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勿用心中暗道不好,一条铁链甩来,猛地切断了缚住水清的绸带。水清气息微通,又因拉力猛断而重重地摔了出去,直摔得她五脏六肺都颠了个。
石阶棱角恰击在她胸前府中穴,霎时便如针锥刺穿过去。她挣扎着爬了起来,体内气息一片混乱,感觉府中穴中的微凉的气息正从蔓延到四肢百胲,那本来让人清凉舒适的感觉却是寒意越来越重。
“快走!”权勿用大吼。
当声音传至水清耳中时,声音却变得分外浑噩。她茫然地站着,觉得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朱雀却丢了权勿用,向她袭来。一掌击上她的右肩,却感受到了一股轻微的反噬之力。她微怔一下,急忙撤了手,眼中透出不能相信的神情。水清体内翻江倒海一般,退了几步,忽觉背后有人扯着她。她身子不由自主,只觉朱雀的银鞭和白绸舞作一团,眼帘中的世界渐成一片昏暗。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身处陌生的房间里。窗棂半开半合,微微能嗅到窗前芳草清香。阳光在树叶上反了光跳脱进屋里,那一个亮闪闪的叶子便如黄金锻打的薄片,随微风轻轻跃动。
她试着提运内息,寒意虽消,体内的气息却是支离破碎,她试着收拢一些,回复了不足百一便浑身乏力。她试着坐起,仍觉吃力。忽而背心一个温暖的手扶来,她便放松很多,借势坐了起来。
“小心一点。”那声音放低了调子,好像生怕太大会惊了她一样。
白衣上印着金色的水纹,水清甫一抬头,却瞧见莫颜关切的眼神,着实惊了一跳。她又打量了下自己,发现自己衣服好像变了样子,倒有几分像花花的着装,而自己分明穿的不是这件,这事委实匪夷所思。自己又怎么会在苍龙的房里?
见水清一脸茫然,莫颜微笑道:“是不是锡堃常罚你做苦工却不与你饭吃啊?怎地饿昏在我门前?”
“咦?”水清更迷糊了。不管怎么样先离开这里吧,她对自己说。
她气力稍稍恢复一些,便下了床,看着苍龙勉强扬着嘴角道:“不是,可能…可能是我最近练功练得太累了吧……谢谢你,我走了。”
苍龙见她无碍,一笑回身坐在桌前,自斟一杯茶,叹道:“唉,这样便算谢了么?早知如花美眷如此薄情,刚刚就不该错失良机。可惜可惜……”
水清不十分懂得那话里的意思,只是不知怎得脸有些发烧。她低了头,想要转身离开。苍龙也不再言语,眯起眼睛,斜睨着窗外风光,品了一口茶,风触青丝轻飞在耳畔。
她余光所至,看到墙上挂着一张棕色的大弓,弓下悬着一筒箭。心之所至,停了脚步,怔怔地看了半晌,道:“是好弓呢……”
莫颜笑道:“可惜没有机会用上呐。总想哪一天隐在山林里,便拿着这弓,当个山野猎户。自食其力,该是何等惬意。”他把玩片刻杯中茶叶,抬头看着水清,却意外地看到她一脸笑得粲然。
“这倒是个好主意,我也很喜欢这样呢。”水清低头抿口一笑,明眸清转。窗棂上阳光轻轻翻转,映着这笑得灿若桃花的少女,说不出的娇俏可爱。
莫颜一时怔怔,失了言语。待他反应过来,那个身影已从门槛上飘过,空余片片落花,随风飘进屋宇。
水清一路思索着之前的一切,不得其解,过了片刻恍然大悟。在失去意识前,她恍忽记得有人将自己拉走,醒来却又穿着花花的衣服。难道,难道是花花将自己带出来,又换了衣服将朱雀引开?那,那花花人去哪里了?师傅又怎么样了?
她想到这里,一时惊惶不定。
“跑去哪里玩了?怎地练功不见你?”玄武打断了水清的思索。她支支吾吾一时不知如何应对,眼光所至,却瞧见几丈开外,一袭白衣的朱雀纤纤而立,似是不经意地一瞥,裹挟着她贯常的傲然与睥睨。看不出喜怒,她对着玄武微一颔首,便施施然离去。她身后随着四个婢女,皆着淡碧色的衣衫,当中一名圆睁着眼睛对着水清作鬼脸。不是花花又是谁?水清微觉安心,心中却更是疑窦丛生。
“我今天不小心摔了一胶,头有点晕。”她说着谎,脸不由自主的红了。
玄武看得分明,也不以为意,道:“今天也不必你再练功了。带你去个地方。”
水清便随着她走,不一会儿便走至一座屋宇前。
她看着玄武:“这不是存放武器的库房?”
