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灼灼的目光对上花花清亮的眸子,“藏剑山庄的千金独女———沈晴晴?”
水清同花花分别之后,心情总不能平静。她时时想着那老者的话,难以回过神来。偏偏这几日玄武天天来与她对招,要求甚是苛刻,她半刻也不得空。想待夜间去,便花花又叮嘱石曼冬常在夜里去那里活动,也去不得……
啪!
玄武一掌切下水清发间的一支钗子。那细器摔落在地上,清脆之声叮叮地剥落人的神经。水清猛地怔过来,呆呆地看着落地的钗子,不知说什么好。
“怎么心不在焉的?”玄武眉头微蹙,疑问的语气反冷淡得像是一个陈述句。
水清半晌不语。
玄武一挥袖:“罢了,今日到此为止。歇着罢。”说罢转身而去。
水清此刻哪里有心思练功,她巴不得玄武快些离开。玄武前脚刚出门,她便杀进厨房,极麻利地切下一块熟牛肉。手脚之利索连她自己都觉得吃惊,原来一个人想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潜能是超乎想象的。
她蹑走蹑脚地潜入朱雀院中,四处探看,见无甚人注意,便溜入武器库中直潜密室。
那老者看来与之前无甚改观,恹恹无神,却在嗅得肉味时马上精神百倍,挣起了身子带着那链子铮铮作响。
“是肉!”他瞳孔中黑多白少,睁作起来,在黑暗中显得犹其明亮。
水清怯怯的应声,将肉捧至跟前,道:“是啊。我按约定给你带肉来了。
老者哈哈大笑,余音在密室中回响,显得几分诡异。“啊,你真是个好娃儿!”说罢,急捧过肉,痛快地啃将起来。
水清心中虽焦急,却仍是默默不语,耐心等到他吃完肉,咂摸着嘴回味的时候,方才轻轻道:“请教老前辈尊姓大名,该如何称呼?”
老者咽着口水,大手一挥:“名字算个狗屁!谁的姓天生尊,谁的名落地便大了?无非是些个握权把势的人一厢情愿强要别人记得的。一翘辫子进土了,还不都是白骨一堆,全都是没有用的!我最看不惯这一套一套的,你且与我平辈讲话即可,不要学那一套俗人之举!”
水清想这老头愤世嫉俗,张狂不羁,倒也有些意思。
“那…我叫你什么?”
老者想了想,笑道:“啊!既然全都没有用,你便叫我‘全无用’即可。”
水清听了不禁哑然失笑,道:“倒真有趣,可是我瞧这几个字不大好看。改几个字可好?”说着便借着密室的微光,在地上写下“权勿用”三个字。那老头看了直拍手叫好,道:“还是你这女娃儿心细!我开始喜欢你啦!”
水清与他闲扯了这半天,心中早已是焦急:“我们言归正传吧。你知道夜魅剑?”
权勿用向后靠在一块巨石之上,意态悠闲:“知道。”
“那请告诉我这把剑在哪儿?”她眼中一抹欣喜,向前近了一步。
“不知道。”他这几个字说得简单利落,在水清听来却是如惊雷滚滚。“什么?!”
权勿用瞧在眼里,嘻嘻一笑:“你也不用急。我虽不知道它的所在,却也不是无迹可寻的。只不过……”
水清心头又燃起一丝希望:“只不过什么?”
他微作怅然:“这夜魅剑是世间少见的妖器,虽为剑,却极具灵气。只能自择其主,旁人想强求却是如何也求不来的。”
她松了一口气道:“那也没什么,我本来也不是想占有这剑的。只不过我碰到这剑时,被它的白光吸到这个地方。我想回去却非得借助这把剑不可。我只要借用一下,它选谁作主人对我来说却不重要。”
权勿用眼中光亮灼灼,他翻起身,说道:“你见过这剑?亲眼看到它发出白光?”
水清看他神色大变,茫茫然点了点头,不解这老头为何对这不干紧要的小细节如何感兴趣。“你说有迹可寻,该从哪儿着手呢?”
权老头眼中的光芒一敛,复又成了懒懒的神态,也不接水清的话,只道:“你可会武功?”
水清不解其意,点点头。
“比划比划给我看看。”
她也不懂这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想好不容易才有这一条线索,只好耐着性子慢慢来。便起身将周锡堃授他的那套“斩雪掌”认真地打了下来。她天资聪颖,一时半刻虽打不来玄武的功力,但招式却还像模像样。谁知权勿用看了,却大不以为然,道:“谁教的你功夫?花里胡哨的,半点用处也无。”
水清道:“是玄武。不过,不是这掌不好,是我才学功夫,根基还太差。这本来是很厉害的。”
老头微一动容:“周锡堃那小子亲自教你的?”见水清点头,又道:“眼光倒不错…那他怎的不授你半点内功心法,便要你先学拳脚?啊,是了。算算日子也近了呢…想这小子急功近利,只图一蹙而就,却全然不顾你这女娃的性命了…哈哈,不过,这于我倒不是件坏事!”
