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家森有正的作家朋友辻邦生记录了森有正搬离居住了七年之久的公寓时的情景。
在即将搬离的家中,森有正一动不动地坐在窗边。
“他脑海里似乎只有要来巴黎的女儿,好像是在想着女儿现在正飞到了哪里。”
女儿一来到独自在巴黎生活的森有正的身边,森有正的生活便展现了“新的一面”,“极度混乱的生活”开始安定了下来。
从森有正搬家那天的情景我们就可以知道,森有正非常宠爱女儿,但谈起女儿时他却这么说:“我必须注意,不能让女儿太爱我。她必须自己寻找自己的路。我绝不能用自己的思想去影响她。”
森有正说自己和女儿之间的爱之羁绊已经太深了。所以,他要努力做个“总是静静存在的父亲”,并尽力不去超出那个边界。
“我必须成为一个坚强的人,即便面临死亡也不会渴求女儿陪在自己身边。一定要认为女儿的存在本身就是我的喜悦和慰藉。”
森有正说“不能让女儿太爱我”,但实际上,那是在告诫自己不能太爱女儿。
这并不是说父母不可以爱孩子。但是,孩子必须尽快从父母那里独立出去。父母也必须从孩子那里独立出去。森有正所说的“必须自己找寻自己的路”就是这个道理。可是,并不是只要不太过宠爱就可以了,父母还需要注意爱的方式。
很多父母无法满足于“总是静静存在”,明明并未收到孩子的求助,却还是擅自插手和干涉孩子的课题,并坚信那是为孩子好。父母在对孩子说教时总是会老生常谈地说:“这都是为了你好。”
孩子如果毫不质疑父母的话并听从父母的安排,虽然亲子关系看上去似乎会很好,但是,蜜月不会一直持续。森有正说:“成为女儿的好朋友?想想都觉得害怕。”
可能很少有父母会这样想。父母或许更希望自己被孩子爱慕。
但当孩子反抗或反叛父母的时候,父母又会怎么想呢?
三木清写道:“倔强的孩子在试图一意孤行的时候,常常会受到温柔慈母的规劝并被教导说那是不好的事情,继而当其自己醒悟的时候往往会瞬间哭倒在母亲膝下。我必须抱着这种孩子般纯真质朴的心,满含热泪地将我高傲的心安放于宽厚的大地之上。那时,我心中的倔强也许就会像聚集在地平线上的积雨云随骤雨消散般慢慢褪去。”
三木清在这里写的是自己的心情,而其中所描绘的试图一意孤行的孩子只是三木清和众多父母的理想而已。
我并不是在认同孩子的任性。孩子必须能够自己认识到不可一意孤行,或许他们迟早会认识到这一点。可是,会有那种被父母教导说那是不好的事情便幡然悔悟并哭倒在母亲膝下的孩子吗?
在很多情况下,亲子关系往往都太过亲密。而当孩子意识到父母隐藏在爱之名义下的支配后,常常会极力摆脱父母的支配。由此,亲子关系便会发生变化。
怎样才能恰当地调整父母与孩子之间的距离呢?
首先,父母不要擅自干涉必须由孩子自己负责的事情。在父母看来,知识和经验都不足的孩子似乎令人放心不下。孩子或许也会遭遇重大挫折。即便如此,倘若父母拿不出静静守候的勇气,孩子就不会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只要顺从父母的安排,失败之时便能将责任转嫁给父母,对这一点心知肚明的孩子即使意识到父母对自己的支配,也不想从父母那里独立出来。
倘若因为心疼孩子便忍不住干预,孩子就有可能认为自己无法凭自己的力量走出困境。但父母也并不是因此就不可以去帮助孩子。父母需要先告诉孩子“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请尽管说出来”。然后,如果孩子向自己求助,就可以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情去帮助孩子。
之所以这么写,是因为在生活中既有那种明明是自己的课题却转嫁于人的人,也有一些不会向人求助的人。谁都不可能总是靠自己的力量做事。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向他人求助,并且有些时候也应该那么做。
其次,摘掉亲子面具。面具在拉丁语中叫作“persona”,是英语person(人)的词源。倘若父母和孩子各自摘掉面具,互相作为平等的人去相处,或许父母就不会说“我是为你着想”,孩子也不会认为那就是父母的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