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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开港的内因:日本幕府采取避战缔约策略

1853年6月,第一次叩关后培理舰队驶离日本后,首座老中阿部正弘向三奉行、大目付、海防挂等幕僚, 以及诸雄藩和京都朝廷征询应对之策。7月8日 ,主管海防事务的水户藩前藩主德川齐昭提出建议书《海防愚存》,坚持维护国体,敬奉祖宗神灵的立场,强调贸易有害“神国”。理由是接受美国的要求则英国、俄国将接踵而至,异国人居心叵测;开港贸易不过纸上空论,开港地警卫使诸国士民疲于奔命,奸民生异心;主张一统诸国武家,对欧美诸国“决不可和”。 德川齐昭建议毁钟铸炮,武力击退外敌。8月,幕府收到54家藩主的回复。其中,彦根藩主、谱代大名议政召集人井伊直弼主张开港,认为“时世有古今之差,互通有无乃古今之道”,可借助荷兰,开展对美、俄的贸易,制造大军舰和轮船,向海外展示勇威,保全皇国。 老中松平乘全、松平忠固的看法与井伊相同,主张缔约开港。长州藩的藩主毛利敬亲强调攘夷论,认为“如果此次允许美国通商,其他诸夷也会提出同样要求,最终使日本的国力因通商而衰落。近年来清国已因通商而生事,以至于发生战争,人民受涂炭之苦”,要求像当年击败元军那样,“对外夷宣示武威”,坚决打击“夷贼”。 上述大名的回复,提出了开港与攘夷等两种截然不同的主张。10月23日,患有癫痫病的德川家定正式出任第13代将军,难堪重任,幕府面临着艰难的选择。

1853年11月27日,孝明天皇统仁发布《安政改元诏》,鼓动攘夷。诏书称,“洋夷出没,腥膻熏腾,边海不靖,勤劳士夫。加之六月以来,坤德逆常,近畿地震,余动及京,于今未息”,宣布“改嘉永七年为安政元年”, 以求消灾免祸。同月,幕府采纳德川齐昭铸炮御敌的建议,发布《海防大号令》。12月,京都朝廷的太政官发通告,提出应对美国(墨夷)和俄国(鲁夷)之策,即“顷年墨夷再入相模海岸,今秋鲁夷渡来畿内近海,国家急务只在海防,因欲以诸国寺院之梵钟铸造大炮小铳,置海防枢要之地备不虞,速令诸国寺院各存时势,本寺之外除古来名器及报时之钟,其他悉可铸换大炮,为护卫皇国之器。”

尊王攘夷论一时占据了上风,缔约开港论者倒也有恃无恐。由于锁国,日本兵备松弛、海防落后,无力与欧美正面对抗。基于对鸦片战争的认知,即1841年首座老中水野忠邦认为英清交战,“虽为外国之事,但足为日本之戒”,下令加强江户湾一带的防卫,“不得稍有松懈” ,启动了以富国强兵为中心的天保改革。幕府命令洋式炮术家高岛秋帆在武藏国德丸原(今东京都板桥区德丸町)演示欧式枪炮射击技术,派幕臣江川英龙等学习掌握洋式军事技术;委托荷兰商馆购置西洋枪炮、蒸汽船,训练洋式军队。急于求成的水野为募集国防军事所需要的大量资金,解散批发商行会“株仲间”,造成流通领域的混乱;强迫流民归农,禁止市民娱乐,招惹一片怨声载道;强令大名交出江户、大坂(1868年明治政府改称大阪)的飞地则引发了众怒。1843年,水野被解除职务,改革以失败告终。

