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是在不该出现的地方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人呢。”
多摩警署的刑警九字院偲把两杯茶放到了桌上。刑事科一角的沙发上,正崎与文绪正坐着喝茶。
两小时前,正崎他们报了警,警察很快从距离现场不到一公里的多摩警署赶了过来。大致勘查过现场后,正崎与文绪作为现场目击者被带到警署,接受刑警问话。
九字院与正崎年纪相仿。身为刑警,他却有着纤细的身形,脸也长得很精致。第一次见到他的人恐怕会把他和杰尼斯事务所的偶像艺人联系在一起。不过之前在那个怪异的现场,他面对尸体的镇定自若令正崎叹服。这样的专业性是呼喊瘫软的文绪远不能及的。
九字院放下自己的茶杯,坐到正崎与文绪对面。
“地方检察厅特搜部人员……”九字院将探寻的眼光投向正崎,“这个叫因幡的死者,与什么重大事件有关吗?”
“还不清楚。”正崎即刻答道,“我们怀疑他与目前正在追查的制药公司与大学之间的研究造假事件有关,今天是第一次过来。”
“恰恰在这个时候出了事。”
“说实话,因为信息不足,目前还无法断定死者是否与我们追查的事件有关,或是曾经有关。”正崎看向九字院的目光蕴含着自己的意图,“因此,我们非常想与您共享信息。”
“哦……没问题。”九字院依然保持着严肃的表情,说出的话却显得随意,“互相交换已知信息,简单又高效,毕竟现在是信息化时代,像那种要划分警察、中央机关、检察各自势力范围的无聊事,就让上头老家伙们去争吧。”
九字院身后,上了年纪的老刑警苦笑一声,看来这里的工作氛围还挺融洽。
“那我先说我们这边的勘查结果。”
九字院快速翻开报告,从上往下读了起来。他没有浪费时间计较哪方先说,这种态度让正崎觉得他是个头脑灵光的人。
“死者因幡信,四十三岁,单身,圣拉斐拉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麻醉科室副教授。死者老家离得很远,我们就先联系了他工作地方的教授,请对方来确认死者身份,教授证实死者身份无误。接下来是死因。”九字院翻过一页,“巧了——这么说好像不太礼貌,刚好来的教授也是麻醉学专家。”
听他这么一说,正崎也想起来,麻醉学教授,那就是不久前才聊过的羽饲教授了。
“教授和我们这边的法医一起做了解剖,检查得很彻底,算是弥补了解剖前无法断定的部分……”九字院把报告放到桌上,指着上面的文字,“麻醉致死。十之八九就是这个。”
“也就是说,死因是吸入过量麻醉剂吗?”
“你看,死者身旁是不是有一台机器。”
九字院从文件夹里拿出现场照片摊在桌上,从中选了一张机器的照片。
“这是手术中使用的全身麻醉机。这台机器在实际使用的时候,会有一个麻醉医生守在旁边逐次调整剂量,保证病人既不会醒也不会死,之后做手术的时候再给病人插管。就像这样,把管子插进喉咙,把麻醉剂送入肺部。但是因幡一个人无法完成这一步,所以他没有插管,改用口罩罩住了嘴巴。”
正崎的焦点放在了“一个人”。
如果说这些都是因幡一个人做的。
“因幡是自杀吗?”
“嗯……”九字院环抱双臂,点头的幅度稍有些大,“目前还无法断定,只是从已掌握的现场证据来看,自杀概率很大。死者身上和房间里都没有打斗痕迹,屋子里也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死者没有被人束缚在靠椅上,如果是他杀,那死者未免太过温顺了。”
“要是有人事先使用了安眠药,让死者陷入昏睡呢?”正崎发挥想象问道,“先让死者昏睡,然后设置好麻醉机,被害人就会悄无声息地死亡。”
“有没有使用安眠药,解剖完就知道了……不过,那位麻醉科教授说的话有点奇怪。”
“奇怪?”
“嗯,他说那台全身麻醉机装了可以调节麻醉剂用量的计时器,这样就能逐渐增加剂量,最后致人死亡。听他说的,是不是觉得这起事件有可能是他杀?但是好像又不对……怎么说呢,教授说是从极少的量开始,花费时间一点点增加的麻醉剂量。”
“花费时间增加剂量……”
“倒过来推算,就是从昨天早上开始,一直到今天中午才达到了致死量,中间大约过了三十个小时。照这个速度,死者中途应该还有意识,如果想停掉麻醉的话,他可以自己取下口罩。如果这起事件是他杀,凶手为什么要留出这么长时间让人无法理解。时间越长,被害人就越可能清醒过来,杀人失败的风险也会越大。”
正崎点点头,正如九字院所说,他想不到花费过多时间杀人的合理理由。
“所以,应该还是一起自杀事件,况且教授也说,只有专业人士才能精密控制麻醉过程。麻醉科医生因幡信自己设置好了麻醉机,这么想是行得通的。”
九字院的推理毫无漏洞,正崎也同意他的想法。因此,他很清楚九字院和自己卡在了同样一个地方。解释不清的谜团有如尖刺一般戳在心上。
因幡信为什么选择了那样一种死法呢?
“还有这个。”
九字院又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拍的是人的腿,靠椅,还有木地板,应该是他们在现场见到的因幡与靠椅的局部。只是照片的重点不是死者遗体,而是地板。地板上有液体,映出了相机的闪光灯。
“死者小便失禁,说明他从昨天起就一直坐在靠椅上。没有看到大便,可见没有进食。另外死者身上还有体液的痕迹。”
“体液?”
“应该来自死者本人,他有射精的迹象。”
坐在旁边聆听的文绪厌恶地蹙起眉头。一丝不挂的男人自杀而死本来就够怪异的了,最新得知的信息又使这起事件更加令人不适。
“我们能提供的信息就是这些了,剩下的要等解剖完毕。好了,接下来轮到你们了。”
九字院用手势示意正崎讲话。
正崎和文绪开始谈起两人掌握的信息,他们毕竟不同于勘查过现场的警察,只打听出了极为有限的信息,能够提供的线索也很少。两人毫无保留地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一切。包括从学生们那里收集来的证言,因幡最近很疲劳,似乎承接了私人工作,以及有人常常来找因幡的事情。
正崎把从登记本上找到的,经常来找因幡的人的名字和电话号码给了九字院。
安纳智数 090-9321-XXXX
“你们知道这名字怎么读吗?”九字院问。
“登记本上没有填写注音的那栏。”
“这样啊,大概是叫anoutomokazu 吧……这个人交给我们去调查吧。你们知道的就这些了吗?”
“不,还有一件事,”正崎拿过提包,“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因幡的东西。”
他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放在了桌上。
是那张混合着血液、毛发与皮屑的纸。
密密麻麻的“F”将整张纸涂成了黑色。
九字院先是瞪大双眼,而后面不改色地拿起纸张,细细观察起来。
“原来如此。”
他依然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道:“这起事件似乎有很深的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