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世界迎来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国不断加快全方位对外开放的前进步伐,并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在此背景下,我国积极促进学科交叉发展,推动区域国别研究,服务于国家战略。这对我国区域国别学的人才培养提出了新的要求。然而,在缺少一级学科的背景下,对于培养什么样的区域国别研究人才、如何培养区域国别研究人才,国内学界长期以来并没有明确答案,且缺乏共识。2021年12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发布新一轮的学科专业目录征求意见稿,拟在“交叉学科”门类下新增“区域国别学”一级学科,这一举措将区域国别研究人才培养推上了新的起点。值此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成立四周年之际,我们就本院的实践对上述问题进行再思考,并提出一些新的建议,希望能为新时代中国特色区域国别研究人才的培养提供有益借鉴。
区域国别研究人才是什么样的?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需要明确什么是区域与国别研究。区域与国别研究不是任何一个我们当前在学科目录当中能够看得到的单独的学科,它是交叉学科,是多学科和跨学科的研究。从概念出发,区域国别研究是对世界不同区域和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军事、人文、地理、资源等进行全面研究,具有战略性、综合性、对策性、实用性和即时性等特征。基于此,我们认为,区域国别研究的人才培养目标既是通才也是专才。主要包括三个层次:(1)广布于社会的通识型区域国别研究人才;(2)分布于各行各业的领域型区域国别研究专才;(3)扎根于高校科研院所的“既通又专”的高层次区域国别研究专家。三种类型的人才既要具备地区/国别知识,也要有相关学科的专业知识,同时一定要掌握研究对象国或地区的语言,最后还应有对对象国切身的体验和生活、学习经历。由此可以看出,区域国别研究人才的培养模式有别于现有学科目录上的任何一个单独学科,需要更为个性化、复合性、跨学科的培养体系和支撑体系。
在区域国别研究尚无单独一级学科的背景下,我国的区域国别研究人才培养通常以传统一级学科为依托,以二级学科专业或相对独立研究为方向开展的。比如在世界史、政治学等一级学科下设立二级学科的方式,培养本学科人才;再比如在外国语言文学一级学科下设立相关二级学科,培养“外语+地区+人文历史”的区域与国别研究“交叉”人才,侧重历史与文化,其仍然归属于外国语言文学一级学科。
遗憾的是,由于各高校区域国别研究的资源分布不均衡,相关领域的学术研究成果和人才储备严重不足;区域国别研究课程体系、教材体系、教学体系等支撑和配套体系尚未形成;人才培养经验不足,人才培养方向较为单一,目前的培养模式仍无法满足区域国别研究人才交叉型、复合型的属性需求。
2018年4月,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诞生于燕南园66号院,成立之初,研究院就将探索创新型区域国别研究人才培养模式作为工作的核心内容之一。经过四年的思考与实践,目前已建立起“地区学习+语言学习+学科学习”的三模块课程体系,实行课堂学习与对象国实地研究相结合的学习方法。通过先接触多学科,再精于某一领域的模式,培养既广泛了解对象国各方面知识,又对该国该地区某一领域及学术动向有深刻研究的交叉型、复合型人才,最终成长为有国际交往能力、潜心于学术研究、能够服务国家发展需要的新型人才。
四年来,研究院已通过推荐免试和“申请—考核”制方式共招收中东研究、中亚和俄罗斯研究、东南亚研究、南太平洋地区国家研究4个方向的30余名博士生(包括直博生和普博生两种类型)。在课程设置方面,研究院为不同背景和基础的学生提供了个性化选择,结合区域国别研究跨学科、注重田野调查与一手资料搜集等特点,将校内现有相关课程与新设课程相结合,建立了一个有50多门课程的课程库,其内容涉及经济学、政治学、社会学、教育学、文学、哲学、历史学、管理学、法学、国际关系学、环境科学、公共卫生学、考古学等多个学科领域,学生可以在课程库内自主进行选择,最终确定自己的学习方向。在导师配置上,针对区域国别研究的跨学科属性,研究院聘请北大14个院系的近60位教师组成高水平跨院系导师团队,采用“外语导师+地区导师+专业导师”的导师组形式,指导学生撰写出符合区域国别研究要求的学位论文。
