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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伴随着柳絮上学的脚步声悄悄流过,单调的日子里,孩子们总会抓住每一个能给他们带来快乐的机会,在平静得一成不变的双河镇,这种机会并不太多,其中有一个就是唱大戏。双河镇几乎每年都要唱几场大戏,每次至少要唱上七八天,搭戏台子也要两三天。一听说要唱戏,孩子们总会兴奋上三天两宿的,每天放学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戏台搭好了没有,接下来,张先生也会很宽容地给孩子们几天的假期去看戏。

双河镇的戏有两种,一种是大家出钱,每家每户按人头来算,算好一台戏的钱,然后就分到每个人头上,富户会多出,穷人会少出,但是不能不出,然后由苏文孝出面去找戏班子来唱上几天。不过镇上的人都不喜欢这种方式,首先很多人不愿出钱,其次唱什么戏由苏文孝说了算,而且苏文孝更是把这个权力用到了极致,每次都挑自己喜欢的那出儿戏——小寡妇上坟,有一次甚至让戏班子唱了两遍。不同的人,喜好当然不同,就拿镇上的屠夫李大彪来说吧,此人就挚爱看戏,最爱看那种戏里的武把式,特别是刀马旦,再碰巧是个坤角,那对于李大彪来说就算是圆满了。对于咿咿呀呀的青衣,李大彪却是难以忍受,他实在是看着心里着急。镇上的其他人也一样,出了钱却看不到自己喜欢的戏,每次都听小寡妇谁受得了,所以这戏钱越来越难收。有一年,双河镇遇上了干旱,周围的村子都很长时间不下雨,大家想唱台大戏贿赂贿赂老天爷,好让老天爷下点雨保收成。戏台就搭在苏家祠堂附近,听苏文孝说这是为了让苏家的列祖列宗们在老天爷面前帮个腔,敲个边鼓。可是等开戏的时候,双河镇人终于崩溃了,开始的第一场戏竟然还是小寡妇上坟,戏台的幕布还没拉开,小寡妇那悲悲切切,凄凄惨惨,绵延不断的唱腔就从里面传了出来,李大彪在戏台下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大叫一声:“我恨小寡妇。”从此之后,这出戏在双河镇人的嘴里变成了苏寡妇上坟。

另一种方式就是大户人家出钱,唱什么戏当然也由人家说了算,虽然大家还是不能点戏,但是也不用出钱,所以也乐得看这免费的大戏。双河镇上请人唱戏的有两个大户,一个就是苏家,每到农闲的季节苏老太太都会请戏班子来唱戏,久而久之,像是形成了规矩,每到农闲大家就会盼着苏家的大戏,如果哪一年苏家不唱戏,大家反倒觉得不习惯,好像少过了个什么节气,苏老太太却也从来不会让大家失望,而且每次苏老太太都会很慎重的点戏,也会考虑到大家的口味。

另一个就是刘才富家,苏桂芝嫁给刘才富之前,刘才富别说出钱唱戏,就是别人出钱请他听戏他都不去。可是自从苏桂芝到了刘才富家,苏桂芝每年也会出钱唱台大戏,但是苏桂芝从来不自己点戏,都是戏班子和双河镇的父老乡亲们自己商量,其实唱什么戏对苏桂芝来说都一样,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在开场前去扭上一圈,等大戏开锣,她就回家了,用她的话说就是受不了那动静。苏文孝和周芹从来没有出过钱去唱大戏,就是以前大家伙儿都出钱的时候,他们家的那份儿也省下了。

孩子们不管这戏是怎么唱起来的,也不管这戏唱的是什么,戏台前的热闹是他们最想要的,追逐,戏耍,打闹。在一次苏家唱大戏的时候,柳絮实现了自己的一个愿望,柳絮一直很想去看看后台是什么样子,对柳絮来说那里太神秘了。苏青实现了柳絮的这个愿望,苏青带着这帮学生去了后台,根据戏班的规矩,这后台是不让外人进的,可是苏青比较特殊,这是苏家的小少爷,再加上是一帮子小孩子,班主也乐得拍苏青的马屁。这时候戏台刚刚搭成,唱戏的角儿都还没有来,班主提前要雇几挂大车和十来个力巴儿,把戏里的家伙儿都拉来,把戏台给搭起来。力巴儿们正忙忙碌碌地搬东西,一群小孩子就在班主的带领下叽叽喳喳地进了后台,好奇,对什么都好奇,都是不停地摸摸这儿,抓抓那儿,男孩儿们都想知道这台上用的刀枪是不是真的,女孩们对那些青衣花旦们身上穿的和头上戴的更感兴趣。