唯有天保改革期间发布的《薪水令》,仍为幕府保留。1842年7月,幕府汲取清朝政府战败缔约、割地赔款的教训,为避免外衅,发布《停止驱逐异国船命令书》,即《薪水令》。此令称:“文政八年发布只管驱逐异国船的命令,当时诸事改动,未依据享保、宽政之政事,难施仁政。异国之人遭难漂流而来,乞求食物薪水却不分青红皂白,一律开炮加以驱逐,则并非对待万国应区之法”,因此明令终止执行《异国船驱逐令》,允许“接待异国船,视其若缺乏食物煤炭淡水则难以返航的状况,给予所需之物品,致其离去。” 此道命令,虽然留下了不允许外国人登陆的尾巴,但基调是息事宁人,务求平安。《薪水令》为绕过锁国“祖法”的阻碍,推行避战、缔约、开港的外交新策略提供了法令依据。

避战与缔约是一个过程的两个方面,开港则是其结果。至幕府灭亡,避战、缔约、开港等三个基本点始终贯穿于对外交涉的过程之中。基于权衡利弊的谋国之道的考量,以老中阿部正弘、堀田正睦为核心,包括大目付筒井政宪;海防挂兼勘定奉行川路圣谟、水野忠德;目付岩濑忠震、大久保忠、堀利熙、永井尚志宽;外国奉行井上清直、竹内保德,以及强硬派大老井伊直弼等官僚集团,对内维护幕府权威,实施以确保德川氏家族利益为底线的改革;对外实施避战缔约的灵活应对策略,竭力避免外衅。

锁国攘夷论者信奉“国体论”“神国论”,在喊响“尊王攘夷”的口号背后,图谋权力与地位。天皇朝廷利用防备外夷、增强海防之机,介入内政外交。德川齐昭等雄藩藩主力陈海防铸炮之议,既要巩固国家防务,更要重获建造大船、加强武备的权力,增强政治影响力。由于幕府老中官僚集团掌握着统治实权,朝廷和雄藩毕竟重新在政治舞台崭露头角,幕府避战缔约策略主导了日本外交的进程。

1853年,面对培理舰队闯进江户湾的现实,幕府按照避战为先的既定方针,在调集军队守卫浦贺、江户的同时,采取息事宁人的和平方针应对以武力为后盾的美国舰队。1854年,幕府经过和平谈判,签订了日本近代史上第一个不平等条约《日美和亲条约》。继而,又同英国、俄国、荷兰等国签订了类似的条约,国门渐次打开。

根据《日美和亲条约》的第11条规定,在缔约18个月后,美国派出领事驻扎下田。1856年8月,曾在1854年任驻中国宁波领事的纽约商人汤森·哈里斯(Townsend Harris,中文名字虾厘士),在下田玉泉寺并开馆升旗,就任美国首任驻日总领事。

哈里斯来日不久,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幕府颇感压力。哈里斯借力发力,在与外国奉行岩濑忠震、下田奉行井上清直等幕府谈判代表的交谈过程中,危言耸听地预测英法两国在征服中国后,势必把矛头指向日本;宣称为国家安全考虑,日本应尽快与美国订立友好通商条约,以确保无虞。其实,英法联军并无进攻日本的计划,美国的保护也是口惠而实不至,但哈里斯的一番说辞还是对幕府的决策产生了影响。

1857年5月,井上清直奉命与哈里斯订立了《下田条约》(亦称《日美约定》)。条约规定:长崎港对美国船只开放;美国人拥有在下田、箱馆两处开港地的长久居住权;两国通货同种同量交换;美国享有领事裁判权和总领事的自由旅行权;等等。 日美《下田条约》承前启后,既载明了领事裁判权条款,又规定同种同量的货币交换,为《日美修好通商条约》的签订创造了条件。

