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经营与经营关系

家户生活以家户经营为基础，经营是人与土地发生联系的中间环节。在郭大庄村，家户是农户的基本经营单位，农户在土地经营活动中，村民与村民之间按需结合，通过互动互通有无，形成了特定的经营关系。

一、经营主体

传统时期，核心家庭是郭大庄村土地生产资料的主要主体，家户内部可以独立完成绝大部分的农业生产，而且核心家庭自主决定土地经营的内容、时间和方式等。

（一）家户经营

过去，家庭自主生产是郭大庄村的主要生产方式，大多数家庭拥有土地的数量在5—20亩之间，家庭人口基本在5口人左右，依靠家庭内部的自我经营即可完成农业生产经营的各个环节。但是对于条件比较差，如缺少犁耙、牲口等大型生产工具的农户，在耕耙地、播种的时候仅靠家户独立经营可能无法顺利完成土地生产的各个环节，需要与其他农户进行外部合作，通过联合经营的方式完成生产。而土地数量超过60亩以及土地更多的庄主家，则会通过雇工、请工的方式完成土地经营的各个环节。

从各家各户家庭人口规模和人口结构的差异两个角度看，传统时期，郭大庄村独立经营的家庭类型以扩大家庭和核心家庭居多，其中扩大家庭最为普遍。扩大家庭主要是庄主家，庄主家庭成员如果相处得好，会尽量选择不分家，因为不分家的家庭是村民羡慕的对象，例如郭慎谦家就是属于扩大家庭，他与兄弟没有分家。核心家庭是由父母和未成婚的孩子两代人组成的家庭，多为自耕农家庭，特别是一些生活条件不好的农户，选择分家的可能性很大，“村里头嘞人都不想分家，不分家不中啊，光闹矛盾，见天 吵架，都莫法生活，老人握不住把，只有分家了” ，条件不好的家庭在儿子结婚以后多数会分家。传统时期，受观念和技术的影响，村民以“多子”为福，所以核心家庭人口也很多，最多的核心家庭家里有6个子女。佃户家庭等到孩子上了十七八岁的时候当家人就会为他们寻找新的庄主，而不会让他们跟着自己给同一个庄主干活，除非庄主多分一份收成给他们。总体上看来，传统时期，郭大庄87户农户中，扩大家庭有56户，占64.37%，核心家庭有31户，占35.63%。

在具体的土地经营环节，家里边只要有点行动能力的人都要参加劳动，小孩子干不了重活干轻活，男性一般到了十四五岁的时候当家人就开始有意识地让他干一些重活、重要的活，像学着使唤牲口、耙地等。佃户会有意识地把种地方面的重要技术教给孩子，但不会狠心让他下地干很重的活。

（二）独立经营权

新中国成立前，土地产权归私人所有的土地，独立经营是家庭经营的基本特征，对于拥有家庭私有土地的农户来说，家庭可以决定土地的种植计划、农活安排，这些都属于家庭私事，家庭内部可以自由决定，除了时令，不受任何因素的干扰。只有在家庭内部不能独立完成的个别环节，例如耕地、播种，才会与其他家庭联合或者雇工，但联合对象的选择是自由的，村民可以自由决定与谁进行联合，雇工的对象也是自由的，村民想雇谁都可以。

对于扩地，如果主家不与接受扩地一方联合生产，那么接受扩地的一方在不改变土地性质的前提下，对土地享有独立的经营权，可以自由决定土地种什么作物、各种作物种多少以及农活的安排等，对于这些主家不加干涉，甚至连土地的产量主家都不会关心，只要接受扩地一方按时将扩折交给主家就行。

二、土地经营分工

传统时期，家庭分工是郭大庄村家户土地经营方式的重要特征，通过分工，成员“各司其职”，从而保障土地经营顺利进行，这主要表现在家长负责制和家庭经营分工两个方面。

（一）家长负责制

在过去，郭大庄村一般是年龄最长的、能够干重活的男性做一家之主，也就是当家人、家长，当家人是家庭内外事务的决策者。“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在土地经营过程中，家长具有完整的经营决策权，对于家庭土地的经营方式，农活安排，家庭成员工分，农作物怎么种植、种多少、怎么种，等等，都由家长说了算，家长一般不会与其他家庭成员商量，有的会与妻子商量一下，但妻子的意见不具有决定性作用，最后决定由家长做出。在家长对土地经营的某个环节没有做出具体安排的情况下，其他家庭成员不能随便行为，行为之前要向家长请示，获得家长的许可才行。

