领头的土匪终于忍无可忍了，他觉得很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个年轻人，问道：“兄弟，这都啥时候了？你还吃得下？”

那年轻土匪不解地问道：“啥时候？”

土匪们说道：“回去之后，虎三爷能饶了你？”

那年轻土匪说道：“饶不饶，那是虎三爷的事，我可不操那心。”

领头的土匪说道：“是你害死了龙大爷和狐二爷。”

那年轻土匪笑着说道：“我也没抵赖呀。”

土匪们太失望了，这显然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这都说得这么清楚了，这位竟然没有丝毫的害怕，竟然还笑得出来。

领头的土匪说道：“回去虎三爷把你剐了也说不准。”

那年轻土匪喝了口酒说道：“那你们干脆把我放了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土匪们都沉默了，相互看了看，领头的土匪轻声说道：“唉，造不造浮屠的我不管，我要是不把你带回去咋跟虎三爷交代。”

那年轻土匪说道：“就是呀，既然要死了，那就吃饱了再死，喝醉了刀砍下去不疼。”

领头的土匪说道：“对不住了，兄弟。”

那年轻土匪笑了几声，很响亮，没有丝毫的忧伤，然后继续吃喝。

还没等这些人回到破寺庙，那年轻的土匪已经喝醉了，躺在车上睡着了，嘴角挂着笑和肉渣。其他土匪看着他这个样子都感觉很伤感，多好的一个年轻人呀！唉！可惜了，可惜了。

等回到破寺庙，这伙人把知道的跟虎三爷都说了，虎三爷却满脸带笑亲自把这位年轻土匪迎了进去，告诉大家以后这个人就是他的军师，大家都要叫他军师，就是原来狐二爷的角色，这让大家百思不得其解，那些抓他回来的土匪更是心里有气，这断头的饭都吃了，咋能不杀呢？那酒菜就白吃了？这一路上口水就白流了？

有土匪就不干了，说道：“虎三爷，可是这小子害死的龙大爷和狐二爷呀。”

虎三爷说道：“我知道。”

那土匪说道：“那你不杀他，还让他当军师，你糊涂了？”

虎三爷说道：“我没糊涂。”

那土匪说道：“那你这不是认贼作父吗？”

虎三爷甩手给了这土匪一个耳光：“你他娘的才认贼作父呢，老子作啥事还用你管。”

土匪们都吓坏了，都不敢再作声了，那年轻土匪在一边默不作声，一幅镇定自若的样子，嘴角依然挂着笑，这军师他坐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