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异常安稳,数日的疲惫和担心似乎都可以暂且搁置不理。当隔窗的白光终于踢开水清的疲惫,唤醒她的意识的时候,她觉得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楚。
然后,她看到了个重叠的人影不断不断在眼前晃悠,晃悠,终于不再晃的时候,重合成了一个人的脸――陆行简。
“晴晴猪,可知现在何时?”他笑眯眯地问。
水清瞧着他分外和蔼可亲的笑容,心中直打鼓,道:“反正不早了…….是吧?”
陆行简不知从哪里拿来一个大纸板,猛地拍案而起:“你也知道!”看到水清骇了一跳,咧起嘴巴坏笑,很是满意自己达到的效果。“你个猪你昏睡了多久可晓得?!本少爷累得要死把你抬过来,你还呼呼睡!你睡什么睡,我追踪你这么久都还没这么睡过!……”
水清睡时体内觉得微暖,此刻不知为何醒来那股体内的寒气又霎时冲上了心口,她不能自抑,脸色一青便要往后倾。
陆行简看在眼里,一愣,急扶在水清后心:“晴丫头,你不要晕啊…好不容易醒过来,有话好说嘛!…”
她觉后心一暖,似可与那寒气抵一抵,可那刺骨的寒气还是刺痛得她眼里盈满了泪水,她吸了口气,睁开眼睛,汪汪地看着陆行简:“我饿了…”
他心情极其复杂地看着水清一眼,忽然发现“沈晴晴”这丫头出去了一圈功力见长,自己真得是无可奈何了……
“我想吃鱼…”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陆行简眉毛抽搐了一下,咬牙道:“好好…要吃什么都依你…”
饭菜很快上来,水清抬眼一看,不觉目瞪口呆。
鲤鱼、青鱼、鲢鱼、草鱼、扁鱼,鲫鱼、桂鱼……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的满满摆了一桌子,清蒸,红烧,烧汤,各种做法应有尽有……
水清拿着筷子的手有点发抖,她询问似地看向陆行简。谁知那本来撑着下巴的少年眉毛一挑:“不够?”说着便要再起身冲出去。
她急拉了他的衣襟:“不是不是……是,太多了。”
他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肘着下巴,散散应道:“那倒无妨,你尽管吃吧。”说罢,也不再言语,只闷闷盯着水清看。
“你一起吃吧,我自己也吃不了这么多。”她试着微笑,虽然是顶了“晴丫头”的名字,心头还是有几分感动。
陆行简斜倪了她一眼:“你忘了我不吃鱼么?”
水清喝着鱼汤,怪道:“不记得,为什么?”
他转移了目光,眼神晃晃地不自在,挡不住水清好奇的目光,纳纳道:“那个刺有点麻烦……”
水清哈哈一笑:“你以前被刺卡得很惨是不是?”
陆行简被戳到痛处,大为光火,正要发脾气,忽然看见水清把一勺鱼肉放进自己碗里,灿然一笑道:“吃吧,我刚刚挑好刺的,保证安全。算是报答你的搭救之恩吧!”
他霎时一愣,不曾看到过的纯净的眼眸和笑容,数月之前的晴丫头眼睛里总是闪着古灵精怪的光芒,这,还是她吗?
水清迷惑地看着他,他脸颊一红,自觉失态,恨恨道:“你这里面可不知有什么阴谋诡计,为了为民除害,我身先士卒,冒着生命危险吃了你这鱼肉……”
水清嘿嘿一乐:“想吃就吃嘛…那么多说词…”
“真没有毒?”他警惕地问。
“你把鱼肉还给我。”她恨恨道,抬眼却看见陆行简已经开始大嚼特嚼。
她现在心里认定,他不是个坏人。可是,现在这个内息尚弱的她,是如此依赖被人庇护的安全感,她怎么能说出真相呢?
“什么人伤了你?”陆行简拍着马头,回身扶水清。“我一直想问你,没来得及,四神帮祭祀会上他们都没下得重手。到底是谁伤了你?”
水清低头支吾,一直不知如何应对。
“连藏剑山庄的人也敢伤,分明是嫌命太长了!”却见陆行简眼中一星火光闪过。
“其实,其实,我不是……”她咬定决心,正欲说,却又被陆行简打断了话。
“拿好你的玉佩,不可再随意丢了,你老爹虽然宠你,但丢了这个他也是会动怒的。”他在水清低声惊呼之前,便将她拦腰抱上马,又道:“我已寻得阿福,让他先行回去报信了。我们得快些赶回去,若初十前再不让那两个老头看到活蹦乱跳的你,他们定废了我不可……”
我不是沈晴晴啊。那一句声声地卡在她嗓子里,就是说不出。这时间,哪里寻得到真正的沈晴晴?他会因此受她连累吗?
