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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工人运动与社会党政权

一、废墟上的生活与精神

战争末期,由于美军对日本城市的轰炸以及海上运输为美军控制,日本国民的生活受到严重影响,1941年开始的粮食配给制度已经难以维持,不仅经常出现拖延时间配给或配给欠缺的现象,而且数量也在减少,例如1945年7月政府宣布将配给量削减10%。为维持生活,国民被迫到黑市上购买粮食和生活必需品。

尽管国民生活因战局恶化而困难,但战争结束时军队仍然储藏了大量军需物资,按照当时价格大约为2400亿日元。1945年8月14日,铃木贯太郎内阁决定在盟军进驻之前秘密处理这些军需物资。到8月28日停止处理,约有三分之一的军需物资流入民间,再加上庞大的失业人口、大量复员军人和海外归来人员、生活必需品的极端缺乏、配给制度及统制物价的取消等原因,激发了黑市的公开化、扩大化。除购买生活必需品外,复员军人、失业人员、战死者遗族等也需要在黑市贩卖商品的活动中寻找生计。也有人将自己收藏的古董等在黑市上出售以获得生活必需品,甚至战后第一任首相东久迩稔彦下台后因脱离皇籍而为生活所迫也曾一度在黑市上摆摊。

黑市通常是在因空袭而烧毁的市区空地上形成,是不受政府控制的露天市场。日本投降后第五天(即8月20日)在东京新宿地区首先出现这种市场,其后在涩谷、池袋、新桥、上野广小路等地区出现,其他城市也迅速仿效,甚至在没有遭到空袭的京都也出现黑市。1945年10月,全日本城镇共有1.7万个黑市。 政府不能配给的食物和生活必需品在黑市上应有尽有,但价格非常高,例如1946年1月黑市价格是公定价格的40倍。

黑市每天集中了大量人群,因而在其周围也形成了各种各样的商业区,出现新的社会区域结构。例如在关西地区最大的黑市尼崎市出屋敷站地区,以黑市新三和市场为中心,周围集中了许多饮食业、娱乐业以及分散在各处的妓院,众多的打短工者也汇集在黑市附近等待雇主。受黑市影响,不少已经关闭的商店也陆续开业,因而黑市后来发展成为各个城市的商业街。

因黑市价格过高,政府也难以控制,配给的食物极度不足,市民们纷纷到农村购买粮食或在城市空地甚至屋顶上种植蔬菜。粮食危机如此严重,以至于1945年10月政府大藏大臣发表讲话说:“现状如果继续下去,来年度饿死、病死者将达到1000万人。” 因通货膨胀发展迅速,纸币贬值,市民纷纷将自己的衣物换取食品,俗称“竹笋族”,意思是像剥竹笋一样层层脱下身上的衣物。由于交通工具严重不足,破损的列车上严重超员,时常发生事故。1945年11月2、3日,共有100多万东京市民涌到附近农村购买食物。1947年2月发生重大交通事故,满载购物人群的列车在高丽川站附近倾覆,造成147人死亡。

同时,因粮食问题出现了震惊社会的“小平连续杀人事件”“片冈仁左卫门一家灭门事件”“山口法官饿死事件”“帝银事件”等。1945—1946年,在东京发生连续强奸杀害年轻女性的案件,罪犯小平义雄曾作为海军士兵战时在中国有强奸女性的经历,战争结束后他利用粮食或就业等借口将年轻女性引诱到偏僻处强奸后杀害,受害者多达10人,1947年法庭将其处以死刑;1946年3月16日,歌舞伎演员片冈仁左卫门一家五口均遭惨杀,凶手是寄居其家的剧团作者饭田利名,其动机为配给的粮食被克扣而常常吃不饱,而且写的剧本也经常遭到片冈的训斥,因而产生仇恨;1948年1月,一位装扮成东京都卫生课职员、医学博士的男人进入东京帝国银行椎名町支店,声称附近流行痢疾,让16名银行职员饮用带有毒药的预防药,结果毒死14人,抢走17万日元现金和1.7万日元的支票。警方根据名片逮捕了57岁的画家平泽贞通,1955年判决其死刑。平泽贞通开始坚持无罪,其后承认,但很快翻供,不断上诉,直到1987年死在狱中。

