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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认识美国的三个角度及再看特朗普的个人作用

刁大明

重新认识美国非常有必要,不仅因为这个国家在最近一段时间内发生了比较激烈的变化,也是因为这个国家始终在变化当中,只是有一些是非常显性的,甚至具有戏剧性、爆炸性的变化,另外一些变化是比较隐性的,但持续积蓄着巨大的能量。我们应该持续对美国保持所谓重新认识的紧迫或者警惕性。我们并不是因为今天有了特朗普才重新认识,而是对美国的重新认识一直在路上。

如何重新认识美国?从我自己对美国进行国别研究的经验总结,可能有以下三个角度。

第一,打开美国,从美国内部重新认识美国。任何国家都不是铁板一块,美国也不例外。美国相对于其他国家来说更为突出的特征是美国明显反对着美国自身。我们必须厘清美国内部的机制和变化,尽可能捕捉到美国的新变化,思考新变化,以及这些新发展的根源和影响。

第二,绕开美国,从美国之外重新认识美国。美国是一个具有世界性影响力的国家,需要从第三方视角来重新认识。美国国内的很多行为或许在国际舞台上的表现更加淋漓尽致,如果连起来看能够更加清楚地看到美国国内的真实需求与深层次意图。前段时间学习到钱乘旦老师关于美国西进运动的观点。钱老师认为美国对当前亚太地区地位的强化,或者所谓的亚太、印太战略,可以理解为美国继续西进的表现。这个观点对我启发非常大,应该说具有方法论上的意义。另外,不久之前,耶鲁大学法学院教授阿齐兹·拉纳的著作《美国自由的两面性》被翻译到国内,这本书的主要观点认为,美国一直秉持着“定居者主义”(settlerism)的气质或者理念,不但在国家建构和发展历程上,而且在对外战略和具体对外政策上也是如此。换言之,美国在不断通过对内对外对于其认定的他者的征服或者塑造,来体现、验证、维护自认为在制度层面、价值观层面所谓的优越感。因此,绕开美国,以第三方视角来重新认识美国是极其重要的关注点。

第三,从认识自己的角度出发重新认识美国。美国有变化,有发展,需要不断重新认知,我们自己也有变化,也需要不断更新自我认知。我们需要不断发问:美国怎么了?这样的国家对我们意味着什么?我们要怎么样认识美国和世界?我们需要一个怎么样的美国与世界?关于这些问题的与时俱进的回答和思考,应该是有助于我们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继续在中美互动当中坚定正确的航向。“最远大的旅程是通向内心深处的旅程”,这是一句来自我导师的、让我印象极其深刻的感悟。到今天为止,我仍然没有办法理解透这句话的含义,但每每想到这句话我都陷入深思、慎思。

在重新认识美国的维度上,关于特朗普个人在美国政治现实中的作用,有两个方面值得观察,以2022年中期选举和2024年大选区分。

关于特朗普个人的作用以及在2022年中期选举中的影响。特朗普的确改变了共和党,共和党在某种程度上也接受了特朗普的影响。我将这种现象称之为“特朗普化”,但是很显然特朗普个人并不是一个“造王者”。目前2022年中期选举的初选已经赛程过半,特朗普的背书似乎被认为是稀缺品、万灵药,有些舆论开始吹捧特朗普所谓的回归,实质上,至少有三个观察点值得关注。

第一,特朗普更多的背书是给予谋求连任的共和党人(在任者)。按照我自己的初步统计,特朗普目前背书的共和党人当中38%的州长人选,55%的参议院人选和82%的众议院人选都是在任者。我们知道,美国竞选政治中在任者的优势非常明显,说明特朗普更希望沾这些在任者的光,来提升或者再次确认自己的影响力,他不是在“点石成金”,反而颇有一种“狐假虎威”的意味。

