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分配与分配关系

传统历史时期，清辉头村的分配以家户为主，兼以家族分配、村落分配。家户依照家庭再生产和维持生活正常运转的目的进行分配，当家人是分配的主要决策者。族长和家族长老是分配方案的主要制订者。村落也是一个分配单位，其分配目的是维系村庄的正常运转。本小节分为分配单位、分配内容、分配关系三个部分，每个部分都反映了家户、家族、村落的特定关系。

一、分配单元

清辉头村以家户为主要社会单元进行生产经营，同时家族、村落也是生产经营的次要单位，与此同时也形成了以家户为主，以家族和村落为辅的生产经营成果的分配单位。

（一）家户分配单元

家户是传统历史时期的基本分配单元。当家人是主要的分配决策者，根据家庭的土地、劳动工具、人口、房屋、劳动力、钱粮等各种要素，妥当地进行家户生产投入分配、生活物资分配、国家税收分配、人情分配等内容，如表3-13所示。

家户作为独立的生产经营成果分配单位，当家人需要处理好表3—13中四种分配类型的比例及其关系，分配不当则可能导致家庭运行的异常艰难。在家户分配权力格局中，当家男人是分配主体，但女当家人也有部分权力，因为她是户内的主要劳动者，每顿饭每个人的饭食多少，均由女当家人进行分配，此外衣物也是由女当家人进行分配。

（二）家族分配单元

传统历史时期的清辉头村，家族也是一个生产经营单元。有些家族的坟地在使用之前可以从事生产经营，因而也获得了生产经营成果。家族是生产经营成果的分配单元，其分配目的是凝聚家族的血脉联结，以及家族祭祀。族长和家族中的长老是分配方案的制订者和决策者。通常情况下，家族的经营成果并非分配至每个家户，也是以集体消费的形式为主。特殊情况下，家族才会将经营成果一次性分配至所有家户，例如清辉头村南头的李氏家族在1943年将所有树木贩卖所得的钱款分配至各户。

（三）村落分配单元

村落也是一个重要分配单元。村集体有一亩多地的租佃收入，也有家户摊派的捐款。在村落这个分配单元中，一切收入所得不是平均分配到各户，而是用于村庄集体的公共开支。清辉头的村（乡）长是村落分配单元的决策者，通常情况下，村（乡）长依据村庄的惯例分配村落集体的收入，其主要目的是维护公共秩序的运转，处理好与国家政权机构的关系等。

二、分配内容

清辉头村以家户分配单元、家族分配单元、村落分配单元进行分配。

（一）家户分配内容

家户生产经营成果主要用于生活资料分配、生产投入分配、国家税收分配等。这些分配内容是每个家户能够正常运行的物质基础，也是处理家户与外部关系的基础。

1.生活资料分配

自古以来，家户都是清辉头村的主要生产经营单位，也是主要的分配单位。一般情况下，家庭的经营成果除了衣服都是共同消费。当家人是家户内部分配原则的制订者，具有家户内部分配的决策权，特别是家户重大经济分配由当家人决定。何运章老人口述说：“旧社会，家庭土地出产的粮食归家庭所有，没有分配到个人，一家共同消费。”

家庭最主要的经营成果粮食的分配是共同消费，家庭不会将粮食分配至具体家庭成员手里面，但在每一次烧制饭菜的时候，女当家人都要精打细算。

家里的粮食，粗粮有一些，但细粮没有。麦子种一亩地才打四五十斤，种2亩麦子才有100斤，都不敢用来吃，得留着招待高客。只有到过年的时候，起五更，才能吃顿白面饺子。小时候吃白面不多，平时尽吃杂面，黄豆、绿豆磨下来就是杂面，还有高粱面，这个叫熟面，吃这个熟面饺子。等到招待客人，俺这户是奶奶掌握着，来了高客，弄上一锅盖板（盖锅的锅盖）白面给女婿们吃。剩下就是红的，高粱米磨成面，这个就是家里人们吃。等到三十这天，上午这顿菜是卷子肉菜，一个人一个卷子，这是有的户，像我这个户。

