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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观念更新

一、文明开化意识

1868年2月,政府行政公报《太政官日志》出刊。9月,大阪府杂志《官版明治月刊》发行。两份刊物的推出,表明维新官僚极其关注舆论导向。总裁局顾问木户孝允认为,开启政府主导下的文明开化运动,“必须开设一新闻局”,报道海外消息,“使之成为诱导人民之一途径。” 《官版明治月刊》亦开宗明义,强调“泰西之学,自天文、穷理至机械、物产各科,其说愈出愈新”;而“皇国之事在于扩展人的知识见闻”,故广泛采集“新说异闻”供读者阅读,开启民智。 其第1辑载文介绍美、英、法、俄、葡、普等欧美十余国的政体、陆海军、人口、属地,并逐一加以评论。月刊的《政体略论》一文解释“共和政治”、“议院”、“上下院”、“大统领”(总统)等新词汇的含义,普及三权分立、议会政治新观念。《英政略记》肯定英国的政治体制,称赞欧美国家“人人皆能自由发挥其才能”,又能“安其业,备济生之道,无饥寒之状”,不啻人间乐园。 《太政官日志》则及时公布维新的政令,包括文明开化政策,将社会公众的关注点纳入政府预设的轨道。

政府率先创办报刊,各大都市竞相仿效。1868年12月,东京、大阪、京都等大城市创办报刊近40种,多数为官办。1872年出现地方报纸杂志创办“热”,从北方新潟县的《北凑新闻》,到南方九州的《佐贺新闻》,24种新创办的报纸发行网络覆盖了日本列岛。 这些报纸杂志遵奉政府的方针,制造舆论,在全国各地宣扬文明开化意识。

天皇出台示范,为明治初年宣扬文明开化意识的重要手段。1868年8月,明治天皇睦仁的即位大典在京都御所紫宸殿举行。维新官僚特意在殿外南庭放置了直径为3尺6寸的硕大地球仪,营造新天皇登基“雄飞世界”的新景象。《新闻杂志》等官办出版物经常刊登睦仁学习德语、改穿洋服、剪分头、进食牛肉和面包等消息。通过天皇率先垂范,封堵保守派之口,渲染“文明开化”意识。实际上,1868年的睦仁年方16岁,不过是维新官僚手中的政治工具。1871年7月废藩置县后,维新官僚实行宫中改革,大量裁减宫中的旧公卿和女官,让天皇学文习武。为此,选派洋学者西村茂树给睦仁讲解法国典章制度,加藤弘之讲解德国的《国法泛论》并教授德语,福羽美静讲解《西国立志篇》,使睦仁了解欧美国家崛起的奥秘,坚定“文明开化”的信心。同时,由武士村田新八、米田虎雄、岛义勇、山冈铁舟等担任睦仁的侍从,传授马术、技击和武士道,培养尚武精神;鸿儒元田永孚为天皇的儒学侍读、侍讲,为天皇讲解《大学章句》,教天皇读山县祯的《国史纂论》,灌输君臣名分论;歌人三条西季、高崎正风为天皇讲授和歌。凡此种种,刻意将睦仁塑造成维新官僚所需要的君主。

1871年10月,明治天皇发布诏书,要求华族带头赴欧美留学。诏书称:“宇内列国称开化富强者,皆由其国民勤勉之力。而国民能开智研才以致力勤勉者,固为尽其国民本分”;强调“今我国更革旧制,欲与列国并驰,非国民一致,尽勤勉之力,又以何致之?”睦仁鼓励华族率先与妻女、姐妹同行,“进开化之域,奠定富强之基。” 在天皇的倡导下,官民留学遂成时尚。1869—1870年在外留学生为174人,1873年增加为373人。

留学归来的年轻人抨击旧习气,组成宣传“文明开化”意识的活跃群体。村田文夫指责固守传统者“夜郎自大,蔽我短而弃彼长,斥彼是而夸我非”。古川正雄否定日本人“昼寝、长谈、吸烟而徒费时日”的懒散习气,赞扬欧美人“劳动时拼命工作,休息时尽情游玩,学习与娱乐两不误,活泼快乐”。古川还比较了日本与欧美建筑、制造用材的不同,即日本建造房屋、桥梁、车船多用木材,而欧美多用砖石、钢铁,可知欧美人有远见、不姑息,日本人则得过且过,一味姑息。 上述对日欧社会生活的简单比较,虽说难免偏颇,却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文明开化”时期崇洋意识的流行。