第二,特朗普的背书并非全然具有逆转性的效果,或者说这种逆转性效果是非常有限的,是有条件的,有地域限制的,有不同地域选民结构限制的。目前我们看到特朗普背书的逆转性效果大概出现在2016年奇迹般地为共和党赢得了中西部的选票,典型的就是帮助《乡下人的悲歌》的作者J.D.万斯逆转锁定了俄亥俄州参议院的提名。但是特朗普的背书到了所谓的“深蓝地区”就不能“为所欲为”了,比如他在佐治亚州州长的共和党人选上就彻底地背书失败,以及在亚拉巴马国会参议员共和党候选人初选的问题上,特朗普也不得不临阵改变立场,最终转向支持地方实力人选。

第三,2021年1月13号,美国国会众议院在对特朗普进行第二次弹劾的时候,投票支持弹劾的10位共和党人,均因面对着特朗普背书者的挑战,大概率会失去本党提名。但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目前,我们很难明确判断这是因为特朗普本人,还是共和党选民无法接受本党政治人物背叛本党总统(无论本党总统是谁)。因此,可能不易高估特朗普目前在共和党内部的作用,特朗普的确重要,但是有条件的重要,而不是无条件地彻底主导。

关于特朗普在2024能否完全锁定提名,或者2024年是不是特朗普对拜登的“重赛”(rematch),总体上看现在都还为时尚早,但我也尝试谈三个关注点。

第一,特朗普目前的高民调支持率到底有什么意义?当前,因国会山骚乱事件相关调查等一系列拖累,特朗普在共和党内部的民调支持率有所下降,但是仍旧保持50%左右的水平,比德桑蒂斯高一倍,还是独大。有人认为这种独大足够了,有人认为独大还太早,到底怎么判断呢?我觉得,目前做出判断的确是比较早,但也不是没有意义。如果回顾短暂的历史,2014年7月关于2016年共和党内部候选人的民调尚不能显示谁能赢,但是2010年7月关于2012年共和党候选人的民调却基本锁定了罗姆尼,所以早未必没有意义。不过,目前的这些民调数据从来没有经历前任总统再次参加选举的情况,还是缺少历史依据。如果特朗普独大的局面保持到明年夏天,可能就需要极其认真地评估了。

第二,德桑蒂斯支持率的上升到底意味着什么?过去一段时间德桑蒂斯的支持率上升比较明显,但仍旧是特朗普一半的水平。这个变化应该只能意味着共和党内部某些力量对特朗普的进一步否定,但不是对德桑蒂斯的完全肯定。因为德桑蒂斯今年也要连任,而且2024年共和党候选人民调也就是总统政治级别的民调对他连任的造势会有一定的帮助,所以这并不意味着共和党已经锁定了一位完美的特朗普的替代者。此外,德桑蒂斯虽然来自关键的佛罗里达州,但是摇摆州在总统选举政治意义上从来是关键但未必充分的。

第三,特朗普个人在主观上到底会如何选择?特朗普自身的选择必然在极大程度上影响着2024年的美国选举走向。特朗普代表共和党参选的可能性是一种巨大影响。但另外一种可能性也不可小觑,即如果特朗普没有办法获得共和党党内提名,转而以第三党或者独立人士身份参选的情况,类似1912年的西奥多·罗斯福。其结果大概是民主党坐收其利。因此,如何“安排”好特朗普个人对于共和党而言极为重要,甚至比如何击败民主党更加棘手。

总结而言,当出现以某个个人的名称界定的现象,这个现象本身和这个人如果关系非常密切,那么这种现象可能很活跃、很激烈、很夺目,但同时更难以判断。但这个现象如果和界定现象的那个人开始越来越远,最终毫无联系,可能意味着这个现象本身的影响更加固定、更加固化、更加成形,更值得研究。2024年对“特朗普现象”或“特朗普化”而言大概就是一种剥离的过程,这也有助于我们更能看清特朗普背后的真实的美国。

作者简介:刁大明,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 BS0ZGsr/3ReNq4ldMda3EJ3KvacQB/vZUbMOacIH4sMeNk2b/Xuqin66rN8vc8i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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