在日常学习的同时,研究院还注重培养“双能型”人才,强化应用研究和实践能力。通过组建“燕南66优创”团队,引导学生开展公共知识产品、社会型学术产品、政策报告等方面的学术训练,培养学生参与智库工作、转化学术成果,提升研以致用、用以强学的能力,强化服务国家的目标意识。此外,研究院还打通国内国际学术交流渠道,积极构建海外学习及深度田野调研平台,提升人才培养的国际化水平。比如与柏林自由、图宾根大学签署三方合作协议,每年互派交换生,相关交流项目已进入国家留学基金委单列支持计划。
总结经验,我们认为,新的人才培养体系使区域国别研究的人才培养实现从“小交叉”到“大交叉”的跨越,是“学科+区域国别研究”从平面结合到立体整合的提升。该体系有助于解决以下问题:一是进一步整合了分散在传统一级学科中的外国问题研究/区域国别研究力量,集中学科优势培养出国家需要的复合型人才;二是进一步拓宽前沿学科领域,为实现人文社科与理工医农领域的“大交叉”搭建桥梁,提供参考路径;三是打破传统学科间的壁垒,推动我国区域国别研究独立学科与教学体系的建立,为新文科建设提供重要支撑。
自2011年教育部发起国别与区域研究专项以来,国内高校区域国别研究已取得显著进展,逐步形成基于学术研究、人才培养、智库建设“三位一体”的发展模式。人才培养既是学术研究的基础和目标,也是智库建设的内生动力,而对于人才培养来说,学科建设又是重中之重。2020年12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决定设置“交叉学科”门类,一年后,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发布新一轮的学科专业目录征求意见稿,拟在“交叉学科”门类下新增“区域国别学”一级学科。这既是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厚实学科基础,培育新兴交叉学科生长点”的要求,健全新时代高等教育学科专业体系的重要举措,也为解决长期以来区域国别研究人才培养面临的“卡脖子”问题提供了关键抓手。
新时期下,如何以学科建设为纲,加快推进中国特色区域国别研究人才培养,成为摆在学界和社会面前的新课题。为此,我们提出以下建议:
一是明确目标,加快构筑区域国别研究的“四梁八柱”。学科建设是人才培养的重中之重,对于区域国别研究新学科,我们要尽快厘清它的理论与方法、内容与研究对象、二级学科的设置、研究成果向应用的转化、学科评估的体系等根本问题,为新学科搭建可持续的发展体系,明确其发展方向。
二是守正创新,探索中国特色区域国别人才培养新范式。人才培养是设立新学科的核心任务,也是推动该学科持续发展的动力源。我们应以培育符合国家需要的“国别通”“领域通”“区域通”人才为更高要求,在借鉴传统学科人才培养模式经验的同时,创新探索更为科学的跨学科体系下的区域国别人才培养新范式。进一步完善课程体系、教材体系和教学体系,推进相应的各种配套体系的整体发展。
三是研以致用,注重锻造一专多能的区域国别知识生产者。最近10年,我国区域与国别研究的知识生产规模不断扩大,专业知识生产者持续增长,但整体上其专业知识生产仍远远跟不上需求:一方面缺乏区域国别的理论支撑和专业知识,另一方面也出现了劣质知识充斥思想市场,优质公共知识匮乏的现象。要解决知识供给难以满足知识需求和研究跟不上实践的矛盾,相关机构尤其是高校应该注重锻造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的高端“双能人才”,他们既能跑田野做学术,又能服务国家战略出谋划策,也能在具体部门从事专业事务。
四是凝聚共识,构建中国特色区域国别人才培养体系。回顾我国区域国别研究的发展历程,可以看到,它与历史学、政治学、外国语言文学、社会学、人类学、法学、应用经济学等传统学科有密切关系,这些学科提供的知识是区域国别研究的知识来源。同时它还与教育学、地理学、管理学、公共卫生、环境科学等学科有相关联系,这些学科有关区域国别的研究内容也会融入新的学科范畴中去。在新形势和新的共同目标下,各学科应当主动打破学科藩篱,加强跨学科交流,想国家之所想,急国家之所急,应国家之所需,共同肩负起构建中国特色区域国别人才培养体系的责任,协同合作,推进我国区域国别人才培养的新变革。
作者简介:钱乘旦,北京大学博雅讲席教授;兰旻,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项目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