在核心家庭中，如果男性家长去世，儿子还不具有丰富的生产、生活经验，那一般是母亲做当家人，对于土地经营中遇到的农作物种植安排、农活安排、家庭成员劳动分工等由母亲做出。如果儿子已经够成熟具有一定的生产生活经验，那么土地经营中的主要环节如耕地、播种等都由他负责，但不会让他独立负责，遇到具体的事情需要和母亲商量。

（二）家庭经营分工

虽然小至七八岁的孩童，长至70多岁的老人不管男女都要从事农业劳动，但由于不同的生产环节对劳动力强弱的需求是不同的，所以在郭大庄存在细微的劳动分工差别。

1.孩童

十七八岁以前的孩子，由于他们的体格发育还不完全，身体较弱而且也没有生产经验，所以他们通常是干不了重活的，但是他们又不得不干活，他们干的是一些辅助性的活，例如农忙时往地里送水、把养的羊或者其他牲口牵出去放养。具体到男孩子与女孩子，他们干的活也是不同的。

如果是大家儿（庄主家或者其他条件比较好的家庭）的女孩子，一般不用干活，什么活都不用干，包括做女红她们也不用干；如果是一般家庭家的女孩子，她们就要干活，但直接下地干活得比较少，一般是做女红，缝缝补补，如果家里没有嫂子的话要做饭，帮助照看年龄比较小的弟弟妹妹，学着做鞋子、纺花、织布等。至于男孩子，生长在不同家庭的男孩子，他们要干的活也不一样。大家儿的男孩子一般不用干活，他们的精力主要用在读书上面；一般家庭的男孩子要干活，但他们干的活都是一些比较轻的、不太费体力的，例如背河泥、拾粪、为牲口割草等，即使是读书的男孩子也要干活。访谈中遇到一位老人，他小的时候读私塾，每天除了学习，还要干其他农活，早上早早去拾粪，下午放学后去河里背河泥、为牲口割草料等，有时候家里特别忙，还要下地干活，等到长到十三四岁的时候家长会给他一把镰刀，让他割麦子。

2.成年男性

等男孩子长到十七八岁，就要开始跟着父母学做农活，这时候他们能够干得了重活，家里的很多重活都是他和父亲分担。在农业劳动生产方面，男性比女性有更多的经验，家里的农活往往都由男性负责安排，男性可以独立完成农业生产的所有环节，但是女性不能。据村民介绍，对于农业生产的一些环节，即使是在男性的指导下，绝大多数女性也不能很好地完成，例如耕地的时候扶犁的环节，扶犁必须要用一定的力量，用力下按犁的扶手，不然一方面犁容易侧翻，另一方面犁得较浅，不利于农作物生长。还有就是指挥牲口，男性在这方面具有先天的独特优势，村里所有农户耕地牲口都是由男性指挥的，没有女性指挥牲口的情况。地耙好之后要重新确定边界，要先扯条直线，从地的一头边界标识处到另外一头的边界标识处，直线通常都是男的在扯，男的扯好之后，女的负责踩直线（脚踩着直线走，从地的一头走到地的另一头）。

至于家里的其他副业，也是男性干得多，村里编筛子的比较多，女性可以编，但是编得不如男的编得快，而且编之前要破竹子，要把整个的竹竿破解成很窄、很薄的细条，而破竹子的活女性是做不来的，都是由男性在负责。筛子编好之后，都是男性挑到很远的集市上去卖，女性一般在家编，没有去集市上卖筛子的。

小商业活动一般都是男性在做，例如之前村里的挑夫、推盐的、推粮食的，都是男的在负责，女的没有从事这些活动的。

3.成年女性

女性是家里比较重要的劳动力，家里的很多琐事包括农业生产中的许多琐事基本上都由女性在负责。女性虽然也参与较多的农业生产环节，但是她们所干的并不是关键性的工作，例如扬场的时候，女性因为体力和个子的缘故扬不起麦子，即使扬起了，糠皮也不能完全被风吹走，麦子里依然会留很多的糠皮，不过用筛子筛粮食中的土时，一般是女的在做，因为女的有耐心。晒粮食、晒棉花的时候，也一般是女的在做，男性把粮食搬到晒粮食的地方，女性负责把粮食摊平，并且隔一两个小时要用木锨把粮食翻一下，以保证在下边的粮食也能及时晒到太阳。除此之外，女性承担了绝大部分的家庭事务，例如做饭、刷锅、带孩子、照顾父母、做衣服等。

