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少年剑侠梦

1945年日本投降，年底程子敏被调到江苏省地政局（相当于现在的国土资源局），担任局长一职。当时，江苏省的省会设在镇江，程家从重庆搬到镇江。

程泰宁随父母到镇江后，随即转入私立京江中学，开始了初中学习生涯。在学校里他年纪最小，却顶顽皮。上初一时，有一次上课，他无意间顶撞了老师——其实算不上顶撞，只是老师让他改错，他却坚信自己的答案是对的。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老师脸上实在挂不住，气冲冲地让程泰宁跪在台阶上，全校所有班级的同学经过此处，都会看到他被罚跪。当时程泰宁不过十一二岁，还很小，老师按着他跪下，他不能不跪。但跪的时候，他的脊梁挺得直直，头和下巴也高高昂起，表示自己不服气。当时不服气，以后也不服气。他后来回忆：

当众罚跪，尤其是在全校同学面前罚跪应该是一件十分丢人的事情，但奇怪的是对于这次罚跪，无论在当时还是后来的回忆，我却丝毫没有羞愧和害怕的感觉。大概是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因此对老师如此羞辱我所激发出来的强烈的抵触情绪，已经盖过了一切其他感觉了。如果说第一次当众罚跪（指妈妈的罚跪）是表面不服气，心里还是服气的，觉得自己是不对，是不应该；但这次罚跪影响我特深，从那时起我一直觉得罚跪对我是一个很大的羞辱。

正值青春期的他，不自觉地开始寻找自己在这个世界中的定位，自我意识愈发增强，与“强权”（父母、老师）对抗会带给他独立的快感。师长不理解，把他的顶嘴、不服视为逆反。其实他当时有自己的想法，不喜欢别人强加给他的思想和命令。

当年与家人在重庆团聚，程子敏很是欢喜，不过很快就有了新烦恼。他发现在自己缺席的七八年间，程泰宁已从一个小娃娃，成长为个性十足的叛逆少年，不仅不听妻子的话，自己管教他，也是不听。即使动用武力，也不服软，不管是骂还是打，他的头都是昂着的。

程泰宁的叛逆，表明他在成长，是破蛹成蝶的升华。通过长期、痛苦的挣扎、思辨，他最终做到了自尽其性，自完其心。阅读在这个过程中不可或缺。

小时候他是胡乱看书，虽也读了很多书，视野开阔了，但真正对他有影响的有限。离开鱼洞溪镇以后，他迷上了新派武侠小说。鸦片战争之后，中国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东亚病夫”，“希望用侠义精神来振兴民志”的新派武侠小说家们登上了历史舞台，涌现出一大批优秀的创作者。程泰宁因为喜欢武侠小说，把还珠楼主、郑证因、白羽、王度庐、朱贞木的小说几乎全看一遍。这些武侠小说里的主人公，往往都要吃一番苦头，下过一番功夫，才创出一片天地，都是命运的强者，他们身上那种遭遇坎坷仍淡定从容的心态、天不怕地不怕的气魄与胆识，以及硬邦邦的骨气，正合程泰宁的胃口。他一直渴望能掌控自己的命运，自然对个性张扬、主动选择命运的侠客心向往之，甚至给自己取了一个“镇三山辖五岳踏浪无痕鬼见愁小诸葛程泰宁”的名号。

江南鹤、李慕白、杨展的惊人武功和侠义人生，给程泰宁打开了一个充满理想的世界，由此萌发了写小说的愿望。十一二岁时，他写过一本小说叫《蜀道奇侠》。主人公是个道士，叫林淡然，程泰宁希望自己笔下的这个主角，能淡然地面对一切。书名明显受到《蜀山奇侠传》的影响，故事内容全是他自己的，主要是打斗场面，“一道白光来，一道红光去”的，有点像现在的科幻小说，很是神奇。这本书他整整写了四五个笔记本。

他写小说的习惯，一直持续到初三，那时又写了一本武侠小说，叫《京华侠踪》。小说的开头是在一个早上，天还没亮，就听到一阵铃声和车轱辘声由远及近而来，看到马车上的特殊标识，主人公快马赶了过去……这本书里有场景描写，对人物的刻画也更细腻生动，与第一本相比，内容更加丰富，有点武侠的味道了。

记录着他武侠处女作的那些笔记本，一直留在上海家里。二十几年后，他去北京工作，“文革”爆发后，由于怕惹麻烦，很多书籍都被家里清理掉了，等他回家时，再也找不到那些笔记本了。不过一笔一笔勾勒过的那些略显稚嫩的故事，却深深刻在他的记忆里。 /MtXp6NSN0cEIumYHwYpttQG4aDu+Vbneq7Ddb44DwARTEvB5gYU623fsa+uxtf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