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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美国:(白人)民族主义与“特朗普现象”

张大鹏

我提交的文章名字是“另一个美国:(白人)民族主义与‘特朗普现象’”,这个并不是我的原创,而是来自美国作家哈灵顿,他在1962年的时候写了一本书叫作《另外一个美国》,写道:“世上有个人们熟悉的美国,各种讲话、电视和杂志的广告都在为它歌功颂德……人们在做这些事的时候,都有一种潜在的假设,即美国已经解决令人头痛的经济问题……当这种讨论在继续的时候,人们忘了还有另外一个美国,在这片国土上,居住着四五千万穷人,他们过去是穷人,现在还是穷人。”这里我借用这个意象,把“另一个美国”作为主标题,来反思为什么在熟悉的美国之下存在另外一个美国,这也是特朗普当选的原因之一。

首先我们讲一下熟悉的美国,是建立在“共同价值观”之上的美国。一些人认为美国是超越传统民族国家的“例外”的国家,是建立在“共有价值观”之上共同体,这种崇尚自由、民主的价值具有“普世”性,是全人类追求的目标。因此美国不仅要在国内建立价值观共同体,还肩负起把整个世界改造为价值观共同体的神圣使命,任何人只要信奉美国信条(American Creed)就可以成为美国人。一些人在过去很多时候熟悉的美国,跟特朗普现象形成非常剧烈的反差。

我们来看一项数据,2016年10月有一项调查,在特朗普支持者当中,关注“白人民族主义者”这个话题的人大概占35.5%。当然这个数据是不准确的数字,但通过这样的数据得出一个信息,在特朗普支持当中,支持白人民族主义者占相当大一部分。

这里简要梳理一下美国民族主义在历史的变迁、流变。在殖民地时期,美国是白人国家的思想始终贯彻于他们的政治设计之中,白人男性有产者新教徒位居殖民地社会政治核心,在建国初期,这样的思想依然延续。比如说1790年归化法,明确规定只有“自由白人”才是美国公民,而印第安人、黑人是不能成为美国公民的,不得拥有选举权,妇女也没有选举权。特朗普所推崇的杰克逊,被专家学者认为是白人至上主义者。因为杰克逊在1820—1828年执政时期,赋予了大部分白人普选权,但是只是白人,对于其他的有色人种还是排除共同体在外的。杰克逊是民族主义美国社会的起源,特朗普后来当选跟杰克逊也是有一定的关系。

除了种族肤色,宗教也是划定白人范围的依据,比如在19世纪40年代发生了“一无所知运动”,针对当时大批爱尔兰移民,因为爱尔兰移民是天主教徒,跟以新教为主的美国社会形成矛盾、冲突。南北战争是为了解决黑人问题、奴隶问题,而在战后1877年海斯妥协以白人至上主义的民族意识重塑了民族国家,南北双方在牺牲掉黑人的前提之下达成了和解。内战原本的目的被白人刻意抹杀和遗忘。到了19世纪末,随着美国人种逐渐复杂化,美国对“美国是白人国家”的规定也越来越频繁,法律出台规定越来越频繁,比如说1882年《排华法案》以及1917年《亚洲人禁区法》,就对亚洲人提出严格限制(菲律宾除外,菲律宾也是当时美国的领地),一直到1924年的国籍配额制度(针对东南欧,白人内部也有等级现象。西北欧、北欧人处于种族结构的深层,而东欧和南欧在历史上的某段时间内不被称为白人,他们成为白人是在20世纪30年代以后的事情,白人概念不是现在理解的,只要肤色是白色的就是白人,在历史某个时期爱尔兰人、东欧人、南欧人等不被称为白人)。通过梳理就可以看出,以肤色、种族以及宗教作为民族界定的要素始终存在,并且在20世纪30年代之前在不断加强。

我们熟悉的美国的发展可以追溯到罗斯福新政。因为罗斯福是自由主义者,他拓宽了美国政治的包容性,并且在对立面逐渐汇聚起保守主义跟自由主义,形成明确分野。同时二战也是种族历史发生明显变化的历史转折点,自由的话语成为二战中美国组织和动员反法西斯力量的口号。在二战中以及二战后,知识界对种族主义展开了持久的批判,20世纪初盛行的种族主义已经退到边缘,被划归为病态和缺乏理智的思想。美国白人内部的转变之外,黑人、新左派以及女权汇聚联合起来,开始使用多种形式的抗争,实现并拓展宪法赋予美国人的法律保障,边缘群体权利意识的觉醒在根本上提供了重构美国民族的特性的基础。

《1965年移民法》的颁布推翻了1924年的国籍配额制度,宣布美国开始接受多元族裔社会的道路,加速了“多元文化主义”(multiculturalism)在美国社会的普及,因此我们熟知的美国才到来。同时对于“白色研究”(Whiteness Studies)在20世纪80年代开始兴起,对白人特权,甚至在美国控制法律、公共政策和权力结构之中的白人特权批判越来越广泛,这就是为什么后来很多美国人认为“我明明是社会的主体,我反而受到歧视”,引起他的不满。

以族裔、肤色为核心的民族主义逐渐让位给主张种族平等的多元文化主义,推动美国社会的重塑。我们观察美国每十年移民数据,可以看出来美国的移民在20世纪中后期,就是60年代以后开始迅猛增长。伴随美国多元化主义的盛行,美国民族主义并没有消亡,它的生存空间虽然在逐渐萎缩,但是依然顽固地存在着,并且逐渐分裂为以宗教为核心的宗教民族主义与依然以种族为主的白人主义,以及强调传统价值观的文化民族主义。宗教民族主义依然强调基督教的身份对于美国的重要性。同时共和党也开始跟福音派在内的保守主义者达成政治同盟,比如说尼克松与里根都利用宗教的力量达成政治的胜利。

废除了种族隔离后,黑人和白人在政治、文化、经济、出行上开始实行平权,让白人非常恐惧,担心自己的种族系统受到污染。“南方战略”就是共和党利用南方白人对黑人的恐惧来增加南方白人选民对它的政治支持,这一战略重塑了现在共和党。

特朗普在2016年当选跟白人主义互动是有莫大的联系。特朗普的竞选主题反奥巴马,因为很多白人认为奥巴马并不是一个美国人,很多白人民族主义者认为奥巴马篡改自己的国籍身份,他是一个黑人,他是穆斯林,否定奥巴马的当选资格,并且对奥巴马的很多政策深恶痛绝,这些政治诉求都具有浓厚的民族主义色彩。同时,互联网技术为的种族主义思想传播以及重新凝聚,增添新的活力,将分散于各地的种族主义分子聚合在网络空间,因为在20世纪后反种族歧视话语在美国社会有主流优势,互联网空间为种族主义者重新聚集提供了新的工具以及新的利器。

白人民族主义在美国始终是一股强大而不可忽视的力量,虽然近几十年以来,特别是民权运动以后被批判和抑制,但始终暗流涌动。特朗普巧妙地将白人民族主义被压抑后的不满怨恨,转化利用为其提供政治能量赢得选举,颠覆了近几十年来形成的多元文化主义在美国势不可当的印象。提醒我们需要对美国草根民众的思想动态更加重视,而不能把目光仅仅聚焦于知识分子或者主流媒体。

作者简介:张大鹏,暨南大学历史学系讲师。 FKrKDqjsSEZVUC6HV+9sn4A4MAwuR0Ebvl67sngO4gpOsG4RwIDQR8KX3rAfkQP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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