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一惊,后退一步。却见一支利剑直贯穿门壁,只差分毫,定定在她的眼前。她甫一分神,剑已在向后抽动。她对这门只看得最后一眼,就见花花飞身仗剑跳在自己面前,一边对她挤眉弄眼的使眼色,一边急急挥剑而上。她哪里不晓得花花的意思,便作势边打边退,抢在朱雀出门前离开她的视线范围。但她还有顾念,始终拿不定主意走不走。
“小贼!哪里逃!”花花飞手投出一枚暗器,“恰巧”被水清接在手中,又瞧见花花已经是急得张牙舞爪,便只得一狠心,撤身离去。
“罢了,不要追了。”朱雀遥遥地招呼,花花这才龇牙咧嘴,仇恨万千地回到朱雀身边,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水清回到玄武院落,确认自己安全后,便迫不及待打开手中的“暗器”。一个字条跃入眼帘:老头无碍,你静等,我自有安排。
是花花的字迹。那是说权勿用没事?要她静静等候的意思吗?
水清想。得着消息,她觉安心许多。她很信任花花的古灵精怪,她既然说有安排,那么她就权且静静地等待吧。
虽然,有点不安呢。
自这天起水清见花花常尾随朱雀左右,别提说话,就是想交换个眼色都难。她努力调理内息,已有缓解,却自那次受了冲撞之后难以提气运作,纵然如何着急也无可奈何。她不能改变玄武的主意,她也不能见花花问个明白,满腔心事也不能说给谷梦一干人听,真真要急死了!
“你好像对那剑很感兴趣?”玄武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手中的长箫。
“嗯…”水清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为什么选兵器的时候不选把趁手的剑?”他侧了脸,看向水清。
水清淡淡地摸着手下的弓:“不适合自己的就是不适合,更何况有些东西是不能替代的……”
玄武眯起眼睛,面色白晳,泛着玉一样冷冷的光泽。“看看也不错,明天起跟着我吧。”
言罢,信步走去。
“是。”水清福了一福,眼光一直盯在玄武衣襟上的银白剑柄,碰撞在衣衫上,那摩挲的声响,像是某种会迷惑人心的召唤。
祭祀会。
像四神这样的人物,盛名当头,显赫与名声自是无与伦比。
可是,这也恰是他们的可悲之处,即便是自己的生日仍然会成为江湖众人争权夺利的借口,觥筹交错,波光剑影,谁又会是真得在乎呢。
苍龙指尖从一张娇美的脸庞上滑过,引得那半睡半醒的美人一声娇嗔,便含笑拉上衣领。
华贵的纹路,在衣袖上构筑龙的轮廓,鬓丝轻飞,微微轻扬的眉头,掩不住少年风流的得意,然那回眸中一瞬凌厉的光芒,却恰恰泄露了他不可一世的霸气。
他是四神之中的王者,他是苍龙莫颜。
当晨光在他的脸上镀上一层光亮的侧影时,水清着实愣了一愣。这不是她所认识的苍龙,他没有这样多的威严,他只是个吊儿啷当的花花公子,他……见苍龙忽而回视她,目光灼灼,她呆看了半晌,忽而意识到了什么,慌忙低了头,顺便哽住了心头涌上的许多许多困惑。
玄武顾盼神飞,信步摇着扇子,妖媚莫可逼视,眼光所至之处,男女老幼具不由得脸泛潮红。他瞧见了水清的异样,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捧了酒杯,遥遥呼道:“希渝。”
水清顺了他手指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色铠甲的少年在几丈开外坐了下来,举了酒杯与玄武遥相呼应。他面色冷峻,双唇极薄,高挺的鼻子在晨光下打在脸上深深的影子。身旁除了一个侍剑的少女,余下却都是男子。人不多,神色却一例的淡漠异常,显得与这热闹的大院格格不入。
这是她不曾见过的人物,但这四神帮里衣着具白的人也不多见,想必便是那行踪不定,最喜独来独往的白虎占希渝了。连见到关系最亲密的玄武表情也极冷淡,水清想不到他是不是还会对着谁笑得出来。
“曼冬呢?”苍龙一边冲白虎点头,一边侧过身问玄武。
周锡堃却抚着箫管,嘴角微扬,道:“女子穿衣打扮总要花些时候的。”
正说着,却见朱雀衣袂飘扬,衣袖一拢,却已是坐定在自己的座席上。“处理些事情,迟了些来,还望苍龙见谅。”说道,微低了头,对着苍龙福了一福。
苍龙含笑道:“哪里,姑姑事体繁重,我们等些时候,本也是应该的。”
水清先前只知四神皆为帮中首领,却不知苍龙等人对朱雀却还要姑侄相称。此刻听见大感意外,但想想那朱雀年近三十,这三人却不过弱冠之龄,若以姑姑相称实在也不奇怪。