4.老人

家业比较大的农户，老人上了年纪的不用从事农业生产活动，一般家庭的老年人，只要身体还行、没有瘫痪，都要从事农业生产活动，但这时候他们不干重活，只需要干一些轻活，例如放羊、放牲口、薅草、晒粮食、编筛子等。老人因为有丰富的农业生产经验，所以还负责指挥农业生产中的一些技术性的问题，对于家里其他人在农业生产中的一些不当做法，给他们提出来，让他们及时纠正。农业生产中的各个环节，都要有一定经验的人才能够独立完成，不然肯定会影响收成或者事倍功半。例如扬场，村民经常说“会扬场的一条线，不会扬场的一大片”，扬场的时候要打摞（将没能扬出去的麦糠扫出来），如果扬成一大片，打摞的时候麦子里的麦糠是扫不出来的，要再次扬场或者多次扬场才能够把麦糠扫出去。同时，村里还有谚语“稠豆稀麦，两季不得”“三寸密，七寸稀，五寸不稀不稠正合适”，关于稠与稀，度是很难把握的，特别是年轻人，他们没有经验，稠、稀的度把握得不好，会影响到粮食产量，所以一般都要年长的、较有丰富种植经验的人做指导。

以郭其周家里为例，民国时期，他家是村里的一户小庄主，家里五口人，有父母、哥哥以及爷爷。虽然家里有点土地，生活还可以，但是所有的家庭成员都要下地干活，爷爷的工作主要是薅草、晒粮食，指挥耕地、耙地；他的父亲身体不好，患有肺痨，不能干重活，主要是负责薅草、锄地、收割等农活；哥哥身强体壮，负责使唤牲口、耕地、耙地、播种、搬运粮食、收割、扬场、造场等农活；母亲主要负责做饭、洗衣服、菜园子等家庭琐事以及薅草、锄地、掐高粱穗等农活；郭其周从6岁的时候就开始干农活，主要是负责到地里拾庄稼、拾粪等。

三、土地经营合作

在郭大庄，对于许多家庭来说土地经营合作是他们顺利完成土地经营的基础，村民通过换工、帮工等形式的土地经营合作，弥补了家庭单独经营的不足。

（一）换工

在郭大庄，农忙的时候换工是最为常见的土地经营合作方式，除了庄主家，普通自耕农家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存在换工的情况，换工是解决家庭劳动力不足的首选方案。但并非任何环节的农业生产都存在换工，在小麦收割时，割小麦和拉小麦到晒场的环节需要“抢时”，换工反而会降低劳动效率，所以不会换工；在打场、扬场、耕地、播种时换工现象就比较普遍。

1.换工主体

在郭大庄村，对于家庭土地较少（20亩以下）的农户来说换工的现象是相对比较常见的，对于庄主或者其他家庭土地较多的农户来说，换工的情况比较少，一般需要通过请工、雇工等市场化的方式弥补劳动力的不足。

换工的时候一般以两个家庭为基本换工单位，超过两个家庭之间的换工情况比较少。在换工对象的选择上，村民按照关系优先、地域优先的原则确定换工对象，发生在亲兄弟之间、邻居之间的换工情况最为常见，能够和亲兄弟换工会首先考虑和亲兄弟换工。一般靠和亲戚换工、和邻居换工基本上能够满足劳动力需求，邻地之间换工的情况不是很多。

换工没有报酬，但要管饭。如果早上去干活的话，一天要管三顿饭；如果早上不干活的话，一天只管中、晚两顿饭，晚饭的时候还要准备酒。主家准备的饭食不能太差，至少要准备一碗肉。如果换工的时候主家不准备肉，传出去以后在村里不好做人，别人要说他不会来事，太抠。换工的时候，懂事的一般不会带孩子过去，因为带孩子过去小孩子捣乱，还要帮忙照顾孩子，别人会有怨言，但如果真的万不得已带孩子过去，主家也要管孩子吃饭。

2.换工中的“大差不差”

一般是男工换男工，一天男工顶一天男工，但技术性的除外，如耕地的时候使唤牲口，使唤牲口是需要技巧的，如果家里的人不会使唤，只有与别人家换工，去别人家干活的时候就要多干一天半晌的。在郭大庄村有“工换工，两头清”的说法，村民也将换工称为“抵账”，但具体的怎么换，“没捆”（不一定），换工的时候村民讲究的是“大差不差都妥了”，既然换工，就是关系比较好的，关系不好的不会换工，关系好就不会计较很多。多干一天半晌的大家都不会在意，不过不能差别很大，不能说A与B换工的时候，A帮B家做了三天，但B只帮A家做了一天，这样是不行的。