1871年12月,在旧金山格兰特宾馆举行的欢迎宴会上,岩仓使节团的副使伊藤博文向与会的美国高官、将军和市民等300余名美国人,发表题为《天皇陛下预期目标施行要点》的演说,按照西方的价值观来描绘明治维新。伊藤称维新是“破除封建旧事物,尊重人民权利,裁减武士世禄;废除旧习陋俗,实行公明政治,故举贤才而不论门第;振兴教育,扩充知识,创办学校,聘请外国教师;修筑铁路,以谋交通便利;开通电信,快速传送书信;设立船厂,修建船舶;振兴贸易,改铸货币;开设议院,采用公论;统一兵制,以巩固国防”等。演说特别强调:“日本所要仿效的,就是目前欧美各国实行的制度”,并“皆已开始实行”。

1873年9月,岩仓具视率领使节团返回日本。历时近两年的欧美考察,愈加坚定了维新官僚仿效欧美文明的决心,将“文明开化”意识贯彻于治国理政的实践之中。岩仓具视对横贯美国东西的大铁路印象深刻,认为美国的富强多半来自铁路,对日本兴建铁路充满热情。副使大久保利通对工业强国英国烟囱林立、铁路四通八达、纺织机日夜轰鸣的物质文明景象赞不绝口。1874年5月,大久保提交《殖产兴业建议书》,专以英国的工业化为效仿对象。大久保说:“英国不过蕞尔小国,但据岛屿之地,得港湾之便,并富于厂矿,故彼国政府官员本此天然之利,补充之,修建之,使臻于盛大,以此为最大之义务。其君臣俱用意于此,欲据环球漕运之利,振国内之工业,奋然而制订古昔所无之航海法”,结果“工业之程度愈益发展,国内之物产,供国内之民而有余。”大久保认为,“我国时值有为之秋,固宜以此为规范也”。此“规范”即“大凡国之强弱,取决于人民之贫富;人民之贫富则系于物产之多寡;而物产之多寡,又起因于是否鼓励人民之工业;故归根结底是依靠政府官吏诱导奖励之力”。 由“文明开化”意识出发,明确提出政府主导下的近代化方针。

19世纪70年代,恰值欧美国家思想界激烈分化,各种新学说层出不穷之际。明治政府对外来思想潮流采取放任自流方针,英国古典自由主义、社会进化论、功利主义,法国的天赋人权论、无政府主义,德国的俾斯麦主义,美国的人权论等蜂拥而入。文明开化时期的日本人对欧美思潮趋之若鹜,最先接触欧美新学说的知识人在推进观念转换,扩展“文明开化”意识方面,发挥了巨大作用。

1873年11月,经大仓组商会副总裁横山孙一郎居中斡旋,由前任驻美代理公使森有礼与西村茂树牵头,联络在东京的津田真道、西周、加藤弘之、福泽谕吉、中村正直、箕作秋坪等开化派知识人,为支持政府的“文明开化”政策,遂在明治6年(1873年)组成启蒙团体“明六社”,大力制造舆论。1874年2月,以“扩展知识,明白道理”为宗旨的《明六杂志》创刊。 西周发表《以洋字书写国语论》一文,盛赞“维新以来,贤才辈出,百度更张,自官省寮司至六十余县,已非昔日之日本,其善政美举不胜列举”;呼吁开展文字改革,以避免“猴子穿服装,爨妇披舞衣”的不协调,力倡废汉字,用罗马字来拼写日语。 津田真道在《明六杂志》上连载《政论》,主张政治制度建设应“折中欧洲的选举法,适应我帝国人文发展程度”,通过选举民选议院的议员,使人民参与国事,振兴国家元气。 森有礼的《妻妾论》认为传统的夫尊妻卑和纳妾习俗是“丑行”,“侵害风俗,有碍开明”,倡导夫妻之间的权利义务对等,挑战传统的男尊女卑观念。 此外,科技发明、自由贸易、财政改革、租税货币等社会关注的问题,均在《明六杂志》议论的范围内。明六社广泛聘请包括外国人在内的通讯社员、名誉社员和特别社员,影响不断扩大。

