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昕的夫人朱懋善,出身于扬州的一个大家族。阮仪三的外祖父朱立哉,是镇扬汽渡的大股东,也是中国红十字会扬州分会的发起人;大舅朱懋杰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曾任天津开滦煤矿总工程师;小舅朱懋森为上海二医大教授;姨母朱懋英,后来姨母被过继给无子女的其姨父叶德真(曾任大公报副社长)改姓叶。叶懋英曾任同济附中校长,是上海市著名的三八红旗手、优秀教师,后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是阮仪三处理的后事。
阮昕夫妇都是扬州人,只是后来到苏州工作。阮仪三小时候,逢年过节,都会回扬州看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1937年,“八一三”淞沪会战期间,日机首次轰炸了苏州。11月上海沦陷后,日寇分北、中、南三路向苏州地区大举进犯。日本鬼子来了,大家都四处逃难,4岁的阮仪三便随父母从苏州逃难回到扬州。扬州城很快也被日寇占领,阮仪三的父母带着孩子们又逃回祖籍所在地公道镇。
当时阮仪三的母亲已经怀了他的弟弟,快足月了。鬼子到了扬州乡下,大家都躲在竹园里。他的母亲受了惊吓,就在竹园里把弟弟生了出来。
避难的房子找到了,不过阮仪三的母亲却被人拦着不让进去。当时人们都很迷信,说刚分娩的人是红人,不能跨人家门槛,不然这家人会倒大霉。情急之下,阮仪三的父亲只好出钱,求人把屋墙拆了一个洞,母亲这才带着小弟弟从洞里爬进屋去坐月子。
阮仪三那时只有4岁多,但已经记得很多事情。他记得堂房叔叔被日本兵抓了去,背了几天尸首,回家时满身是黑红的血斑,一进屋就晕了过去,昏睡了三天才醒来,后来人也变得木木的。
无论时局怎么紧张,教育还得继续。“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私塾里,一个男童正跟着先生大声诵读《千字文》。他那大睁着眼睛一脸懵懂地摇头晃脑的样子,特别乖巧,这正是阮仪三。为让子弟打下牢固的旧学和古文根底,作为世家的阮家相当重视私塾教育。虽说只有四五岁,小仪三已随着哥哥姐姐读起了私塾,所读的开蒙课本是传统的《三字经》《千字文》。当然还得习字,先从写楷书入手。
“天下三样狂,学生猴子样。”小孩子活泼好动,不好调教。从苏州过来的阮仪三,性情温良乖巧,很讨先生喜欢。不过小仪三可不喜欢念私塾,天亮到校,天黑回家,几乎没有玩耍的时间。私塾规矩特别大,每天拜见老师要磕头,还得坐在孔老夫子画像前没完没了地念书,背不出还要被打手心,严肃的教书先生令他特别害怕。于是,他常常找各种理由,比如肚子痛、咳嗽什么的,想尽法子赖学,却被家人一一识破。后来叔叔干脆就把小仪三扛在肩上送过去,到吃饭的时间再把他接回家。
虽说在私塾的光阴当时令他觉得难受,后来却让他受益匪浅,阮仪三对幼年背诵的东西一直都有印象。那段经历也为他以后阅读古典文献打下了一定的基础。
后来,城内秩序有所恢复。阮仪三全家返回扬州,住在常府巷,此巷因常遇春府邸而名。阮仪三的外婆家离得很近,在二三公里外的牌坊巷。叔叔、舅舅也住在附近的湾子街。亲戚走动起来很是方便。
儿时的记忆,总是模模糊糊。小仪三却犹自记得,常府巷和牌坊巷都是斑驳的石板铺成的路,老街、老巷都古色古香、恬静清幽。那时家里住的是老房子,外婆家的小花园中还有天井,高高的围墙上爬着细长的青藤。舅舅曾悄悄告诉他,那是山药藤。果然到了秋天,小舅把山药扒出来,放在笼屉上用大火蒸,吃起来满口软糯鲜香。
儿时的阮仪三
父辈们引以为豪的是,他们是阮元的后代,长辈们曾多次带小仪三去过阮元的故居——太傅街。说起来,这条街也是因为阮元的家庙设于此地而得名。阮仪三的父亲还带他去过位于邗江区的老坝山(当地人称阮家大山)的阮元墓。因为离城很远,要坐独轮车过去,“吱呀、吱呀”地走不少的路才能到。从墓地入口处,可以看到石碑、石马、石香炉等保存尚好的旧物。距墓地向南约半里,奉旨建有一座石牌坊,上刻“太子太保体仁阁大学士阮文达公墓道”。向西的一片高台,则是阮元家族墓。这些经历对阮仪三是很好的家庭教育,让他对祖辈们生活过的地方,也开始有了懵懂的认识。
那时,每逢家里来客人,他们都要去逛逛瘦西湖,小仪三也会跟着去玩,对瘦西湖的印象就挺深刻。游湖,自然要坐摇橹船,就是那种有篷的游船。船娘哼着扬州小调,大家一路走,一路看风景。当时两岸的名胜古迹,多数已湮没,显得有些破败。不过湖水汪洋一片,意境阔大;莲花桥上的亭角系着风铃,轻风吹来泠然有声,很有一种中国式的忧郁的韵味。听着歌声,再看这优美的景致,让人宛如画中行。阮仪三忆及瘦西湖的情景,写道:
在其四周极目四望,没有高楼大厦,没有烟阁水塔,没有广告牌和大标语。一汪碧水,湖光旖旎。那长堤柳丝低垂,芳草茵茵;那朱栏一字的虹桥,衣香人影;那白塔,不是喇嘛教的信物,却是造风景的点缀;那五亭桥,十五个相通的桥洞,水波掩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