两家换工的时候，各家只出一个男成年劳动力，而不是全家都过去。例如A与B两家换工，一般是换工双方的男性当家人去对方家里帮忙，家里其他的人不用过去，但如果A到B家干活的时候，A的妻子也去了，那么B到A家干活的时候，一般情况下B的妻子也要去，如果没去，A也不会计较很多，“换工都是老爷们嘞事儿，女嘞去不去都中，不去也不计较恁些，老爷们不算恁多” 。

换工中，如果A去B家干活的时候干的时间比B去A家干活的时候干的时间长，在不换工的时候，B会时不时地帮A干一些活，以弥补亏欠。虽然换工的时候农户都不计较很多，“一次两次不计较，次数多了心里就不痛快了，就不想跟他换工了” 。

3.工具的准备

换工的时候工具如何准备要看情况，对于小型的生产工具，主家一般会多准备一些，而且小型的生产工具比较好借，换工的人即使不带自己的工具过去，主家也会通过调剂满足工具需求，不影响干活，所以换工干活的时候一般不用带工具过去，但有的人觉得用别人的劳动工具不太顺手，就会把自己家的带过去。对于大型的生产工具，例如犁耙、太平车等，如果自己家有肯定会带过去，因为这样的生产工具有的人家不多，而且不太好借。

换工的过程中，如果用的主家的工具，工具发生损坏，不用赔偿，由主家自己负责修理或者买新的。如果是用自己的工具用坏了，一般也不会让主家修理或者购买新的赔偿，但有的主家非常过意不去，会主动这么做，特别是大型的生产工具坏了会如此。

（二）帮工

在郭大庄，帮工也是一种弥补家庭劳动力不足的方式。与请工不同，帮工看重的是人情。帮工是无偿性的，帮工只讲究关系，多发生在亲兄弟、亲戚等有血缘关系的农户之间。如果活不是很重的话，也会请周围的邻居，如果关系不好，一般不会去请，即使去请了，邻居也不一定会过来帮忙。总体上来说，一般的小事会先请周围的邻居帮忙，因为邻居近些，小事不值当跑那么远去请亲戚，但遇到比较重的体力活就只有请兄弟、其他亲戚帮忙。请帮工时优先从村子内部请兄弟、本家其他亲人、邻居帮忙，实在不行，才会去请村外的其他亲戚。请帮工基本都是请男性成年劳动力，提供帮忙的一般是对方家庭的当家人，只有在当家人实在不方便的情况下才会派家庭其他成年男性劳动力过去帮忙。帮工不需要支付报酬，不需要还工，不需要对方给予任何形式的回报。

请帮工不给工钱，不管干多少天都不用给。“我有初一，你有十五”，亲戚之间、关系好的村民之间都是互相帮助。帮工要管饭，一般一天要管三顿饭：早、中、晚。管帮工的人吃饭，饭菜要特别准备，至少要有一个刀头，当时村里爱买点大肉蒸肉碗，对于这碗肉，帮工的人一般不会随便吃，要等最后一天活干完的时候才吃，吃了就意味着主家要买新的肉，但他有可能买不起。在干活的途中，要时不时地提出让帮工的人休息，休息的时候要准备好烟让帮工的人抽。帮工结束时，对于请到的外村的亲戚，走的时候会煮一些鸡蛋、鸭蛋让亲戚带走。

帮工不用还工，事后遇到之前帮过自己家的人有事情，提供帮助就行，即使对方没有来请自己，一般情况下明事理的人也会主动提供帮助，算是“还人情”。如果帮出的忙多于对方来帮的忙，不会觉得吃亏，因为帮忙这种事情“没捆”，不一定干什么活，没办法衡量，而且既然来帮忙，都是平时在一起关系比较好的，不会计较太多。虽然不会计较，但是不还工的话，不仅自己觉得过意不去，长期下去对方也会有意见。

（三）家庭间联合

传统时期，联合共用生产工具的农户之间存在生产上的联合，联合生产一般是以联合置办生产工具为基础的，以联合生产的方式满足生产对劳动力的需求。家庭间的联合以2—4户农户的联合为多，其中亲兄弟间的联合更为普遍，以互帮互助的形式完成农业生产。家庭间联合生产多发生在四个环节：联合造晒场、联合打场、联合耕地、联合播种。