柳絮年龄最小,走在最后面,不过她好像也看得最仔细,柳絮也不知不觉地做了一件最出格的事,她把一个盖得严严实实的大箱子给打开了,里面放着花花绿绿的布条,在布条的下面露出了一个木制的枪把子,柳絮把上面布条推开,仔细看了看那确实是一支枪。柳絮连忙把手缩了回来,柳絮在此之前只见过一次这种枪,苏青带他们去苏家大院的时候,柳絮看到苏家有人手里拿着这种枪。柳絮正在疑惑不解,一只大手砰的一声把箱子盖上,柳絮吓了一跳,把头转过去一看,一个彪形大汉正咧着嘴低着头瞪着她,柳絮胆怯地忙往后走了几步,心里跳得厉害,柳絮没有再看第二眼,连忙小跑一段跟上了同学的队伍。柳絮随着队伍往前走,不敢回头,她感觉到那个大汉还在盯着她,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她。快要出后台的时候,柳絮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一下,那个大汉果然还在原地盯着她,这让柳絮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班主带大家把后台逛了一遍,把这帮小孩儿,特别是苏青恭恭敬敬地送了出去。大家叽叽喳喳的吵闹着走出了后台,男生们当然是争论刀枪剑戟了,李柱继承了李大彪的血统,尤其热爱武戏,小小年纪对武戏里的东西就好像很内行。柳絮在李柱给大家讲解的时候,就问了李柱一句:“那你说枪是用来唱哪出儿戏的?”

李柱自负地说道:“那多了,厉害的武将都用枪,杨家将,赵子龙。”

柳絮继续问道:“我说是苏青家里那些人拿的那种枪。”

李柱哈哈大笑,说道:“你个傻子,那是真枪,唱戏用?人都打死了,哈哈哈。”

其他小孩儿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柳絮争辩道:“我刚才看见了那种枪。”

大家都不笑了,苏青问道:“在哪儿看见的?”

柳絮没有说话指了指后台,大家都糊涂了,谁也不知道这枪是用来唱哪出戏的,大家也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戏。

苏青又问了一句:“你看清楚了?”

柳絮看着大家,狠狠地点了点头。

苏青对大家说:“走,走,走,回去问问我娘就知道了,点戏的单子她有。”

戏班子是罗秀红找来的,罗秀红专门从县城里回来为的就是苏老太太的这场戏,苏老太太只管点戏看戏,至于其他的事情都是罗秀红在张罗。罗秀红在家里的时候少,所以回来之后从不闲着,总要顺便把家里的事处理得停停当当。

苏青领着一帮人慌慌忙忙地往苏家大院跑,柳絮紧紧跟在马涛的后面,柳絮很害怕,她总觉得那个大汉就跟在自己后面,她很想转身看看,只是没有勇气,跑到苏家大门口的时候,柳絮忍不住转头看了看,她感觉到大汉就躲在苏家对面的拐弯处,因为她似乎看到了他留在地上的影子。

罗秀红看到苏青带同学回家,很客气地把这些小客人往屋里让。

苏青上来就问:“娘,这回都唱啥戏?”

罗秀红一愣,苏青一个小孩子从来不喜欢看戏,更分不清哪出戏是哪出戏,这次突然这么问,让罗秀红感到惊奇。

罗秀红反问道:“你问这干啥?”

苏青说道:“你快说吧,我想知道。”

罗秀红看了看这些小孩儿,他们都急不可待地仰着头看着罗秀红。

罗秀红说道:“我也不知道,这要等你奶奶点才行。”

苏青看了看自己的伙伴,又问罗秀红:“那有没有拿枪打仗的戏?”

罗秀红笑了笑说道:“只要你们想看就有,去跟你奶奶说,点上两段武打的。”

李柱在旁边说道:“苏青说的是拿真枪打的那种。”

罗秀红说道:“啥真枪?”

苏青说道:“就咱家那些人拿的,你说看家护院的那种。”

罗秀红笑了:“这是唱戏又不是打仗,拿真枪干嘛?”

大家伙都不说话了,等了一会儿,苏青说道:“那戏班子的真枪干啥用?”

罗秀红听苏青这么一说,笑着说道:“戏班里咋会有真枪。”

不过没等苏青回答,罗秀红心里猛地一沉,连忙问道:“戏班子里有真枪?”

大伙七嘴八舌,嗯嗯呀呀地表示肯定。

罗秀红说道:“你们咋知道的?”

苏青一闪身把身后的柳絮推到罗秀红面前,说道:“柳絮看见了。”

罗秀红弯下腰,用手摸了摸柳絮的头,轻声问道:“柳絮,你看见了?”