1857年10月,正值英法联军向中国广东集结之际,哈里斯看到了机会,前往江户拜会第13代将军德川家定。在与首席老中崛田正睦等会面时,哈里斯作了两个多小时的长篇发言,强调“由于蒸汽轮船的使用,西洋各国决心把世界联为一体。因此,拒绝与外国通交之国即为世界一统的障碍,必须加以破除”,日本缔结通商条约乃大势所趋。哈里斯威吓幕府说,英国正着手准备与日本的战争,美国则与欧洲各国不同,从不奢望、亦未曾以诉诸武力的方式攫取别国领土,为日本计,应该明智地与美国缔结条约。 威吓产生效果,12月,井上清直、岩濑忠震与哈里斯开始缔结通商条约的谈判,反复交涉公使进驻江户、开放港口的数目、自由贸易原则等问题。哈里斯为了达到签订通商条约的目的,使用了各种手段,包括在谈判桌上失态地大声吼叫、向日方谈判代表投掷烟灰缸等。

哈里斯的软硬兼施终见成效。1858年1月,双方达成协议。6月,在抛锚江户湾小柴冲的美国军舰“波哈坦号”上签订了《日美修好通商条约》。条约共14条,除已开放的下田、箱馆两港外,增开神奈川、长崎、新潟、兵库四港及江户、大坂两市;相互派驻外交代表,在开放港口派驻领事;外国人在开港地区自由贸易,内外货币同种同量交换;开放港口设租界,外国人享有领事裁判权;缔约的外国享有片面的最惠国待遇;实行协定关税税率;等等。 7月至9月,荷兰、俄国、英国、法国等国,也与日本订立以美日条约为蓝本的《修好通商条约》。时值安政五年,上述条约史称“安政五国条约”。日本门户敞开,商贸网点遍布列岛,成为欧美国家商品在东亚的新市场。至此,幕府推行了200余年的禁教锁国体制彻底崩溃,面临内忧外困的艰难局面。

对于资本主义世界市场形成的全过程而言,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中国与英法签订的《天津条约》,以及日本与欧美列强签订的“安政五国条约”,开启了一个新阶段。关注东亚局势最新动向的马克思,在1858年致恩格斯的信中指出,“资产阶级社会的真实任务是建立世界市场(至少是一个轮廓)和以这种市场为基础的生产。因为地球是圆的,所以随着加利福尼亚和澳大利亚的殖民地化,随着中国和日本的门户开放,这个过程看来已完成了”

进入19世纪60年代,1861—1865年发生的南北战争削弱了美国对日外交的力量。参加过两次鸦片战争,先后任英国驻厦门领事、广州代理领事、上海领事的巴夏礼(Sir Harry Smith Parkes),在1865年升任驻日公使,成为驻日外交使团的召集人。在日本未来主导力量的选择上,巴夏礼选择萨长(萨摩、长州)西南雄藩,与支持幕府的法国公使莱昂·罗修(Leon Roches)在合作中展开激烈竞争。

依据签订“安政五国条约”所规定的关税协议制,欧美列强急欲施加压力,将对日本输出的商品税率为5%—35%的关税一律修改为5%的从价税,以利于商品大批量地进入日本市场。同时,为了威慑排外的天皇朝廷,1865年11月,英、美、法、荷四国组成联合舰队游弋兵库海面,炫耀武力。在舰炮的威胁下,1866年5月,幕府外国事务老中水野忠精与英国公使巴夏礼、法国公使罗修、美国代理公使埃斯科韦尔、荷兰代表波尔斯布尔茨科等签署了由巴夏礼起草的《江户改税约书》。“约书”共12条,主要规定:日本与四国签订的所有条约中开列的贸易商品,一律按照5%的从价税征收关税;神奈川港自1866年5月19日,长崎、箱馆两港自6月21日开港。至1872年7月1日,茶、生丝在约书签字两年半之后,按照前三年贸易平均价格的5%的税率收取关税;废止印花税,用报酬代替行李运输税;重新商定外国货币与日本货币同种同量的使用问题;日本人购买船舰须经幕府允许;日本内地均可为国际贸易向各港运送物品。 r1Nc21AuCMJZ/jOd7gcw3i94JRR1+LvMzVUYe9/rr07LIa18vvVj9huMKnL70A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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