上述干活的过程中有两个要点：一是家里的男性当家人和女性当家人都要出工，一般不得让生产经验不成熟的男性顶替当家人去帮别人家里干活；二是如果农户间不是亲兄弟，就得要求土地的数量差不多彼此要是相差比较大，就不会联合，而亲兄弟间联合就不会计较很多。

在联合的过程中，干活的时候会产生先后次序问题，一般是按照农地出来的先后顺序确定工具使用的顺序及干活的先后顺序。例如A、B、C三家联合，在打麦子的时候，如果A家先将麦子割倒拉到晒场，那么B、C两家的当家人需要到场里帮助A家打麦子，其余的家庭成员可以在自家地里割麦子；如果三家的麦子拉到晒场的时间差不多没有错开，具体先打谁家的麦子需要三家商量决定，一般是轮流着来，第一天打A家的麦子，第二天就要打B家的麦子，第三天打C家的麦子。对于联合置办生产工具的农户，在确定干活顺序的时候还会考虑置办工具时候的投入差别，例如在置办犁的时候如果A家在置办工具时候投入比B、C两家多，那么在联合耕地的时候，B、C两家会帮A多耕一天半晌的，然后再耕B、C两家的地。

联合干活的过程中，农户回自己家吃饭，即使所有农活都结束，也不聚餐。在联合干活的过程中不会记工，不计较自家干了多少天，帮其他农户家里干了多少天。

四、市场雇佣经营

除了换工、帮工，郭大庄有的农户还需要通过市场化的手段补充劳动力不足，家庭农地在50亩以上的基本上都要靠偶尔或者经常性的请工才能满足需求，短工、长工、掌勺的（做饭的）是主要的市场雇佣类型。

（一）请工

在郭大庄，请工主要是指请短工，为临时性的，用工的时间比较短，一般几天内就结束，等到指定任务完成，双方解除合作关系。

1.请工概况

传统时期，郭大庄的请工多发生在小麦收割、犁地、耙地等需要抢时、需要强劳动力的环节。在换工、请工的具体选择方面，不同的家庭有不同的选择，能够选择换工、通过换工能够顺利完成土地生产的农户不会选择请工，请工只是农户的下选。两种情况下会农户选择请工，第一种是家里土地较多，但劳动力不足，这样的家庭很难找到换工对象，即便找到了，根据村里的换工规则，依旧会影响农业生产；第二种是家里无劳动力，有的农户土地不是很多，但缺少强壮的劳动力，在小麦收割、犁地、耙地、播种等需要强劳力的环节，只有请工。郭其周老人介绍，在从前的时候，他们家的地比较多，后来父亲生病卖了一些，家里只有他哥哥一个铁劳力和一个佃户，到了收麦子、耕地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忙不过来，所以每逢农忙都要从村里请人帮忙干活，但请的人不多，每次只请一个。

在过去，不同的时间段，请工的周期是不同的，麦收的时候请工一般要2—3天左右 ，秋收一般要一星期，因为要完成耕地、耙地、播种等一系列生产任务，比较费时。

2.请工对象

在郭大庄村，请工对象有两类：一类是村子内部，以这类请工对象为主；一类是从附近村庄请工，一般是郭大庄附近十里地以内的村子的村民，很少出现请远地方的劳力到村子内部做工的情况。如果村落内部能够请到合适的人，不会从别的村子请工。从村子内部请工，首先请邻居、邻地或者其他关系比较好的村民，因为熟悉的人对彼此的脾气、秉性、为人都比较了解，在一起干活能够很快适应。亲兄弟之间或者本家的其他亲人之间多为帮工，再不济（计较很多的）就是换工，不会发生请工的情况，而且村民也不太愿意与本家人发生请工关系，因为价钱不好讲，而且活干得不好也不方便提意见。从村外请工需要熟人介绍，主家不会请陌生人做工，只有对对方了解了七八成才会决定要不要请，会优先选择身体强壮、能够干重活、勤快不偷懒、要工钱少的人。就被请方来说，他也要对主家有一定的了解之后才会决定要不要做工，如果遇到“赖渣皮”（人品差的），干了活，最后拿不到工钱，就划不来了，或者主家比较抠不舍得出工钱，也不会轻易答应。

3.口头约定

请工的时候，主家和工人之间一般不签订协议，只需要达成口头约定就行，主家与对方约定时间，就工作内容、时间、报酬等方面的问题达成口头约定。由于请工的双方是比较熟的，或者有中间人介绍，对于达成的口头约定，双方都能遵守。