柳絮点了点头。

罗秀红喊了一个佣人,说道:“去拿支枪来。”

佣人跑出去没多长时间,拿回来一支步枪。

罗秀红接过步枪递到柳絮面前,问道:“柳絮,你看看,真的是这样的?”

柳絮又点了点头。

罗秀红又问道:“有多少?有几个?”

柳絮歪着头想了一下,然后用手比画着说道:“一箱子。”

罗秀红直起腰,皱着眉头静了好长一段时间,一群小孩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罗秀红不说话,也都静静地站在那儿。

罗秀红对大家说道:“你们都先回家,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你们的爹娘也不要说,好不好?”

大家都紧张地说道:“好。”

罗秀红又说道:“这两天千万不要乱跑,没事不要出门。”

李柱愁眉苦脸地说道:“那,那我们不看戏了?”

罗秀红轻声说道:“听婶子话,以后只要你们想看,婶子就让你们看。”

大家回答:“好。”

罗秀红让人把这群小孩都送回了家。

等这帮小孩出了苏家,罗秀红马上把全家的人都叫来,让那些人把家里所有的枪和大刀长矛,菜刀,扁担都拿出来,人人要武器在手边,叫人骑马快去县城找苏文博。

苏青紧张地问罗秀红:“娘,娘,咋的了?要打仗呀?”

罗秀红笑了笑说道:“嗯,苏青怕不怕?”

苏青坚定地摇了摇头,罗秀红说道:“你现在马上去县城。”

苏青说道:“我不去,我留下来陪娘。”

罗秀红笑着说道:“你不怕?”

苏青说道:“不怕,我是男人。”

罗秀红看着苏青,满意地笑了笑,说道:“好,我们苏家的男人。”

罗秀红对苏青说道:“你去陪爷爷奶奶就好,别让人惊动他们,咱们还有时间等你爹回来。”

接下来的时间,罗秀红、苏青,整个苏家都陷入了焦急的等待中,恐怖的气氛在苏家大院里蔓延。

其实陷入苦闷的还有柳絮看到的那个大汉,大汉叫虎三爷,这一带有名的土匪,这伙土匪的老巢在哪,大家都不清楚,至少县里的警备团不知道,因为警备团从来没找到过他们。这伙土匪的大当家的人称龙大爷,二当家的人称狐二爷,而三当家的就是这位虎三爷。

其实三位头领是堂兄弟,都姓黎,不过土匪和老百姓都称他们名号,谁还管他们姓什么呀。虎三爷最大,狐二爷最小,本来论年龄虎三爷应该坐头把交椅,可是龙大爷有能耐,一身好武功,枪法也是百步穿杨,所以土匪们都推举龙大爷做了大当家的,虎三爷虽有些不舒服可是也只能认栽。这狐二爷是个大烟鬼,身上瘦骨嶙峋,手无缚鸡之力,虎三爷很看不上这个兄弟,但是这狐二爷却足智多谋,常给土匪们出主意,是土匪伙儿里的智囊,龙大爷离不开他,所以成了二当家的,虎三爷觉得十分的憋屈,可他不得不承认这烟鬼确实脑子灵光。

这次到双河镇抢苏家就是狐二爷出的主意,让十来个土匪打扮成车把式和力巴儿先到双河镇看看,顺便把那些不容易藏的长枪带过来。双河镇并没有什么官商要道经过,所以双河镇来陌生人的机会很少,一下子去几十个彪形大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土匪下山,所以这人也只能在开戏的时候混进双河镇。这个计划狐二爷斟酌了好些日子,没料到最后被柳絮这个小姑娘发现了。柳絮一群人去苏家大院的时候,虎三爷就悄悄地跟在后面,等了没多长时间,这帮小孩儿就被苏家的佣人送了出来。虎三爷没有走开,一直躲在那儿看苏家的动静,很快就有一个人拉着马出了苏家,飞身上马,快马加鞭地往县城方向跑,苏家人很警觉地往门外看了又看,然后马上关上了大门,看到这些,虎三爷的心猛地凉了半截。

第二天戏台就布置好了,柳絮和她的小伙伴们都有点害怕,都没有再去看,柳絮和马涛溜溜的在家待了一天,宋金娥感到奇怪,平时唱大戏的时候,这两位根本就不着家,这次却一反常态。宋金娥问他们两个:“你们今天怎么了?咋不去看看戏台搭好了没有?”

马涛说道:“我们不能去,我们就待在家里。”

宋金娥问道:“那是为啥?”

马涛说道:“我们不能说,这是秘密。”

柳絮在旁边点头附和道:“嗯,打死也不说。”

宋金娥笑了,问道:“谁跟你们说的?”