苍龙,玄武,白虎具已入坐,三个少年本就各有绝世的风姿,朱雀虽要大些,容貌却是极美。四人皆着白衣,这鲜亮洁净的颜色在众人当中甚是抢眼。更何况江湖中人大多风里来雨里去,却都是提着一条命在拼杀,多着风尘之色。似这般通身白衣的洁净却是不同的。
这到底算是什么爱好啊?水清暗暗地想着。她四处打量,总觉得哪里不对。却见朱雀含笑似无意地瞟了过来一眼,微微眯起的眼神却是有了很多挑衅的意味。她只一怔,朱雀便调转了视线,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她猛然意识到了自己忽略了什么,她抬起头,手心在不停地出汗。
花花不在这里!朱雀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水清盯着朱雀看了半刻,使劲揉着自己的手指。石曼冬似是不经意地抬头,微笑间与水清目光相触,一瞬的电光火石,弯弯笑意里冷冷的光芒。回眸一转,朱雀已看向别的方向,但只那一霎的眼神就可以说明问题了。
“我…我忘了东西在房里…”水清支吾着站在玄武旁边。
“去吧,别耽搁太久。”玄武扇子轻轻一点,示意允可。
水清无处着手,只凭直觉又到了朱雀的院落中。她穿得还是那日花花为替换她着的桃红衣衫,只傻傻地想也许有那么点可能性,故意地让朱雀看明白那日闯进去的是她不是花花。但不想朱雀早看得分明。
她正发着呆,一只大手猛地掩住她的口,又迅速拦腰一揽,便如拎起小鸡般将她抓到了角落里。她本能地反抗,却发现那人越箍越紧,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以至于她在挣扎间都能闻到这人身上淡淡的竹叶香味。
“嘘!…”这人将食指比在唇前,轻轻地松了一点气力,这样水清终于可以透过气来。
那人也方平息了气息,仔细打量了水清一眼,愣了一下,忽尔诧异道:“咦?…你不是啊…”
借着透入这阴暗角落的晨曦光芒,水清这才得以看清这人的面貌。见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少年,着青色的衣衫,脸颊瘦削却有着很漂亮的轮廓,眼睛里透着灵秀和俏皮的光芒。他发丝有些凌乱,额上用草绳随意编了个绳饰,发间还残留着半片叶子,一身混着青草的味道,气息未平,像是刚从林中飞奔而来。
水清言语不得,只睁大的眼睛看着他,看他的表情由紧张到平静,渐渐地又有些困惑,搞不懂他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忽然,他灿然一笑,摸着后脑勺,显得有几分愧疚,道:“啊呀,姑娘,真对不住。我好像认错人了…你莫要声张,我可不是坏人,我,我只是好奇来这里转转。”
水清暗想:鬼鬼祟祟地来到这里,哪里又像是好人的作为了?但她受制于人,自知不是对手,便索性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那少年大拳一抱,向水清微一揖手:“那姑娘,我还有些事情。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啦!”说罢,也不待水清回应,便又风似的没了影踪。
水清此时方松了口气,轻轻道:“后会无期就好了。”心底却不由得对那少年爽朗大方的作风生出几分好感,轻轻扬起了嘴角,心头的阴霾不觉少了几分。
“你说朱雀圣主到底是什么用意?前些日子明明选定了花花作御剑的待女,今天却又突然将她关在‘幽狱’之中。这到底是为何?”一个翠生生的声音响起,水清神猛地一怔,屏了气息,隐了身形悄听。
“哼,那丫头得风就是浪的。保不定哪里又惹怒了圣主,理她作甚!”这一声音又尖又细,音调里满是愤愤不平,“干什么偏要我们去送食物,谁要去那个鬼地方?!”
“好了好了,小声些。被旁人听到怎么办,你我不过都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压低了声音,四处张望了一下,又快步走开。
水清直听得心惊肉跳,“幽狱”听名字就绝然不是个好去处。她一想起权勿用曾被巨石铁链紧紧锁住的样子就头皮发麻。花花不过一个功夫平平的女孩子,又性情急躁,哪里能忍受得了那种苦头?而朱雀前后对待花花的差别实在太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