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简却突然自顾自地呵呵笑了起来,直笑得水清莫名其妙,她心道莫不是刺激太大把他给气傻了?
她小心翼翼道:“我不是故意骗你,啊,不是,可能有一点是有意的吧……但事出有因!你若要杀要剐随便你……若是不想看见我,我立刻走也可以……”
陆行简忽然扯过她的脸,一副坏到骨子里的笑,道:“那可不行。”
“你到底想怎么样?”水清疑惑地问道。
陆行简刚想再说半句,但觉心口吃痛,四肢麻痹,喘了口气便大汗淋漓。
水清见他神色不对,忙抚了抚他的胸口,急道:“不管怎么样先扶你回客栈吧,得先找个郎中给你看看……”话说至一半,却被陆行简擒了手,扭转过来加了力,痛得她几乎要叫出声来。他冷冷地看着她:“她还活着吗?”
“我们分开的时候她还好好的,但是……”水清想到最后的分别仍是在四神帮内,沈晴晴的命运恐怕还是凶多吉少。
陆行简松了口气,打断她的话:“既然你离开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那就死不了。”
他抬眼看了她一眼:“冒牌货,你有点眼熟。”没等水清回应,便自顾自道:“哦是了,怪不得你突然使弓箭使得这么溜,你是当时比武的时候那个不自量力跟朱雀较劲的那个丫头,是吧?”
水清自知理亏,默默地点点头:“虽然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毕竟欺骗了你,所以……如果你说再也不想看见我……我完全能够理解……”
陆行简撑着身子勉强靠墙坐下来:“你想得倒美!”
“啊?”水清不明所以然。
陆行简开始如数家珍似的叨唠。
“我被害成这样是因为谁?”
水清嗫嚅道:“我。”
“谁把我骗得这么惨?”
“我。”
“谁害我耽误寻找沈晴晴?”
“我。”
“谁在路上惹事生非?”
“我。”
“谁害我莫名其妙得和沈晴晴订下婚约?”
“我。”水清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忽然觉得不对,低声道:“不对,这个和我没有关系啊!”
陆行简拍地道:“怎么没有关系?这个道理太高深,现在告诉你你也不懂……总之,你你犯下了很严重的错误,险些误了我的终身大事,还害我差点丢了性命。”他话说得急,气呛到了嗓子,咳嗽了两声,继续道:“现在……我被人下毒,身受重伤,你说,怎么办吧?”
水清悲伤地看着他:“那……大不了你毒发身忙了我挖个坑把你埋了,然后跳进去陪葬,一命抵一命……这样可以了吧?”
陆行简斜眼瞄了她一眼:“少咒我,我长命百岁福如东海者呢!”他顿了顿“…只要找到一个人,我就死不了……”
水清看着他:“谁?”
碧林掩映下的藏剑山庄依旧气势非凡,同四神帮盛大的场面和热闹的排场不同,这里静寂而庄重。凝聚了岁月痕迹的石阶陪伴着微微剥落了红漆的柱子,在落叶搅动细风的声响中默默站立。
一尘不染。
一如往昔。
即使是隐居在山间的帝王,终究也脱不了异于常人的气魄,就如这上了年岁的山庄,就算无人看守,它的平和与威严一样震慑人心。它的庇护让人安心与敬重,所以你永远不必担心身在此处的安危,而唯一要担心的,是,你是否是它真正的客人,或者主人。
“我不懂。”水清扶着陆行简,站在藏剑山庄的大门前发呆,“你要找的人是藏剑山庄的庄主?”
“是啊。为什么你总有那么多为什么呢?”陆行简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我在被毒死前一定是被你烦死吧……”
水清迅速将他丢在地上,不满地冷冷对峙:“你是他是未来女婿,没有必要再让我假扮成沈晴晴的样子,他自然会救你。”
“你能先扶我起来么?”陆行简在地上作忧怨状。
水清摆出不得答案势不罢休的架势。
“到底是谁害我成这个样子的……”他淡淡道。
水清无力地翻了翻眼睛,大力将他扯了起来。
陆行简见好就收,慢慢说:“如果我没有把真正的沈晴晴带回来,就算我是他亲儿子,他也不会救我的……说来话长,等我原原本本地说与你听,大概我们只能黄泉路上再会了……”
“我懂了。”水清吸了口气,“我知道,这是我欠你的。但是,你会告诉我怎么做吧。我对这里,这个世界,完全不知道……”
“放心。”陆行简灿然一笑,“还记得我告诉你庄主的名字吗?”