柳絮说道:“苏青他娘。”

宋金娥笑了笑,问道:“她为啥不让你们出去看戏?”

柳絮说道:“这也是个秘密。”

宋金娥笑着说道:“好,那我不问了,好戏你们是看不成啰!”

马涛柳絮两个人一个坐在大门的左边,一个坐在大门的右边,都伸着头,竖着耳朵,可能其他孩子也是一样,都在家里整整煎熬了一整天。

第二天的晚上开始唱第一场戏,夜里唱戏,双河镇的人更感兴趣,附近村子的人也来了不少,当然龙大爷的人也来了,都混在人群里等着看好戏。天刚刚擦黑,人们就拥挤地坐在或是站在戏台的前面等着好戏开锣。

龙大爷和狐二爷也在等着大戏的开始,狐二爷早早地吸足了大烟,现在正精神得不得了。开场的铜锣声刚落下,龙大爷和狐二爷就带着四五十个人悄悄地出发了,龙大爷和两个土匪腰里藏着短枪,在前面带路,后面的大队人马远远地跟着。一路上出人意料的顺利,他们甚至不用躲藏,人们都去看戏了,除了戏台前,双河镇的其他方几乎没有什么人。

一伙人来到苏家大院,苏家的大门上挂着锁,龙大爷一挥手,身边的一个土匪拿出匕首来,在锁上面一别一拉,锁就给打开了。龙大爷自己没有马上进门,而是挥了挥手,身后的土匪冲了进去,最后龙大爷和狐二爷走了进去,随手把苏家的大门又给关上了。

龙大爷和狐二爷带着人在这个偌大的院子里找了一个遍,没有找到一个人。

龙大爷看了看狐二爷笑道:“果然是妙计,这帮傻球都去看戏了。”

狐二爷很得意地笑了笑,说道:“哈哈哈,现在整个苏家大院都是我们的了。”

龙大爷也大笑着冲土匪们喊道:“弟兄们,去把这个院子给我搬空了。”

土匪们像是得了大赦的囚徒,一窝蜂地冲进院子里的各个屋子。

龙大爷和狐二爷走到苏家的堂屋,看着那家具,那陈设,唏嘘不已。

龙大爷说道:“这苏家太他娘的不是东西了,咋这么有钱呢?”

狐二爷笑着说道:“大当家的,你知道他们家有多少地吗?听说有几千亩。”

龙大爷没有说话,只是很仔细地用手在檀木太师椅上搓来搓去。

狐二爷又接着说道:“那些佃户每年给他们家缴那么多租,你说能不富吗?”

龙大爷附和道:“是呀,都是他娘的坑佃户的黑心钱,这些大户人家,没一个好东西。”

狐二爷笑着说道:“可不是,坑了几代才有这家业。”

龙大爷说道:“今天老子非要替天行道,替这些佃户们出这口恶气。”

狐二爷连忙献上马屁:“大当家的真当得起一个义字。”

龙大爷一边轻轻抚摸着檀木太师椅,一边问狐二爷:“你说这椅子咋就这么滑溜呢?”

狐二爷笑着说:“这是檀木的,当然好了,贵得很,又结实又好看。”

龙大爷说道:“比咱们那儿,我坐的那把椅子好多了,咱们把这也搬走,你一个我一个。”

狐二爷答道:“不行,咱们只能拿那些金银细软,这太重,拿不动。”

龙大爷有点不信,转身起来,扎好马步,用足力气两手紧抓椅子,啊的一声把椅子提了起来,离地半尺。

狐二爷在旁边说道:“大当家的真是神力,当年的西楚霸王项羽也不过如此。”

龙大爷脸憋得通红,眼珠子往外鼓着,椅子在空中没有停留多久,很快就又被他扔回到地上。

龙大爷喘了口气,说道:“真他娘的沉,真是好东西呀,带不走可惜了。”

狐二爷也说道:“本来嘛,好木头。”

龙大爷冲外面喊了一句,进来两个土匪,龙大爷说道:“你俩去把这椅子搬到外头,随便劈了剁了砍了,反正毁了就行。”

狐二爷说道:“大当家的这是干啥?”

龙大爷说道:“他苏家这些老财主小财主凭啥就能坐,咱们弟兄刀尖上打滚的,凭啥就不能坐,心里有气。”

狐二爷笑了笑没有说话,这两个土匪铆足了劲儿才把椅子连搬带推地弄到屋外。

龙大爷看着屋里的陈设,又说道:“要是能把苏家的地给抢了你说多好,咱们弟兄再也不用过这种打家劫舍,东躲西藏的日子了。”

狐二爷说道:“这地可咋抢呀?”