“是啊。”周锡堃懒懒地道,“挑一件趁手的武器去吧。祭祀会明天就要开始了。”
水清心中一动,走了进去。那屋里各色兵器都有陈列,不像朱雀只清一色的鞭子。当中以剑居多,还有配有利刃的折扇,匕首也以大小顺序极整齐地排列着,还有各种极稀少的胡刀。这些器物大多雕饰得极其华美,轻重有别。有的份量就像是专为女子而定,也有的样子庞大复杂,份量却极轻。她瞧瞧那个,看看这个,始终拿不定主意。
正自犹疑,一个在角落中的东西吸引了她的视线。那东西相比其它华丽非凡的武器显得简陋单薄了许多,没有什么细致的纹路,木柄和弦线也非佳品。
那是一把弓。
水清微微一笑:“就是你了!”
她迎着阳光带着那弓走出屋里的时候,玄武似乎并不意外,唇角微动:“你还是选这个了啊。”
“啊?”水清困惑不解,却见玄武摆摆手道:“没什么。今日你好好休息吧。明天开始这里就不得清静了呢。”
水清摸着手里的弓,想了想,忽道:“等一等。”
玄武加身,眼中是询问。
“我听说四神都要选出一名婢女以武会友,是真的吗?”她小心地注意着自己的措辞。
玄武挑起眉毛:“你刚刚知道么?”
水清瞬间觉到一丝小小的挫败:“胜的人可以得到祭祀会的剑吗?”玄武沉默有倾,道:“与其说以武会友,其实不如说就是为了这把剑吧。”
“这把剑不是本来就属于你们的?”水清诧异。
“是属于‘四神帮’,不是属于‘我们’。”玄武缓缓道。
水清道:“你想要么?”
玄武不语。
“你会让我去比武么?”水清又问道。
玄武回头看了她一眼:“不会。你去,不过送命罢了。”
水清心中一紧:“那你,又为什么要亲自教我武功呢?”
“可能,是因为我比较喜欢你这样跑得快得丫头吧。”玄武想起同苍龙初见水清时的情景,不禁笑出了声。
水清却是一头雾水,她心中只是盘算着,朱雀必定加强了防范,若想得知师傅的安危,只有参加祭祀会这一条路可寻。而且,她还记得玄武身上挂着一柄酷似夜魅剑的饰物,如果能有机会赢,也许可以从玄武那里探知分明。
“让我去吧。无论如何,我就是拼了性命,也会将那把剑赢回来!”这是她现在惟一的办法啊,她深知自己这数月之功恐难以在众多高手中立足,但是她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来探知进一步的状况。
玄武停了一下,轻轻道:“你若想参加,也不必非以四神的婢女身份去,以你个人身份,一样可以参加。四神帮于此向来不在意的。”他回转了眼光,又说,“这样未尝不好。因为你自己去,点到即可。若以四神之名去,便只能死战。”
“怎么?你不知道么?”谷梦托着下巴眨着眼睛,“关于剑的祭祀会这不是第一次了。听说是把很古老的剑呢,就像是一种地位的证明一样,在谁手中,谁就就被默认为江湖中的头头儿。说起来,四神帮不可能真的把这把剑让给别人的。今年也不可能输掉吧。”
这就是原因么?因为不能输,所以必须死战?水清心中犯了踌蹰。如果真得是夜魅剑,拿到的可能性也很低吧。她定了定神,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去找花花吧。她有太多的疑问要问她,也有很多事情要同她商量。
那是水清再熟悉不过的连廊,朱雀的庭院。平日悄悄来过多次,也没有这一次来得忐忑。她坚信再碰到石曼冬决然没有好果子吃,便放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你是我很看重的丫头…”水清听见朱雀的声音,她沉吟有倾,加足了份量,道:“不会让我失望吧?”
“承蒙圣主眷拂,婢子一定全力以赴!”这是花花的声音,水清的心猛地一收紧,花花被朱雀选为比武的侍女了?
屋里一阵静默。
隔了一会儿,朱雀懒懒的声音像焚香一样悠悠然飘起:“你,到底是在袒护谁呢?”
花花的声音止水不波:“婢子知道上次擅自闯入圣主的地牢实在是可恶得紧!可是,可是我也只是贪玩而已…绝没有别的意思…圣主这么看重我,我以后是再无二心的!”
果然是花花!水清在心里默想,有些宽慰,却又有说不出的痛楚,在心口划出丝丝的裂纹。
“谁在外面偷听?!”朱雀的声音瞬间高了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