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的生日很特别,农历腊月二十三,恰好是“祀灶日”,民间俗称“过小年”。
老舍的生日很特别,农历腊月二十三,恰好是“祀灶日”,民间俗称“过小年”。对于这个特殊的日子,老舍在《正红旗下》里这样写道:“那的确是良辰吉日!……我是腊月二十三日酉时,全北京的人,包括着皇上和文武大臣,都在欢送灶王爷上天的时刻降生的呀!”
老舍出身于北京正红旗 一个旗人之家,父亲舒永寿“是个‘面黄无须’的旗兵,因为在我八九岁时,我偶然发现了他出入皇城的那面腰牌,上面烫着‘面黄无须’四个大字”。这是老舍对父亲外貌的唯一印象,因为“还没到我能记清楚他的模样的时候,他就逝世了”,那时老舍还不足两岁。
舒永寿是每个月三两饷银的护军,任务是保卫皇城。从老舍的回忆里,我们可以看出他是个规规矩矩的老实人:“(父亲)没有嗜好,既不抽烟,也不赌钱,只在过节的时候喝一两杯酒,还没有放下酒杯,他便面若重枣。他最爱花草,每到夏季必以极低的价钱买几棵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五色梅。……他只出来进去,劈劈柴,看看五色梅,或刷一刷米缸。有人跟他说话,他很和气,低声地回答两句。没人问他什么,他便老含笑不语,整天无话可说。对人,他颇有礼貌。但在街上走的时候,他总是目不斜视,非到友人们招呼他,他不会赶上去请安。每当母亲叫他去看看亲友,他便欣然前往。没有多大一会儿,他便打道回府。‘哟!怎这么快就回来了?’我母亲问。父亲便笑那么一下,然后用布掸子啪啪地掸去鞋上的尘土。一辈子,他没和任何人打过架,吵过嘴。他比谁都更老实。可是,谁也不大欺负他,他是带着腰牌的旗兵啊。”
舒永寿是和八国联军巷战时受伤的,死在北长街的一家粮店里。死前舒永寿遇见了一位亲戚,他让亲戚把自己的“一双因脚肿而脱下来的布袜子”转交给家人,至于他是什么时候才受尽苦痛而身亡的,无人知道。
大劫难后,家人为舒永寿制作了一个简陋的棺材,里边没有他的遗骨,只有受伤时穿的那双布袜子。历史常常有惊人的相似,许多年后,他的“老儿子”老舍的骨灰盒里同样也没有骨灰,只有一副眼镜和一支钢笔。
老舍母亲是正黄旗人,41岁时才生下老舍。老舍晚年回忆说:“我的母亲是因为生我,失血过多,而昏了过去。幸而大姐及时地来到。母亲昏过去半夜,才睁眼看见她的老儿子。”
母亲是位能干、勤快的满族妇女,在亲朋好友和街坊邻居中威望极高,是亲友家娶媳妇或聘姑娘时当然的“娶亲太太”或“送亲太太”,因为“只有堂堂正正,一步一个脚印的妇人才能负此重任。”老舍后来在谈到母亲时曾这样说:“生命是母亲给我的。我之能长大成人,是母亲的血汗灌养的。我之能成为一个不十分坏的人,是母亲感化的。我的性格、习惯,是母亲传给的。她一世未曾享过一天福,临死还吃的是粗粮。唉,还说什么呢?心痛!心痛!” 母亲最终在她生活了一辈子的皇城根儿高寿辞世,只可惜她最疼爱的“老儿子”当时远在陪都重庆,没能送她最后一程。
老舍出生在老北京护国寺附近的一条胡同里,他从没向人提起过他生在哪里,直到1979年春其自传体小说《正红旗下》在《人民文学》发表后,家人才根据小说的描述找到了他的诞生地小羊圈胡同。
小羊圈胡同恐怕是北京城最窄小的胡同了,最窄处不过一米,最宽处不过一米半左右。面向新街口大街的出口非常窄小隐蔽,仅有大约三块方砖宽窄,另一端的出口也很逼仄,人们往往不能注意到它的存在,正如老舍在小说中所说:“那么窄小,人们若不留心细找,或向邮差打听,便很容易忽略过去。”但在胡同内有两个相互分离的葫芦型的空场,非常宽阔,大概是因为这种格局颇似羊圈,所以就起了个这么奇怪的名字。
找到老舍生活了十几年的小羊圈胡同后,人们发现其实这个地方早就在老舍的笔下“见过”了。对于自己在贫寒中与母亲和姐姐相依为命的地方,老舍怀有无法割舍的情感,在他的许多作品中都有小羊圈胡同的影子,在《四世同堂》和《正红旗下》中更是几乎完全把小羊圈胡同作为地理背景和活动舞台。
老舍早年不怎么过生日,因为这一天总是让他想起母亲所受的苦楚。后来拗不过朋友的热情,常常被拉着“庆生”。对于其中的缘由,老舍在散文《生日》里有过解释:“常住在北方,每年年尾祭灶王的糖瓜一上市,朋友们就想到我的生日。即使我自己想马虎一下,他们也会兴高彩烈地送些酒来:‘一年一次的事呀,大家喝几杯!’祭灶的爆竹声响,也就借来作为对个人又增长一岁的庆祝。”老舍的忘年交汪曾祺在《赵树理同志二三事》中也记述了老舍过生日请客的事:“老舍先生那几年每年要请两次客,把市文联的同志约去喝酒。一次是秋天,菊花盛开的时候,赏菊(老舍先生家的菊花养得很好,他有个哥哥,精于艺菊,称得起是个“花把式”);一次是腊月二十三,那天是老舍先生的生日。”
据老舍家人介绍,老舍还曾把自己的生日送给了他最喜爱的评剧演员新凤霞。有一次过生日去听新凤霞的戏,老舍特地包了一包糖瓜儿到后台,分给大家吃:“过生日,请大家伙儿吃糖瓜儿。”听到这话,新凤霞不住地抹眼泪。老舍问她哭什么,新凤霞说自己从小悲苦,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老舍听了连忙安慰说:“别哭别哭,你的生日就是腊月二十三,跟我一样。”后来新凤霞还真的就把腊月二十三作了自己的生日。
“文革”中老舍不堪其辱沉湖而死,一向敬重先生的新凤霞非常伤心,后来她在一篇回忆文章中悲愤地质问道:“是哪一个狠心的强盗杀害了老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