“沈剑。对吗?”水清问。
“啊,晴晴!你怎么知道我来接你回来了!”藏剑山庄的大门豁然洞开,那里,衣着古朴的藏剑山庄庄主带着众家丁丫鬟迎接他离家许久的女儿。
而水清,茫然地一笑。
“小姐,热水已备好,请入浴。”丫鬟轻轻对水清说。
水清回过神来,微笑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你们辛苦了,先出去吧。”
屏退了丫鬓,她坐在大大的浴盆里,拨着飘浮的花瓣发呆,思考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那个面容威严,却在看见女儿时流露出宠溺与几分孩子气的沈庄主并没有对她起疑心,只是一个劲夸赞女儿出去一番变得乖巧懂事。他并没有陆行简口中所述得可怕如斯,还是真得只是因为宠爱沈晴晴的缘故?而陆行简自回来之后数天都不再得见。现在她只能无所事事地做个大小姐。
“咦?”她抬起左臂,发现上面有一个银灰色的奇怪印记。“是在哪沾的……”
她用力搓洗了一番,发现毫无用处,那印记虽不明显,却也极难洗掉。水清心头虽然困惑,但也不当回事了。
沈剑年岁不轻,看来是老来得女,所以才对沈晴晴加倍宠爱。陆行简这大大咧咧的人见他亦是庄重,但他听到女儿直呼其名时也不甚在意。对了……阿福呢?阿福不是花花的小厮吗?
水清想起自己还有可能在这里遇到一个认识的人,忽而兴奋不已。她迅速跳出浴盆,着好衣装。
“小姐……”丫鬟迎面走上来。
“我想自己走走,你们不必跟来了。”水清温言道,见那侍女依言退下,又叫住问道:“阿福……可回来了?”
“回小姐,回来了。”那丫鬟答道。
“那……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水清小心地问。
藏剑山庄极大,园园林林蜿蜒至了山顶,不管水清怎么逛,每天总能发现陌生的园子,总会迷路。她依着侍女所言去寻阿福,不想三转两不转又迷失了方向。她揉着头发困惑不已,又不甘心原路返回,索性任意走。
春寒料峭,桃花却已是飞满枝头,水清不防这里确有这么一大片桃花林,纷繁灿烂,恍若仙境,信步走去,淡香袭人。她不觉有些痴了,不知不觉向林深处走去。
落英急飞,一个飞动的黑影刺破了桃林的平静。
剑光所至,花分瓣飞。
那少年练剑练得甚是专注,水清不觉近前他尚不觉。眼光淡然,目所视处,止水不波。水清每每瞧至他要刺破桃树之时都禁不住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却看他平淡如常,即使力道使至十分,亦可收放自如,撤剑易如覆掌。似世间之事,都在意料之中。
她见那少年剑招舞得飞快,招招利落快狠,眼光追随不及他的身影,不料剑也可被舞得如此漂亮,一时呆住,直至那少年收剑还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他挥剑回鞘,不知在想什么,看着那纷红的一片出神,伤于剑下的桃花正忧伤地缓缓落下。
水清站在他的身后,不觉有一分紧张混合着莫明熟悉的感觉在心头涌起。连她自己也说不分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风吹动少年黑色的衣襟,一并轻轻拂弄他鬓角散落的发丝,直到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慢慢侧转过来。
“哥!?”
水清失声叫道,除却修长的头发,古装的衣冠,那少年的相貌身段俨然就是她的哥哥水寒!
他看着她,脸上毫无感*彩,只看了她一眼,便一声不响地走过。擦肩而过的的时候,水清原本惊喜的心被这促不及防的错愕击得粉碎。她反手紧紧扯住少年的袖子,哀声道:“哥哥,我是清儿啊,清儿,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和姐姐都很想你!…”
少年在水清期盼的目光中缓缓转身,低垂了睫羽,看了她一会儿,轻声道:“少主……恕在下还有任务在身,不能奉陪。”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我是水清。”水清眼中含着泪水,皱了眉头,却固执地扯了他的袖子不肯放手。连声音都一模一样,可是这冷漠的礼貌和平淡的表情却显然是另一个人。她心中困惑,却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看水清一直不放手,也不再说话,也不强行离开,只是站着,淡淡地看着她,眼光即无倔傲也无关切,直如一潭深水,波澜不惊。半晌,眼光慢慢抬起,水清随他的视线而转,只听他隔了很久终于又说出的一句话:“回来了?”
谁?水清不解。
“再不回来这把骨头都要被折腾散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回应道。
水清转头,看见陆行简打着哈欠回应道。他一个翻身,从树上落在少年面前。
“你伤怎么样?全好了吗?”水清看见陆行简活蹦乱跳的,心头松了一口气,一扫刚刚的伤心,快活地拍了他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