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日间随穆子初修习剑法,夜间便调理内息,她依言只用初级法门收拢气息,不轻易动用内力吞噬之感便不强烈,可是分与了一半给花花,她自身心法也不完善,总觉内息无法贯通,有残缺之感。稍一用力,便如抽空般酸楚疼痛。她只得在练功时,将内息尽力在全身游走一遍后收于府中穴。日日内力见长,却丝毫动用不得。
而比武招亲的筹备也不过数日,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
“给看一下嘛!看一下又不会掉块肉。”水清哈哈扒拉着一身红装的陆行简。
穆子初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
陆行简蒙住脸,忿恨地瞪着他们:“滚滚,有多远滚多远。”说着,连推带踹地把水穆二人踹出了屋子。
水清摸摸屁股,整理整理刚着好的男装,头发高束挽作一个髻,淡黄布衫,前襟扣合,腰间束带,高靴在身,比女装时还要方便利索得多。她回头瞧瞧撞击合上的门,轻轻一笑,又摸摸腰间所佩的剑,轻吸了一口气。
穆子初也不着恼,似是早已料到陆行简的反应,看了水清一眼,轻道:“准备好否?”
水清惆怅地想了想,道:“我说没准备好可以吗?”
穆子初嘴角微微牵动,摸摸她的头道:“有我在,勿忧。”说罢静静走开。
水清一愣,继而粲然一笑:“哥,等等我啊。”
绣楼高筑,陆行简假扮的“沈晴晴”就在高层的看台上站定,陆言深和沈剑坐于台侧,悠然自得地喝着茶。水清与众观者武者混作一团站在台下观瞻,几个家丁扮作百姓,在水清身侧围成一个不易觉察的保护网,阿福也在其中,冲着水清憨憨一乐。穆子初则远远立在一角落,静静审视地这周遭的情况。
藏剑山庄的管家沈同约模五十出头,须发已略显白,精神却极佳,站于台上嗓音极亮:“本次比武特为藏剑山庄千金沈晴晴择婿,武为其一,但并不一定以武力强者胜,只要我们沈小姐看中哪位英雄,愿将手中绣球赠与这位英雄,便择为良婿,永结同心!”
陆行简一副臭脸,半蒙着脸立在楼上,栏杆之下,他手里滴溜溜地转着绣球,直至穆子初弹过一个石子给他打出了一个酒窝,他才不情愿地将绣球拿出来示意了一下。
台下众人顿时人声鼎沸,七嘴八舌地呼喊着“好”,眼神灼灼发光,水清混在一群人中,看着众人的兴奋激昂不明所以,但看陆行简红装素裹,身形窈窕,若为女子,倒也不失为绝色,于是心情顿时大悦,快活地欢呼起来。
一人翻身先跃上台,抱拳道:“在下进龙镖局王战。”另一人便紧随而上礼道:“洛西水坞贝铭飞。”
“洛西水坞是江南有名的武林世家,但这个人好像没什么名声。”阿福低声在水清耳边说道。
王战使矛,贝铭飞使双剑,二人话不多言,即刻混战在一起。王战力猛,出击凶狠,贝铭飞身形纤瘦,躲避很是灵活,二人一时难分胜负,只是无比谨慎地交手纷芸。
贝铭飞灵机一动,避开王战,飞身跨上绣楼,直抢那绣球。王战也不肯示弱,飞上矛勾住贝铭飞衣衫,猛地一扯,借力追上。两人又纠缠在一起,同落在台上,陆行简此时看出的乐趣,饶有兴致地趴在栏杆上向下看。贝铭飞以为受到了莫大的鼓励,双剑交叉直直迎击,矛将攻上之时反手一勾,将那矛勾脱了王战之手。
王战双手一空,愣了一下,只得抱拳认输,不情愿地下了台去。贝铭飞得意洋洋,双剑收拢背与身后,回身仰望“沈晴晴”。
水清看了看,觉得贝铭飞不过耍了小聪明,剑招平平,正自犹豫要不要上去较量一番,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吼着响起:“让俺来跟你比划比划!!”
水清一听不禁失笑,怎的哪里都有你?下一秒已见“滚刀肉”狄四壮硕的身躯挡住了人们视线里的贝铭飞。
二人静静站着,贝铭飞问道:“兄台哪里人?”
狄四哼了哼:“俺山上来的!”
贝铭飞无语:“兄台不自报一下家门?”
狄四呸了一声:“打就打,干啥子婆婆妈妈问东问西的!?”