龙大爷感叹道:“唉!要不说咱们土匪成不了他娘的气候呢。”

龙大爷叹了几口气,然后对狐二爷说道:“走,出去看看弟兄们找得怎么样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土匪们都乱成了一片,什么都拿,桌子板凳,箱子柜子,被窝铺盖,锅碗瓢盆,扫帚簸箕,有几个土匪竟然把苏文博和罗秀红的床搬出来了,累得龇牙咧嘴的。

龙大爷看到这些简直都要哭了,走过去一脚把抬床的一个土匪踹到了地上。

龙大爷苦笑着大声说道:“你们他娘的替苏家搬家呀?啊!各位大爷,我求求你们,去拿那些金条,钞票,现大洋,古董玉器,珍珠玛瑙翡翠镯子,行吗?各位大爷!”

狐二爷说道:“去找那些好拿的,值钱的,快去快去。”

一帮人慌忙把自己的东西扔下又重新冲进屋子。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些土匪又纷纷从屋里面跑出来,不过龙大爷和狐二爷很失望,土匪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整个苏家竟然找不出一块现大洋,更别说其他的宝贝了。

有个土匪指了指那些杂物提议说:“大当家的,咱们不能白来呀,要不咱们把这些东西弄走吧。”

龙大爷气得叫道:“滚。”

狐二爷一直没说话,沉思了好长一段时间,问道:“你们连他们那些什么太太,奶奶的首饰也没找到吗?”

一个土匪说道:“真的没有。”

狐二爷突然一激灵说道:“不好。”

大家立即把眼睛盯在狐二爷身上。

狐二爷急忙对龙大爷说道:“不好呀,大当家的,你想这么大一个苏家,一个人也没有,一块钱也没有,咋可能?”

龙大爷说道:“你的意思说他们跑了,留个空家给咱们。”

狐二爷说道:“他们单单跑了还好,要是报了官,那就……。”

龙大爷说道:“咋办呢,都他娘的是你的主意?”

狐二爷说道:“快撤吧,这院子不能久留了。”

龙大爷喊道:“弟兄们,快撤,快快快。”

土匪们都被狐二爷的话吓住了,都惊慌失措地朝大门口跑去。

到了门口,苏家的大门紧闭,大家都不知道门外有什么,所有人都不敢再往前走。

龙大爷看到大家被吓住,自己握了握手里的盒子炮,抬腿要先出门。狐二爷一把拉住了他,冲他使了个眼色,龙大爷止住了脚步。

龙大爷对身边的两个土匪说道:“你们两个出去看看。”

两个土匪吓得腿都直打哆嗦,不愿往外走,狐二爷挥了挥手里的枪,说道:“快去。”

两个人晃晃悠悠,磨磨蹭蹭地走到大门旁,苏家院里院外静得吓人,土匪们都不敢大声出气,两个土匪小心翼翼地把大门打开,此时此刻大门吱吱扭扭的声音格外的响亮,大门外挂的灯笼还亮着,两个人轻手轻脚走出大门,站在门口提心吊胆地往四周看了看,周围没有什么动静,两人觉得是虚惊一场,转身向里面的人招手,就在这一瞬间,有几十条枪,而且包括几挺机枪,同时开火,两个人倒下了,甚至没叫上一声。

里面的土匪本来正要往外走,一听枪响,魂都吓飞了,马上把已经伸出去的脚呀、手呀、头呀的都又给缩了回来。

龙大爷和狐二爷心里一凉,他们知道这一次凶多吉少。

狐二爷想了想说道:“走,爬墙出去。”

队伍撤到了院子最后面,龙大爷和狐二爷让人把刚才搬出来的箱子柜子放到墙根,一帮人踩着爬墙,第一个人爬上去刚露出墙头,一声枪响,那人像粮食口袋一样,一声闷响从墙头上掉落下来。

狐二爷看了看龙大爷,说道:“咱们被围上了。”

狐二爷和龙大爷带着人又跑回到了大门后面,土匪们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门外一个机枪手的后面站着一个军官,身材高大挺拔,长得也很英俊,白净的脸上带着微笑,年纪轻轻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他就是县里新来的警备团团长刘昌桂。

昨天,罗秀红派的人快马加鞭一口气跑到了县城,直接就找了苏文博,把罗秀红担心的事告诉了他,苏文博马上找到了刘昌桂,刘昌桂初来县城,也正想立上一功,让县城里的人也认识认识他刘昌桂,而且这次找他的又是苏文博,他更是义不容辞,刘昌桂来到县城之后和苏文博关系不错,刘昌桂一直把苏文博称为大哥。刘昌桂立即集合人马,两百多人急行军,第二天天还没亮就从县城跑到了双河镇。