尽管为解决粮食危机,政府恢复物价统制政策,但配给的粮食只达到正常生活所需的三分之二,而且经常推迟配给时间甚至欠缺配给,因此,如果不到黑市购买粮食就难以维持生命。年轻的山口良忠法官从1946年10月在东京地方法院担任违反物价统制的审判工作,决心仅依靠配给的粮食度日,而且拒绝亲戚资助的粮食,自己的口粮也大多给予两个孩子,结果在1947年3月因营养不良患上肺炎,同年11月去世。

1946年1月,东京板桥发现旧陆军兵工厂隐蔽的仓库中有大量粮食、大豆、木炭等物资,当地居民自发地按照公定价格的一半加以分配,全日本各地也出现了要求揭发藏匿物资并合理分配的运动。5月12日,世田谷区市民召开“争取大米会议”,会后身穿普通衣物及木屐的100名代表为面见天皇而闯入皇宫。5月19日,东京25万市民参加了“争取大米人民大会”,并通过了要求粮食自我管理的上奏天皇决议书。会后举行了大规模的游行示威,其中一名日本共产党员举着讽刺天皇的标语牌,上书“维持国体,朕吃得饱,尔等臣民饿死”,结果被起诉为“不敬罪”,但在盟军总部的干预下借口新宪法颁布实施大赦而免于起诉。 在这种背景下,尽管吉田茂答应出任自由党总裁,但仍然迟迟不组织内阁,直到麦克阿瑟答应决不饿死一个日本人后才登台执政。占领初期,美国向日本提供了大量的粮食援助,特别是在1946年6月到9月,配给量的70%—94%是进口的粮食。

由于缺乏粮食,不少学校儿童营养失调,在学习方面明显缺乏耐久力,记忆能力衰退,判断能力下降,学习能力仅仅停滞在汉字的听写程度上。1946年12月,文部省、厚生省、农林省联合发布“关于普及与奖励实施学校供餐”的通令:“本届政府基于联合国军总司令部之善意,计划渐次向国民学校特别供给学校供餐用食品等,以在全国范围内推动和扩充学校供餐之实施。”同年日本开始从美国的亚洲救援公认团体接受物资援助,1947年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寄赠日本600万吨脱脂奶粉,全国城市儿童约300万人再次开始接受供餐。该措施不仅催生了喜食牛奶与面包的一代新人,而且对孩子们“在培养亲美意识上作出了很大的贡献”

尽管生活困难,民众终究从战争期间的紧张感中解放出来,因而精神领域发生较大变化。也许是因为反映了期望富裕且稳定生活的心情,一首轻松、欢快的电影插曲成为战后最早的流行歌,即1945年10月完成的电影《微风》插曲《苹果之歌》:“我唇边的红苹果,蓝天默默地望着。苹果不说一句话,但苹果的感觉明白不过……让我们唱苹果之歌好吗?如果两人一起唱,多快活。如果每个人都唱,就会越来越快乐。”由並木路子、五岛省二重唱的唱片也在1946年1月发行,尽管能够买得起唱片的人很少,但通过广播和口头传唱,其立刻成为男女老少喜爱的歌曲。在粮食危机时期,苹果也是奢侈品,人们仍然从充满希望的歌词及平稳的旋律中看到了美好的未来,许多从海外战场回国的日本人回忆说,听到这首歌时立刻感到放松和安心。

1946年1月日本放送协会(NHK)电台开始播放“业余歌手音乐会”节目,最初只是播放合格者唱的歌,决定歌手是否合格的反应很有趣,是以铃声来表示。同年5月,NHK开始播放“街头录音”节目,即就某个话题随机采访街头的行人,然后原封不动地在电台播放,例如第一次节目播放的是“你如何解决吃饭问题”。这两个节目非常受听众的欢迎,报名参加者或接受采访者十分踊跃,有些人因此成为专业人士,例如当时的少女美空云雀参加“业余歌手音乐会”,非常成功地演唱成人的歌曲,尽管当时的评委没有摇铃,但后来她发展为著名的歌唱家。