贝铭飞尴尬得脸一红,水清暗笑这贝铭飞和狄四的调调就不在一个调频上,贝氏向滚刀肉问东问西当是自讨没趣。
狄四大刀一挥,毫不客气直砍向贝铭飞。他是个粗爽之人,心里无那些阴谋算计,对当不当得上藏剑山庄的女婿也无甚计较,无非只是为了打得快活。故而刀刀都使足了力气,卖力砍去。贝铭飞力弱,本也只胜在灵巧上,但狄四力虽重,速度也不逊色,左砍右砍竟让他渐显衰势。当日四神帮祭祀会上,笑柳出于以使剑闻名的苍龙门下,故他落败也属寻常,但江湖众人中狄四功夫也属不错,他拼尽全力,直至贝铭飞不得不低头认输。
狄四胜了一场,一扫晦气,哈哈大笑,也不管绣球的事。
水清暗自盘算,以如今自己的功夫,虽用不得内力,但要胜狄四也并非没有胜算。但她思忖了片刻,还是决定先认真看看形势再说。毕竟这刚开局,下面诸人的深浅还摸不准。
一片虹影飘然而至,馨香随风飘散。
“那我来与你试试手如何?”阮梦醉衣着绚丽,柔声道,“醉香楼,小女子阮梦醉,还请狄四哥哥手下留情,点到为止。”
水清愕然中,原来这阮梦醉会武功,当日那伤她与陆行简的女贼声音本有些熟悉,她一时想不起,今日重逢却全然明白。只是,她为何要故意设下陷阱?
台下已是言论纷纷。狄四哼了一声:“我不和娘儿们打,再说,这是比武招亲,你一个小娘子上来作甚?!”
下面的人呵呵哈哈地吵嚷着,“是啊,小娘子,快下来吧!”“莫非你也想当男人?”“快下来吧!”……
阮梦醉却充耳未闻,玩弄着手中发丝,娇声道:“谁许你们男人可以娶妻,女子就不可以?小女子久慕藏剑山庄千金美貌,特上台一表倾慕之情有何不可?”
她说得振振有词,沈剑和陆言深看得有趣,也不阻拦。
她眼光一闪:“除非,你是怕输给我……”
狄四大怒:“谁说我怕输!”他心眼直,经不得激,“比就比!”他挥出大刀,怒目相视。
阮梦醉也不拿什么兵刃,双袖一挥,身移影动,月舞云袖间已击向狄四。狄四刀锋力猛,近身力博便难以抵挡,可这阮梦醉袖长善舞,完全近不得身,她却白绫为利器,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已在他身上划出几道血口。他口上骂骂咧咧,却完全无法。
众心见这女子打架却如舞蹈一般美妙,早已是心驰神往,不知今昔何昔。
阮梦醉把狄四耍得团团转,自觉无味,长袖一飞,甲饰间飞出一枚银针刺向狄四膝间。他只觉腿脚不听使唤,“扑哧”一声跪倒在台上。他自己莫明其妙,但已知败落,一月之间两次败于妙龄女子手下,脸上自也无光,便气哼哼了走下了台。众人看得快活,掌声雷动,也有觉得丢了面子,啐声连连的。
别人看不分明,水清却瞧得清楚明白,她内力渐长,眼光敏锐,能视常人所不能见。那袖布下行暗器之事已看得分明,不自觉恼怒在心。她恼阮梦醉毒害陆行简在先,又厌恶她在台上手段卑鄙。
阮梦醉含笑站定:“承蒙这位大哥谦让,小女子献丑了。小女子无心搅扰,还请各位继续。”说罢,就要下台。
明眼人一看就知她来此搅局,但男儿亦败在她手下又奈可何,况且她又不能当真行婚娶之事,又怎能继续与这女儿身争斗,不过一笑而过。
水清却是气在心头,她抽出背上的弓箭,寒光飞闪,箭镞没入台上,恰在阮梦醉脚前。
她翻身而上:“这位姑娘慢着,既上了台子,就不妨比到最后。”
陆行简也认出了阮梦醉,不由得生出一丝担心,拼命地给穆子初使眼色,奈何穆兄淡定十足,看也不看他一眼。
阮梦醉见这面孔英气勃勃,脸颊较寻常男子圆润,但也比先前所见之时瘦了不少,笑道:“难逢故人,小女子当奉陪。”
她收了袖子委身福了一福,“数次蒙面,还未请教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水清朗声道:“我是水清,你记住了!”
言罢,水清出剑阮梦醉展袖。水清早看清她的走势,守势待攻,那袖甫一拂面便弯腰后撤,袖劲尽散要撤回之时出剑横刺,将那云袖刺穿,又趁势向后横割,将那袖子割裂成两段。
“乾坤剑法”在穆子初手中是杀着,水清为女子身量不足,却也足以使得攻防有度。她二人同为身姿轻盈的女子,身段灵活不相上下,阮梦醉出师不利,恼得眉头拧在一起。眼见一袖受损,忙挥了另一袖夹击。谁知水清反手一绞,将那只袖子生生绞断了半截。阮梦醉白晳的手臂登时露出了一大半。水清又后撤了身子取双箭射出,将另另一袖的两段直射定地。阮梦醉行动受制,又失颜面,杀心便起。她索性撕断了定入地的袖子,顺势抛出银针。水清早想了应对之策,以空弓弹拨,以气改变暗器的方向。
众人见三枚银针齐唰唰钉入地面,惊呼一声,又热闹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