“你刚想说什么?”陆行简的思维跳跃极快,回头又瞧向她。
她抬头支吾,迎着他清澈如水的眸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道利光飞过,陆行简打了个激零,头猛地一撤,那银光正擦着他的鼻翼而过。
“我的娘喂哟!谁这么不要脸?”陆行简愤愤回头,却又有几个飞镖接二连三地飞过来。他在马背上跃身而起,左手抽过背上的竹笛子,横着一扫将余下的几个飞镖打回过去,右手又在水清腰间一揽抱下马来挡在身后。
四个白衣人从四角而上,各持着刀剑鞭棍,站定对峙。
陆行简冷哼一声:“几位兄台有何贵干?”
一个似是为首的人道:“在下等只是奉命行事,无意为难。这女子是四神帮的侍婢,擅逃出来,如今我们要将她带回去。”
“那我不乐意,你就说你怎么着吧?”陆行简说着,手上使力,将水清又贴身拉紧了许多,那一脸挑衅的坏笑让水清想起了多年前某个爱装强作势的小混混横着鼻子说“这是我的妞你怎么着”的样子。她想着想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为首的白衣人看这二人混不把自己当回事,不禁怒从心中生:“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说罢,互相一使眼色,冲杀上来。
水清一看这阵势,也笑不出了,她瞧出这四人身手不凡,暗自焦急如何应对。四对二虽然没什么胜算,不过总比四对一强。她想着,伸出掌来摆开阵势,“啊”的大叫一声就要冲上去。
陆行简本来笑得气定神闲,听得水清一声怪叫反倒吓得一哆嗦。转身一看她便要杀出去,一伸手又把她抓回来,道:“你叫什么?”
水清一脸茫然:“我壮一下声势啊!增加杀气!我可以帮你的!”
陆行简闻言哭笑不得,反手逼退从后方攻上的刀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乖乖站着,这点喽啰我还对付得了。”
言罢,他目光一凛,转动手中的竹笛,左右相击,电光火石间,这四人已然被制住了穴道。陆行简撤回笛子,扶起还在发呆的水清:“咱们走吧。”
“你怎么那么快?”水清坐在马上呆呆地问。
“为我倾倒了吧?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接受你的以身相许。”陆行简挑挑眉毛,自顾自地哼着小曲。
水清一翻白眼:“谁要嫁你了?苍龙已经够臭屁了,你居然比他还找不到东南西北……”她顿了顿又道:“给我把配把弓箭吧,我真得可以帮到你。”
“就凭你现在?”陆行简说着在她后心一点,她心口一凉,不觉歪倒在陆行简胸口。
“你…你无耻,你明知道我内息不足,干嘛专挑我的弱点?”她恨恨道。
“那你强点在哪里,你告诉我?”
“……我讨厌你……”她纳纳道。
可是不知为什么,心头居然暖暖的。
他们一路且行且斗嘴,倒再无甚大事。陆行简心中暗自奇怪四神帮为何这么莫名其妙地追击,却又这么经而易举地罢手。但他天性自由不羁,无人来扰,倒也乐得清静,索性不去想那么多。
又赶了两日路,却觉重镇间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好在“晴丫头”气色愈好,以防多事,这日他特地买了一套男装带回客栈。
“这是干嘛?”水清不解地问,心头却欣喜,她早就想试试古代男装了。
“你穿女装,我们男女授受不亲,同骑一匹马不方便。”陆行简振振有词。
水清白眼一翻,敢情我穿了男装就不是女的了是吧?这是哪门子逻辑?
“我们可以不骑一匹马。”
“我看出来你明明想和我骑一匹马,你装什么装?”
“……”
待到出城镇时她才明白陆行简是何用意,原来四神帮不知有何背景,居然能让官府贴出通缉她和花花的画像四处核查追捕。想想为这两个丫头,委实也太过大动干戈。可是她们大闹了一场祭祀会,还探破了朱雀的秘密,也确实闯下了不少祸端。
正想着却走到了城门口,她压低了帽子,围紧了脸,低着头想蒙混过去。心中暗骂哪一个画师,偏画得还当真有几分神准。
“喂!你!说你呢,把帽子摘下,去那头作检查!”那守门地大声呵道。
“这位大哥,我弟弟身染重疾,面貌丑怪,怕吓着大人。”陆行简伸手作了个揖,顺势将串铜钱放在那守卫手中,“我们急赶去冬临城看病,还请大哥行个方便。”那人掂量着手中钱的数目,嘴一咧,挥挥手道:“走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