到了双河镇,刘昌桂并没有进苏文博的家,而是问一起回来的苏文博,镇上还有谁家的院子大?苏文博告诉他,苏文孝是他的同宗兄弟,家里院子可不小。

刘昌桂就吩咐队伍,一路小心前进,悄悄到苏文孝家,到了苏文孝家,一个团丁上去敲门,镇上的人都睡得正香,苏文孝家里的佣人骂骂咧咧地来开门,等把门打开一看,吓傻了,两个团丁上去就把这个佣人的嘴给堵上了,两百号人鱼贯而入。刘昌桂让人把门插上,对哨兵说,没有他命令谁也不准开门,谁敢出去,格杀勿论。

两百多号人已经是累得半死,东倒西歪地找个地方就坐下了,有的干脆就躺下。

苏文孝一家子很快就都起了床,苏文博把苏文孝和周芹介绍给了刘昌桂。

苏文孝问刘昌桂:“刘团长带这么多人来到寒舍,有何贵干呀?”

刘昌桂一路骑马,所以依然很精神,笑着答道:“没啥大事,多有打扰,苏镇长能不能找人做点饭,弟兄们都饿了。”

苏文孝笑着说道:“一点小事,理当效劳。”

苏文孝马上让家里人生火做饭。刘昌桂让手下的几个人穿成老百姓的衣服,出去观察情况,特别注意戏台周围,苏家附近也要派人盯着,其他人吃饱喝足之后只管睡觉。

刘昌桂让苏文博回家,让家里的人尽量都到别的地方待着,省得打起来的时候磕着碰着。刘昌桂还特意嘱咐苏文博,记着把家里的金银细软都带走,别留啥值钱的东西。

刘昌桂吩咐完之后,问苏文孝他住的房间在哪儿?苏文孝指了指自己的屋儿,刘昌桂打着哈欠去苏文孝的床上睡觉去了。

周芹把嘴都撇到耳根后面了,好家伙!两百多号人,这顿饭得多大的消耗呀!苏文孝却骂她头发长见识短,傻老娘们儿一个。这两百多壮汉可不是那么容易填饱的,苏文孝家里的锅本来就不大,一次做不来多少饭,所以自从这帮人进来这锅一直就没闲住。早饭吃到中午,午饭吃到晚上,周芹也跟着忙得四脚朝天,吃饭的人永远都在排队,有的人早饭还没排上,队伍后面已经有人开始排队等午饭了,等晚上集合的时候,还有人没吃上午饭呢。等队伍出了苏文孝家,周芹累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再也不想起来。苏大贵更惨,整整一天都没有吃饭,饿得直哭,他实在是理解不了在自己家里吃饭竟然还要排队,而且一天都没排到他。

龙大爷和狐二爷在开戏之后,带人从那些装扮成车把式和力巴儿那儿取了枪,然后去苏家,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刘昌桂的掌握之中。

刘昌桂把苏家包围之后,下的命令就是死守,有人出苏家就开枪。

所以当龙大爷和狐二爷缩在苏家的时候,刘昌桂的人并没有冲进去,龙大爷和狐二爷本来想如果警备团打进来,趁着乱劲儿,他们两个说不定能有条生路,可是刘昌桂没有给他们机会。

警备团只是死守,龙大爷和狐二爷也没了主意。

狐二爷说道:“大当家的,这帮龟孙子这么守着,咱们出不去呀。”

龙大爷说道:“放心,他们也不敢贸然冲进来。”

狐二爷苦笑:“他们是官,咱们是匪,咱们可比不得他们,咱们这样只能等死,咱们耗不起呀。”

龙大爷说:“那咋办?”

狐二爷说道:“必须趁着天黑冲出去,天亮就更难了。”

土匪们都很害怕,虽然他们都极力地往龙大爷的身后躲,可是龙大爷还是把这冲锋陷阵的机会让给了他们,龙大爷骂道:“看你们那熊样儿,脑袋掉了不过一个碗大的疤,都往前冲。”

龙大爷和狐二爷挥着枪在队伍的后面,一伙人叫喊着冲出了苏家的大门,一阵枪响,扔下了六具尸体就又退了回去,警备团的火力实在是太猛了。

紧接着,在狐二爷鼓动下,又发起了两次冲锋,都没有活着冲出去一个人,门口的尸体已经摞了起来。剩下的土匪都不敢往狐二爷和龙大爷身边站,怕这两个人逼他们往外冲,所以都远远地躲着。

狐二爷说道:“这样不行,咱们看不见他们,他们看得见咱们。”