水清见他自言自语,声音模模糊糊,也听不分明他在说什么。“到底去哪里找夜魅剑呢?你怎么总是岔开我的问题?”
权勿用忽地止了笑,正色道:“我允诺你,一定助你拿到夜魅剑。但你当下却不能问得太多。”
水清心中疑惑不解,但瞧他前所未有的一脸郑重,确是一反常态。只听老头又道:“你这掌太也没用。若不配合内功心法,练到何年何月也不够保你的命的!”
她道:“我哪里有什么性命之虞?再说,我不是说了么。只是我功力不到家打起来无力罢了,不是这掌不好。”
“那你来打我啊,只要掌碰到我身上,无论轻重便算我输了。如何?”权勿用把玩着白须,眯着眼睛,一脸挑衅。
水清摇头道:“我不和你打,我不喜欢打架的。”
权勿用急了:“你这女娃真傻!多少人盼着和我交手尚且不能,你却…你却…”说着一口气结,呛在胸口便干咳了起来。水清急上前拍他后背,助他顺气。权勿用白眼一翻:“哼,别在那儿假好心了!我看你就是成心想气死爷爷我!…”水清默默不语,任他唠叨。他初时还一通脾气,后来竟说得声泪俱下,“想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木有酒,木有肉,床边无妻,膝下无孩的…也无人与我谈心排解忧愁,现在想对对招解解闷,居然这些年轻的后辈也不将我放在心上,还一口一个前辈呢……活在日头底下,哪里知道我这地牢中的忧戚……”
他越说越伤心,竟自抽抽嗒嗒起来。水清看得不忍,道:“既是为了解闷,那我跟你打就行了。别哭了。”
而且哭得也很难看。这一句水清没有说出口。
“真的?”权勿用眸子一亮,面泛红光,若不是颊边一滴泪,谁会知道这老头子几秒钟之前还在落泪呢。
水清道:“那你可小心了!”说罢只带了三分力,飞掌而上,直冲权老头的面门,谁知瞧着就至近前,只在毫厘之间却被一道奇力撞开。再瞧他,神色如常,身形未动,不晓得是哪里的古怪。她定了定,复又攻向他胁下,胸前,手臂,无一不被无形之力震开。
“怎么样?我说过,没有内功心法,你这花拳绣脚的哪里像个样子。”权勿用一脸嘻笑。
“你这是什么怪功夫?近不了你的身,什么样的招式都没有用嘛。”水清道。
权勿用道:“女娃别应付我啊。你没使全力!”
水清再不敢分神,使足力气侧掌而出,寻得一个间隙,再度攻出。这一次她假作正攻,使到半招又收掌从后心攻入。这与先前直来直去的打法略有不同,这倒略出了权勿用的意料。他便将计就计,故意继续罢着这个破绽不予理会。
水清以为攻势得逞,一掌上去,正击在背上。她这几日掌力渐增,虽不得隔空震花,但击在腕口粗的树干上却也听得折损之声。这掌力击在人身上,少不得皮肉之苦。水清见一掌击上,大出意料,暗自懊悔不该使尽全力。正想着,忽觉那身体不为所动,一股灼热的力道却反噬过来,直逼心口。她手心一震,不觉急退了几步。立在原地大口喘气,一时浑身乏力。
权勿用站转过来,哈哈一笑:“如何?”
“前辈…啊,不,你确实利害。”水清也不计输赢,轻抚了心口,淡淡微笑道。
权老头却眼神一鸷:“若是你与他人比武之时,遇到这方情况该如何?”
水清道:“那我认输便是。”
权勿用冷笑道:“你这丫头真是没点心眼,比起那鬼丫头可差远了。要是你认了输对方也不作罢,偏要取你性命呢?”
水清一呆:“怎么会呢?我与他们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有些人就是爱杀人,得罪他的要杀,没得罪的也要杀。你要寻这夜魅剑将有许多是非,若是不练好功夫变厉害些,如何保得要自己的命?”
水清一怔,熟悉的情景不如怎地浮上心头。
清儿可以不用拿这些弓箭啊。记忆中的微笑,令人如沐春风。哥哥拦着欲言又止的水碧。
拿这个很威风吧!我变得很厉害了,可以来保护哥哥呢。小水清认真地说。
那个少年停了停,眼间一缕忧伤闪过。
因为你变得越厉害,就会身不由己地陷入麻烦中呢。总有一天,会不得已沾上鲜血。他轻轻道。
鲜血?小女孩的眼中露出一些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