粮食分配需要精打细算，为此逐步建立家庭消费分配等级体系。例如细粮多数用来招待“高客”。家庭自身粮食消费的“豪华套餐”是年三十的一顿饺子，因此可以留足部分细粮用于年三十的分配。诸如何运章这样的中等家庭，平时吃都是粗粮，粗粮有棒子（玉米）、高粱、黄豆、绿豆等，例如每个人两个饽饽，但壮劳动力可以多吃一个饽饽，因为其体力消耗大。

旧社会，没有现成的衣服，街上卖布的店子也少，买布的人也少，家家户户都是自己做。妇女们都会做衣服。那时候，家家户户都种点棉花，妇女把棉花压制后就纺织成为棉线。衣服都是做成的，不是买现成的。

家户的衣服具体分配到每一位家庭成员，但由于家户制作衣服的速度较慢，一年只能有一至两套衣服可以在家庭内分配。家庭女性一针一线制作的衣服，都是按“需”分配。衣物极少，女当家人考虑到某个家庭成员需要衣服，才会根据具体情况专门制作一套衣服予以防寒。

家户的房间数也有限，穷人往往两三个人挤在一屋，但较为富裕的家户，房间数能够满足需要。何运章老人的家庭是一个中等富裕的家庭，根据他的说法，房间基本够住。前院的房间是家人居住地方，后院的房间是空的，只有家里雇请月工的时候，月工才会居住。

那时候房子条件不行，又没有条件盖房，沿着南北街那边的住房，东屋三间、北屋三间（此外有两耳房）、西屋三间，南边一个大门。后头一个院空着。房屋基本够住，奶奶有一个间，此外是爹娘一间、叔婶一间，小孩们跟着爹娘。小伙子结婚以前没有独立的房间，有些跟着父母在一块。结婚要用房了，家里专门给安排一个房。

2.生产投入分配

通常情况下，家户在庄稼收割完后，首先将粮种晒干，使用风车风干净后单独存放，以备来年的播种。清辉头人在世代积累的经验中得出，同一地段不能连续两年以上耕种同一种粮种，这样会导致土地减产。因此，很多家户在庄稼收割以后，联系其他家户互换粮种，以便提高土地产量。家户在生产投入的分配，除了粮种，还包括生产工具维护与更新、扩大生产的投入、副业的投入等，如表3-14所示。

表3-14是多数家户在生产投入分配方面的反映。当家人根据家庭情况在生产投入方面的分配，其主要目的是获得更高收益。

3.“破差”分配

传统历史时期，清辉头将税收、摊派等各种向国家公权力缴纳的费用称为“破差”。“破差”分配是国家政权对清辉头村民的强制性要求，主要分为田赋、契税、警费等，其中土地的田赋费用是每亩地一毛三。契税是土地、房屋贩卖、赠送、继承等换红契时候需要缴纳的税收。警费是省、县两级政权设置的警察维护社会秩序的摊派费用。

白契换红契每一年有一回，城里不知道是什么机关下来，你的白条不咋，国家那个戳给你扣，就是红契了。白契没有上税，上个税要钱啊，你上税去，人家给你盖个戳，就是红契了。

“破差”是传统时期华北农村农民履行国家税费义务的统称。传统国家对税费的收取具有强制性，因此家庭需要将“破差”的份额放到优先分配的位置。但缴纳契税也使得农民的权益更好地受到国家认可和保护。

执令，特授直隶州正堂陈，为征钱粮事××社甲花户郭修吉完纳同治三年上忙地粮银零两零钱五分八厘。同治三年××月××给，凡花户完粮如有舛错，限五日来州禀明更正，如迟查究。

（二）家族分配内容

家族每年的经营成果，一般是清明节进行分配，其目的是鼓励族人给先人上坟培土，祭祀祖先。传统历史时期，清辉头村家族分配内容主要是分钱。有些家族生产经营的成果比较丰厚，不仅能够供家族消费，而且每个家户能够分到一定数量的钱粮。

我们村原来有个姓郭的，就是元朝出丞相的那个郭家，原来有些人搬到其他村或者做官去了。郭家原来有坟茔地，坟茔地不是租给别人种吗？不能让人白种，他们要来分点好处。清明节时候，他们都来，男的来吃顿饭，上坟添点土，地租分点钱。可是后来，年数久了，关系不亲热了，以后他们就不来了。那时候我还小，也不知道，听人这么说。