4.请工报酬

请工的话要管饭，如果早上干活的话管要管三顿，如果早上不干活，管中、晚两顿饭就行。管饭要比平时自己家的伙食要好，要有荤菜才行，一般就是要有刀头。对于主家准备的刀头，懂事的人通常不会随便动筷子，要到等最后一天活干完的时候才行。传统时期条件都不好，做工的人一般不会随便吃刀头，刀头要留到工作完的最后一顿饭才会吃。

请工，不管是请谁，都要给工钱，即便请的是本家族的或者请的是亲戚，也要给工钱，特别是请技术工的时候，工钱更是不能差。给报酬有两种形式，一种是给洋鸽子，一种是给粮食，以给粮食的情况为多，给粮食的话只能给小麦，不能给其他杂粮。具体给多少工钱，由双方协定，一方面看需要做什么样的工作，是否复杂，是否费力；另一方面看双方的关系，关系好工钱就便宜一些。就割麦子来说，一般一天要给一升小麦。

如果请工的对象是邻居或者其他关系比较好的熟人，虽然双方之前对报酬有过约定，但到实际给工钱的时候，郭大庄村习惯性的做法为给“留备钱”，“能留九九，不能加一”，主家会多给一些，而被请工的人一般只取其中的一部分，不能拿完。而对于请的其他不太熟的人或者通过中人介绍的人，双方商定的多少给钱的时候给多少。

5.工具准备

请工的话，是否会用主家的工具，要看是“弄啥嘞”（干什么的）。小型生产工具如锄头、铁锨等可带可不带，但如果请工耕地的话，一般都由做工的人自己带犁耙。农业生产过程中请工，有时候会用到主家的工具，如果用坏了，是否需要赔偿要看生产工具的种类，如果是小型的生产工具，一般都不用赔，小东西（工具）集市上都有卖的；大型的生产工具如果是新买的，没有用多长时间（3年以内），要主动帮忙修理或者赔偿，而已经使用了很多年的（5年以上），就不用赔偿，甚至不用帮忙修理，只需要给主家赔不是就行。

（二）长工

村里的大户人家如庄主家会请长工帮忙干活，家业小了请长工的话，“裹不住”（划不来）。长工和佃户有一些相似之处，例如都需要住在庄主家、都需要干活，但还是有区别，长工的主要工作是负责喂牲口，使唤牲口就是佃户的事，为牲口弄草料也是佃户的事情；佃户是按分成获得工资，而长工的工资是固定的。

1.雇工者与雇工对象

请长工的家庭通常家里地比较多，至少要有上百亩地，这样农户家里养的牲口比较多，牲口需要有专门的人照看，需要请长工。郭大庄请长工的农户中最多请一个，即使最大的庄主郭慎谦家有将近30头牲口，也只是请了一个长工，请多的话“裹不住”。

长工都是男性，年龄一般是30—60岁之间，以40岁左右的中年人为多，基本要求是身体强壮、会养牲口、负责、忠厚老实。郭大庄村农户雇长工多从村外选择，要么是外村的熟人，要么是经过熟人介绍的外村人，挨着的（自己村的）有时候不好讲，碍于面子有些话不好说，长工做得不好，说轻了不管用，说重了以后自己在村里不好做人。如果长工自己上门找活干，需要中间人介绍才能顺利在雇主家做工，因为如果自己上门找的话，雇主对他的品行不太了解，不敢雇他，需要找一个能够“够得着”雇主的人，让他帮忙牵线、介绍才行。中间人不一定非得有权有势或者有钱，只要他和雇主关系不错，能够帮忙说得上话就行，不需要给中间人报酬。即使是郭大庄隔壁村庄的人想在郭大庄做长工，也要找一个差不多的能够“够得着”主家的人做介绍人。郭慎谦在刘埠口当职，家里请的长工为刘埠口的，是与他共事的且一个关系比较好的人介绍的。

2.口头约定

在郭大庄村，主家与长工确定雇佣关系时并不签订草约，双方只是在介绍人的见证下进行口头约定。长工与主家初步达成雇佣意向之后，双方会约定一个日子就雇佣的具体事项进行具体商定，届时长工会携带馃子、肉等礼品，同介绍人一起到主家，村里称这一环节为“过礼”。“过礼”之日，主家会摆酒席，请长工、介绍人吃饭，同时还会邀请头把鞭，如果主家家业比较大，还会邀请保长、甲长。吃饭的时候，主家与佃户会对具体的雇佣协议进行口头商定。