战时停止的体育活动在战败后也很快恢复,从1945年10月到11月,在尽可能搜集器材的基础上,举行了东京六个大学资格赛、早稻田大学与庆应大学对抗赛等棒球比赛。在明治神宫运动场举行的早稻田大学与庆应大学对抗赛中,有4.5万观众助阵,观众对棒球的热爱不减战前。作为美国人也喜爱的体育项目,占领军注重推动棒球运动的发展,日本棒球联盟得以重建,东西日本对抗的职业联赛也开始举行。另一方面,作为日本人喜爱的大相扑运动也在1945年11月举行秋季赛。在仍带有炸弹痕迹和漏雨的两国国技馆进行了为期10天的比赛。尽管选手们因粮食不足而体重剧减,另外还有未蓄发的选手,但观众席连日满场。其后大相扑运动进入衰退期,直到出现电视转播的20世纪60年代。其中原因除占领军征用两国国技馆外,连胜69场的著名选手横纲双叶山引退是重要因素。

因突然战败后的精神空虚、政教分离与信仰自由得到保障等因素,占领初期出现了新兴宗教热,不仅涌现出许多教团,而且这些教团也获得大量信徒。盟军总部颁布“神道指令”后,日本政府随即制定了《宗教法人法》,教团只要申请成为宗教法人就会得到许可。战争结束后出现的新宗教主要有玺宇教和天照皇大神宫教,玺宇教的教主长冈良子自称是天照大神化身的玺光尊,大相扑选手双叶山、围棋选手吴清源等名人也加入该教团。山口县农妇北村萨约创建的天照皇大神宫教因提倡跳“无我之舞”而被称之为“舞蹈宗教”,很快在东京等地发展了30万信徒。另外,创价学会、立正佼成会、生长之家、天理教、金光教、灵友会、PL教团等宗教均为战前就出现的教团,但在战时受到压制或镇压,战后得以复活。例如创价学会是1930年创建的创价教育学会,1946年由其教团第二代会长户田诚圣重建;立成佼成会是1938年创建的大日本立正佼成会;PL教团是1931年成立,战时在政府命令下解散,1946年重建。在战后初期的混乱时期,创价学会、立正佼成会、PL教团均迅速发展成为信徒较多的宗教组织。

战败与占领也动摇了日本人的价值观,甚至出现了性解放的趋势。战前、战时禁止放映带有裸体甚至接吻镜头的外国电影,在占领当局的推动下,1946年5月公演的《20岁的青春》第一次出现接吻镜头,但在导演和演员中仍然有不少人抵触此类情节。尽管如此,在其他领域变化却很快。1946年底,出现了上百种刊登色情内容的杂志,这些杂志用较为粗糙的纸张印刷而成,大约40页左右的篇幅,当时市场上畅销劣质烧酒,因而人们将这种杂志称为劣质烧酒杂志,比喻三杯劣质烧酒就会烂醉如泥,读上三本色情杂志也会意志崩溃。推动这种色情杂志流行的是1946年10月创刊的《猎奇》杂志,特别是该杂志第二期刊登了北川千代三的小说《H上校夫人》,因露骨描写性爱而违反战后刑法175条(发布猥亵文章罪)受到禁止发行处分,结果却使其知名度大为增加,推动了该类杂志的出现。

在演艺界也是如此,最初是几乎全裸的女性在镜框中摆出各种姿势,其后发展为各个剧院的裸体舞,并受到大众的欢迎。尽管多数知识分子对上述性解放现象持批评态度,但也有少数作家认为可以对原有的社会伦理进行彻底的改革。特别是作家田村泰次郎主张“肉体的解放才是人的解放”,并在1946年9月号《世界文化》和1947年3月号《群像》上发表了《肉体的恶魔》《肉体之门》,尤其是《肉体之门》生动地描述了以占领军为对象的妓女生活状态,引起较大的反响,甚至出现了“肉体文学”的流行语。1947年8月,空气座剧团将《肉体之门》搬上舞台,获得观众的追捧,成为演出超过1000次的长期节目,后来该作品又被改编成电影。 fG2G0V+kOaC6qm4BSWJVpeQBWAgsGOClun4gojRKy6MiRxK7DcQsjKaafaLFl4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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