家庭基于血脉的联合构成了传统乡土社会的家族。家族是传统华北乡土社会抵御外在风险和处理公共事务的血缘组织。它需要一定的公共财产予以维持，在清辉头村，这种公共财产集中体现在家族公共墓地。闲置的公共墓地成为家族分配的主要来源。

（三）村落分配内容

村落作为一个分配单元，只有一亩多地的租佃经营所得，其余来自对各个家户的摊派缴纳。清辉头村作为村落集体，其分配内容如表3-15所示。

表3-15所示，村落分配的内容主要包括村公所的薪水分配、公务分配、节日分配、村公所维修分配等内容。

三、分配关系

传统历史时期，清辉头村的分配关系，主要包括分配次序以及所产生的结果。

（一）分配次序

清辉头村的分配次序，根据单元的不同，可以分为家户分配次序、家族分配次序、村落分配次序等内容。每个单元的分配次序，均有内在位序及其关系。

1.家户分配次序

传统历史时期的家户分配具有一定的次序性。首先，最优先的是“破差”分配，即缴纳税收和各种摊派。李建文老人说，“纳了粮，自在王”，村民只有缴纳了税收和政府的摊派费用，才不受到政府强制力的影响，过上“自在王”的日子。其次，生产投入分配为次要分配位序。家户的生产投入分配主要是保障来年的生产经营成果，没有这方面的分配，也即没有来年的家户收入，家庭生活则无法保障。再次，生活资料分配位列家户分配的第三位序，但也是最为主要的分配，其目的是保障家庭生活的物质需要。最后才是其他分配，例如人情交往分配等。

2.家族分配次序

家族分配的主要目的是凝聚血脉，认祖归宗，理清辈分，因此家族分配的优先次序是聚会方面的钱粮分配。家族聚会的钱粮分配是为了保障清明节在墓地的聚会，一是为了祭祀祖宗，二是为了家族内部交流感情，互相认识。家族分配的第二次序是直接分配到各家户，例如南头李氏当家在1943年采取这种分配方式，此后再无家族聚会。

3.村落分配次序

村落分配也是为保障村落的公共安全和利益，因此首要的是公共事务的分配，特别是缴纳公共权力委派的各种摊派。村落只有履行公共事务的分配，才能够不受到公权力的“查究”，保障村落安全。其次，薪水分配。发放给村落公职人员相应的薪水，能够保障村落事务的有效推进。再次，村公所的维修费用分配。这方面的分配是保障村公所不漏雨，不坍塌的物质基础。

（二）分配结果

清辉头村的三个分配单元，其分配结果根据公共性与私有性又可以分为家户分配结果和公共分配结果，因为家族、村落均属不同范围的公共范畴。

1.家户分配结果

家户完成田赋、摊派、地租等各种分配以后，家庭所剩粮食因土地数量、富裕情况而不同。例如清辉头的大户李书田有千亩土地，家庭完成所有分配后还有很多富余，用于钱铺、药铺等商业经营，赚取利润后则又用于购置土地，扩大生产规模。中等家庭，如何运章老人的家庭，除去田赋、摊派等分配以后，粮食刚好够吃，能够维持一个家庭的温饱。但少地的家户即使不缴纳税赋，摊派，其粮食也不够吃，他们依靠打短儿（短工）、扛扛活（长工）、借粮食甚至偷青苗等方式过活。

2.公共分配结果

公共分配分为家族分配和村落分配两种类型。家族分配能够起到家族团结的作用，因为村庄大了，很多家户没有交往，家族用于聚餐的分配提供了家族交往的机会。如果没有家族作为公共组织的分配，很大的家族则少了聚会交往的机会，族内则根据血缘较近原则和邻居进行小范围的交往。村落分配作为一种公共分配形式，能够保障村落公共事务的运行，对内保持村落秩序，对外与国家和其他社会势力进行对接交往，维护村落的公共安全利益。 Z6fsHtMib6NdVAt1ABQwDotnDNi7kYgeGbmryVxRcKkVQ7S0y2LpEF6VzaBLzZs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