（1）长工工资　商议的时候，主家会根据长工的年龄、身体状况先提出一个大致酬劳，然后再问长工的意见，一般长工不会提出什么意见，基本以主家提出的数字为准。在村民看来，年轻的人有力气，但并不是养牲口的好手，缺乏一定的经验，但年纪太大的话精力又不足，所以郭大庄年龄在35—50岁之间的长工工资最高，约为五石小麦一年，其次是超过50岁的长工，约为四石五斗一年；而年龄低于35岁的工资比较低，约为四石五升一年。民国时期，通货膨胀比较严重，长工一般不倾向于要洋鸽子，比较喜欢要粮食作为报酬。

（2）报酬的支付时间与方式　长工的工资多以实物的方式支付，只给小麦，不给其他杂粮。在双方约定的时候，会就长工报酬的支付时间与支付方式进行商议。在郭大庄村，长工的报酬一般在两个时间段发放，一个是小麦刚收下来时，一个是年底春节。小麦刚打下来的时候，主家会先发一些小麦给长工，但发的不多，一般是一石，最多不超过两石；到了年底春节，主家会将余下的工资补齐，不存在拖欠长工工资的情况。平时长工如果有需要，可以找主家预支一部分报酬，但不能超额预支，只能预支当年的。长工的工资如果以钱的方式支付，一般的能够拿67元，最差的长工能拿63元。中华民国三十三年（1944年）至中华民国三十七年（1948年）在郭大庄最好的长工一年能够拿70元的工资。

（3）双方的权利与义务　在约定的时候，双方还会约定一些权利与义务，以约束对方的行为。长工的义务主要有：必须保障每天喂四次牲口，早上喂一次、中午喂一次、晚上喂一次，半夜还要为牲口添料草，每次喂牲口之后还要及时喂牲口料水，牲口不能喝冷水，长工要为牲口准备温水；长工一般住在主家大门门口或者柴火院的门口，要负责家庭、柴火院的防卫工作。长工的权利主要包括：主家要为长工提供住宿的地方，房子出现非人为的较大的损坏时主家要及时帮助维修；主家不能拖欠长工的工资；每年主家要为长工提供一双鞋子、一身衣服、一顶草帽；长工可以请假，如果请的时间长了可以找人顶替自己。

（4）雇佣时限　在雇佣长工的时限方面，郭大庄的做法比较灵活，并不商定用工的具体时长，在雇佣的过程中，双方都可以随时提出解除雇佣关系，但有一些前提条件，如果是主家因长工在喂牲口的时候故意犯错，例如经常不给牲口料水、半夜不给牲口添草料等导致主家对长工不满意，或者长工有偷盗行为，双方的雇佣关系会立马结束。

3.试工

确定雇佣关系之后，长工有试用期，试用期没有工资，一般是三天。如果在“过礼”的时候，主家没有邀请甲长、保长等人参加酒席，长工在试工期间，要买点馃子、烟丝（或者烟叶）去拜访保长或者甲长，告诉他们自己在村里做长工。

4.长工的任务

长工的主要工作任务是喂牲口，牲口半夜要添草料，特别是在农忙的时候，晚上要添几次草料，以保证第二天牲口有足够的力气干活。所以长工一般住在牲口屋，如果不住牲口屋，住其他屋子也离牲口屋一般不远，以方便晚上给牲口添草料。

除了看牲口，长工晚上还要负责所住院子的安全，后五门的庄主家的院子基本上大家都是“五门相照”（院子是五进的，郭慎谦家的院子有五六十米长），他们需要长工帮忙看院子，主家会安排长工住在大门口最外边的一进，一方面可以照顾家里，另外一方面，牲口一般都是养在家里最外一进院子，让长工住在最外边，也方便他照料牲口。即使长工不与主家同住，住的是主家的柴火院子，也要负责柴火院的安全，听到响声要起夜查看。

除此之外，长工偶尔还要帮助主家做一些事情，例如为主家的自营地生产提供帮助，收粮食的时候帮助测量粮食分粮食，帮助主家打扫院子、挑水，帮助主家磨面粉、晒料草等。虽然从大的方面看长工只需要负责喂牲口，但主家生活过程中的细枝末节，长工都要负责。