一个土匪接着说道:“是呀,应该先把灯笼打掉。”

龙大爷点头称是,其他土匪也很高兴,狐二爷一指那个土匪说道:“你去,去把灯笼打掉。”

那土匪当时就傻了,怎么也不愿再往前挪动一步。

龙大爷用枪指着那个土匪的脑袋,说道:“去,只要打掉灯笼,回去我有赏。”

那土匪颤颤巍巍的没有动,竟然开始哭起来。

龙大爷骂道:“你那点儿出息,你还像个爷们儿吗?快去。”

现在那个土匪心里除了害怕就是后悔。

龙大爷把枪晃了晃,瞪着眼说道:“你他娘的敢不听我的?”

那个土匪突然像疯了一样,大声号叫着冲了出去,一口气冲出了苏家大门。

他端着枪站在那儿,不知所措的高叫着,脸上满是泪,既没有转身打灯笼,也没有往前再跑,刘昌桂的警备团也愣住了,都不知道这人号叫着冲出来要干啥,几十条枪竟然都没有开火儿,不过这些枪只是沉静了一会儿,很快就苏醒了,这个土匪也倒下了。刘昌桂转头对身边的人很伤感地说道:“他吓坏了。”

龙大爷和狐二爷带着剩下的十几个土匪,窝在苏家再也不敢冲出来了。

最后击垮龙大爷意志的是狐二爷的轰然倒下,大家静静等了好长一段时间,狐二爷突然倒在地上手脚有些抽搐,目光迷离,流着口水,一把鼻涕一把泪,嘴里不住地朝龙大爷要大烟。大家都围拢过来,龙大爷看着地上的狐二爷,他真是没了主意。

龙大爷第一次问其他土匪:“现在咋办?”

一个精明强干的年轻土匪提议说:“咱们投降吧。”

土匪们都扭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龙大爷,龙大爷并没有发火儿,而是轻声说道:“他们能放了咱们吗?投降不还是个死?”

那个土匪说道:“投降说不定有条生路,虎三爷还在家,说不定会想办法救咱们。”

龙大爷低着头盘算了好久。

那个土匪说道:“咱们现在不投降,就是死路一条,大当家的,投降吧。”

是呀,就算虎三爷不救他的这些手下,可是虎三爷应该会救他这个兄弟吧,龙大爷咬了咬牙,一跺脚说道:“投降,咱们投降。”

龙大爷架着狐二爷走到苏家大门附近,冲外面喊话:“外面的兄弟,别开枪,我们投降。”

一直在机枪后面盯着苏家的刘昌桂得意地笑了笑,冲身边的副官说道:“让他们举手出来。”

副官喊道:“你们都举起手,走出来。”

这一次龙大爷和狐二爷走在前面,龙大爷举起手,把枪倒着拿在手里,另一只手架着狐二爷走出了门,土匪们跟在后面,都把枪举过头顶。

龙大爷和狐二爷走出门,刚走到灯笼照亮的地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本来就有点紧张的团丁们吓了一跳,刘昌桂也猛地低下头喊道:“打。”

龙大爷和狐二爷还正在为枪声纳闷的时候,已经一命归西了。

土匪们连忙又退回到了苏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头看到刚才劝龙大爷投降的那个土匪,手里拿着枪举在空中,刚才就是他朝天开的枪,大家都站在那儿盯着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那个土匪说道:“我只是替刚才先冲出去的兄弟报仇,这样的当家的,跟着他们有啥好处?”

那个土匪把手放下来,径直往前走了几步,所有土匪都傻在那儿,不知所措。那个土匪冲外面喊道:“外面的兄弟们听着,我们真的投降,刚才的枪是朝天放的,我们都是受苦人,给条活路吧。”

刘昌桂和警备团的人确实没有看到子弹朝他们射过来,不过这一次,刘昌桂也变聪明了,让他的副官喊道:“你们一个一个走出来,多一个我们就开枪。”

那个土匪冲其他土匪说道:“出去吧,兴许咱们还有命活。”

土匪们谁也没敢动,那个土匪笑了笑,举起手慢慢地走了出去。

警备团的人看到他出来,没有开枪,等到走近了,上去把他按倒绑了起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这是刘昌桂当团长以来第一次打仗,完美的胜利,大胜,哦不,应该叫大捷才对,刘昌桂的那份儿得意就甭提了。

刘昌桂为苏家的人想得很周到,让那十几个投降的土匪把这些土匪的尸体拉到镇子边上的荒地上给埋了,没有棺材,连坟头也没有起,也许过不了一年,人们就会在这块地上唱着歌开荒种地,放羊放牛,晚上有个把年轻男女在这里谈情说爱也不一定。