1875年,福泽谕吉的《文明论概略》出版,在升华“文明开化”意识方面作用独特。其文明论主要包括:(1)提出“文明”一词的概念。福泽把英文的civilization译成“文明”或“开化”,强调文明即西洋文明,即摆脱野蛮孤立的“人类智德的进步”。(2)文明的特点:一是“至大至重”,“包罗人间的一切事物,其范围之广是无边无际”;二是“不断在向前发展着”。 (3)日本应以“以欧洲文明为目标”,因为“欧洲各国和美国为最文明的国家”,“半开化国”的日本须“先求其精神,排除障碍,为汲取外形文明开辟道路。” (4)相对于“外形文明”,福泽更强调“精神文明”或“文明的精神”。福泽认为,对外开放而在内心引起的“翻天覆地的大骚乱”,“是全国人民向文明进军的奋发精神”。 (5)文明论的最终目标“就是为了保卫我国的独立。所以说,国家的独立就是目的,国民的文明就是达到这个目的的手段”。在福泽谕吉看来,“先进的就要压制落后的,落后的就要被先进的所压制”;宣称“现今的世界,可以叫作贸易和战争的世界”,“战争是伸张国家独立的权利的手段,而贸易是发扬国家光辉的表现”。 福泽谕吉鼓吹丛林法则框架内的文明论,为近代日本富国强兵的基本国策提供了理论依据。

为把“文明开化”意识推广到底层社会,明治政府动员神官、僧侣、艺人等充当教部省任命的“教导职”,宣讲由政府统一编制的宣传材料《十一兼题》《十七兼题》,内有“万国交往”、“租税赋役”、“富国强兵”、“文明开化”、“权利义务”等政策内容,采用庶民喜闻乐见、通俗易懂的方式传播到穷乡僻壤。同时,还针对城乡的识字居民,出版《开化问答》等可读性很强的小册子,让代表文明开化的“开次郎”与代表守旧派“旧平”,辩论传统文化与文明开化的优劣取舍问题,深入宣讲政府的“文明开化”政策。此外,政府还举办各类劝业博览会,以实物的展示教化民众,普及“文明开化”的新观念。

国际舆论对欧化导向的文明开化褒贬不一。法国人奇怪日本“毫不顾及发展所需要的时间和真正进步所必须经过的阶段”,惊叹“孔子的弟子突然改信了卢梭”,“简直就像从路易十一时代直接跳进罗伯斯庇尔时代,从乡间小路突然进入铁路时代”。英国人对文明开化诸相颇感错愕,称日本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国家”正在书写“不可思议的历史”。伦敦舆论甚至担忧日本过度的平等化倾向或许会走上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道路,建立类似第一国际的“东方国际”。 德国人感叹,“现在的日本人不愿回想自己的过去,即使有教养的人也一脸羞愧地说‘过去的东西太野蛮了’”,因此“对这些新日本人来说,他们对本国古老文化真正合理的因素并不关心,他们一味求新,只要是新制度,不管多么不合理也要大加赞扬。”

在日本的邻国,文明开化风潮引起中朝两国官僚们的冷嘲热讽。1876年1月,直隶总督李鸿章会见驻华日本公使森有礼,在对明治维新表示“很为赞赏”之后,质疑森有礼说,“阁下对贵国舍旧服仿欧俗,抛弃独立精神而受欧洲支配,难道一点不感到羞耻吗?”江苏按察使应宝时则因愤于日本侵犯台湾、“构怨高丽”,指责日本政府“昏不悟”,“使国中改西服,效西言,焚书变法。于是通国不便,人人思乱”,主张兴兵讨伐之。 1881年来华的朝鲜领选使金允植认为日本的文明开化无非“悦洋人之道,尽化其须发、衣冠、典章、法制,但恨不能目深目高鼻。且百年以来,颇尚文风,今则扫除文字,专习洋文,是秦政复起也”。 来自国际社会的上述评论,未免将“文明开化”期间存在的某些问题极端化、扩大化,看不到正是“文明开化”为近代日本的脱颖而出提供了跳板。 xjaZUCyFDGmBtl2qht4oBQQmWlyl2yafjkUALvoGOzign0BHWBxTX+z9pGbw4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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