5.长工起居与生活

长工不会和雇主一起吃饭，即使长工是雇主家的亲戚，一般也不与雇主同桌吃饭。有的长工自己做饭，这种情况下长工的生活就比较简朴，做的饭菜就比较简单，多为红芋汤，只要能填肚子就行，粮食由主家提供。有的长工吃雇主家剩下的饭菜，或者吃雇主家里掌勺人专门留的饭菜，掌勺或者说保姆留的菜一般都比较简单，以素菜为主，不能随便留荤菜，一般一个星期才吃得上一次白面馒头，每餐的主食基本上是高粱馒馒、红芋汤。

长工生病，雇主不会管，长工自己去看病。如果病情长时间得不到好转，雇主会辞退长工，这时候长工自己也不好意思一直在雇主家里待着，会主动提出来让雇主再找一个人顶替自己的工作，或者让主家先找人顶替，等自己病好了继续做长工。

长工家里有事情可以请假，但农忙的时候除外，此时正是雇主家忙的时候，需要更多的劳力干活，这时候长工不能请假回家干活，非农忙的时候请假时间一般也不能超过两三天。如果请的时间长了，雇主要找人顶替他，或者自己家的人要分更多的精力在长工负责的工作上，就要扣长工的工资。

6.长工与雇主关系

据郭其周老人回忆，传统时期，村里的雇主与长工之间相处得比较和谐，明面上没有什么矛盾。雇主对长工都有很多照顾，能够雇长工的家庭都是家里比较有实力的，都是村里的光棍，对于这样的家庭，甲长、保长甚至乡长、区长都不敢怎么得罪，都要看雇主和长工的脸色行事，虽然长工不是雇主家的人，但毕竟在他们家做工。并且所有的长工和雇主的关系都不错，“欺狗看主”，甲长保长不仅要给雇主面子，而且也要给长工面子，所以长工不会被其所做长工的村庄拉壮丁。

有的长工人比较好，对雇主家的事情非常地上心，有的事情虽然不是他的职责，但他会积极主动替主家操心，例如耕地的时候会到农地替主家监督佃户干活的情况，看佃户干活是否踏实，河泥、肥饼撒得是否均匀；到了分粮食的时候，不用主家指挥，长工就会提前将佃户聚集在一起；主家有红白喜事，长工跑前跑后替主家操持。这样的长工主家对他就比较好，除了按照约定发工资之外，会时不时地给他提供一些其他方面的帮助，例如长工请假回家，会送给长工点粮食、油让他带回去，冬天的时候会给长工加床棉被，等等。

过年的时候长工也需要照顾牲口，所以长工过年一般也是住在雇主家。鉴于此，过年的时候长工是需要给雇主拜年的，拜年一般都是大年初一的早上去，不用拿礼品，给雇主、雇主家里的长辈问候一下就可以了。长工一个人去拜年，家里的其他成员不用过去，雇主为了面子会留长工在家里吃饭，但长工不会留下吃饭，他知道主家并非实意想留他，只是面子上说说而已。

雇主家里红白喜事，长工基本上属于头批知道的人物，比外人要知道得早一些。即使主家没有通知长工，长工也要积极主动提供帮助，长工要跑前跑后，帮忙联系人、借东西等。有的雇主比较器重长工，关于红白喜事的细节会找长工商量一下，如果长工脑子比较灵活，置办用品的时候，主家会带长工一起去，以防忘记买某些东西。郭其源家的长工耿连如为人比较老实，但也特别灵活，能说会道，需要走远地方买东西时，如果郭其源不想去，会让耿永军替自己去买，去之前他给耿永军足够的钱，买回东西后，耿永军会把余下的钱给郭其源。

雇主家的亲戚如果有事要帮忙，如果只需要干一天半晌，主家会派长工过去，并且不会给长工报酬，但亲戚要管长工饭，具体管几顿饭要看需要干多长时间，如果要干一整天，长工一大早就去雇主亲戚家干活了，要管三顿饭；如果早上没有过去干活，只需要管中晚两顿饭。如果长工想抽烟，在干活途中，亲戚要时不时地请长工休息、抽烟。如果亲戚家的活比较多，需要连续干几天，主家不会派长工过去，会派其他佃户过去帮忙，长工去了家里牲口便没人喂养。

长工家里有红喜事要请假，只能请三四天，不能请太长。如果长工家里有白事，一般会准五六天的假。“各人巴掌各人吃”，请假期间，雇主会扣工钱。如果雇主比较喜欢长工，长工回家办事的时候，一般会给长工斗把粮食让长工带回去，算作随礼，如果关系一般，不会给长工粮食。 llmXgZhMFdAVTNC4+cTL32n1Cp2kXDTEwjbAXa45ZB5w7S6bSSBzIUhTgHs1hJJ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