苏家逃过这一劫,苏文博从心里感谢刘昌桂。苏文博也没亏待刘昌桂的这些弟兄,当即就给所有来双河镇的团丁每人五块大洋,刘昌桂也没客气,笑着替他的弟兄谢谢这位苏大哥。

苏文博也准备酒席答谢警备团的弟兄们,把双河镇上的有头有脸的都请来了,在家里风风光光地摆了几十桌。其中有一桌,是罗秀红安排的,专门准备给柳絮和她的小伙伴,苏青成了桌上的主人,奉罗秀红的命令招呼他的这些同学。在席间,罗秀红把柳絮领到苏文博和刘昌桂面前,告诉他们就是这个小姑娘发现的端倪。这是柳絮第一次见到苏文博和刘昌桂,苏文博皮肤白白的,有点胖,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绸子的衣服。刘昌桂比苏文博看起来年轻,二十岁刚出头的样子,很英俊,军服也很贴身,应该说柳絮并不讨厌这两个人,但是她还是感到拘束,因为他们就是人们嘴里的大人物。

两个人看来都很喜欢柳絮,苏文博开玩笑地说道:“我要是有这么个女儿就好了。”

刘昌桂坏笑着说道:“那大哥晚上可要加把劲儿呀。”

罗秀红笑着说道:“喝多了就乱说话。”

罗秀红连忙把柳絮领开了,身后传来苏文博和刘昌桂的笑声。

苏文博也没有亏待刘昌桂,私下里给了刘昌桂一千大洋,外带一箩筐感恩戴德的好话。刘昌桂也把缴获来的枪挑了十几只好使的,送给苏文博,其他的带去领赏。刘昌桂在苏家人的注视中,带着警备团,俘虏,缴获的武器,和苏老爷赏的大洋回了县城。

柳絮也得到她的第一笔收入,是从苏家的宴会上带回来的。柳钟山、宋金娥还有马三魁正在铺子里聊天,柳絮和马涛跑了回来,马涛手里拎着一个小布袋,一进铺子就把布袋给了宋金娥。当宋金娥把袋子打开的时候,三个大人都惊呆了,问他们两个:“钱是哪儿来的?”

柳絮说道:“苏青他娘给的。”

马三魁:“给谁的?”

马涛:“柳絮。”

马三魁:“是给你们俩的吧?”

马涛说:“是给柳絮的。”

马三魁狠狠地瞪了马涛一眼,马涛再也不敢看他了。

宋金娥说道:“她为啥给你们钱?”

柳絮说:“他们打跑了土匪。”

柳钟山说道:“你娘问她为啥给你们钱?”

柳絮看了看马涛说道:“是我看见了土匪的枪,他们才打跑了土匪。”

马涛附和道:“嗯,是柳絮发现了土匪的秘密,他们才给柳絮的钱。”

柳钟山说道:“啥枪呀?啥秘密呀?”

马涛说道:“柳絮看见土匪藏在箱子里的枪了,是我们一起去告诉苏青他娘的。”

宋金娥有点明白了,怪不得罗秀红不让这些小孩子看戏,怪不得这次警备团把那伙土匪全给围在了苏家。

宋金娥对柳絮和马涛说:“你们两个小孩子咋能给这么多钱?你们还是给苏青他娘送回去吧。”

柳絮说道:“哦,好。”

柳絮对马涛说道:“走。”

马涛抓起钱跟着柳絮就往外跑。

宋金娥身边的两个男人都站起来了。

柳钟山说道:“别别别,别别别,别呀,回来,他们苏家也不在乎这点钱。”

马三魁也说道:“是呀,是呀,这点钱苏家都不当回事儿,要是送回去人家还以为你嫌少呢。”

宋金娥看了看面前无所适从的两个小孩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那咱们就收下。”

柳钟山赶忙说:“收下收下。”

宋金娥掏出二十块给了马三魁,让他给马涛添两件衣服。马三魁简直是感激涕零呀,颤颤巍巍地把钱接了过来,低着头抹着眼泪出了柳家的铺子。

柳钟山开始小声抱怨宋金娥,他把祖宗三代赌上马三魁绝对不会把这钱花到马涛身上,肯定是拿去换酒喝。宋金娥告诉柳钟山,她知道马三魁会拿去买酒喝,但是刚才她看了马三魁的眼神,虽然这些钱马三魁不会花在马涛身上,不过今天晚上马涛的这顿打算是逃过去了。 xTTDtTYmt04xp98yZxmnAclgVCuJ3Hbur/pGQnzPqjmWw6JaJAL41/x6pbMdAE2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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