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在容带着两名便衣警察,即省公安厅的小田和小周,在这个秋天的晚上,带着省委领导的重托,出发了。
越野车开出省公安厅的大门后,很快就涌入到了灯火辉煌的大街上,置身于城市流光溢彩的马路上后,田晓蒙和周易山异常的兴奋。他们七言八语的说着此行的目的地和这次去执行的任务。可是,他们说了半天,竟然没有引起郭在容的一点点注意。
因为没有休息好有点困的原因,郭在容上车后就躺在了副驾驶座的沙发上。然而,他头放到靠背上后,就没有了一点点睡意。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天空,是城市灯火辉煌的原因,还是天空中星星的光芒本来就不炫目,那灯光正在一点一点的吞噬着迷失在广柔空中的星光……等车子驶出城外时,迷失了的星光才找到了回家的路径……
正如温常绶说的那样,小田和他搭档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省委书记沈燕飞刚来北方省的那一年,他奉命秘密到纯山市调查一个叫“北方名优小吃城”案子的时候,就是小田陪他下去的。今天,他们是第二次下去,又执行的是一次非常重要的任务。小周则是小田手下一位得力的部下,因为出色,所以这次才被小田抽了过来。
他们见郭在容半天了没有说话,就知道他在考虑问题。于是,他们便停止了议论。很快,车子被小田开到了位于省城东河市东边的阳朔市。
对于阳朔市,郭在容一点儿也不陌生。记得几年前第一次到阳朔市来,就是为了调查叶县纪委副书记李庆霄发在网上的一个帖子。那时候,李庆霄发帖子的时候,用的是“六曲香”这样一个网名。“六曲香”不仅把叶县县委书记秦蓝人、县长卫光一和叶县国土局局长瞿书源违法参与叶县叶家镇土地买卖的情况发到了网上,而且还贴出了不少的证据。
在这之前,因为有李庆霄向上级实名举报这个案子的事实,所以,不用分析,圈里圈外的人就知道“六曲香”是县纪委副书记“李庆霄”的化名。这样一个帖子,举报的又是全社会十分关注的官员腐败问题,且被举报者又是真名实姓,所以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其影响力也是巨大的。
然而,郭在容一行在叶县却没有查出任何问题来,一句话,叶家镇的土地出让没有任何问题。别说是县委书记秦蓝人、县长卫光一了,就是县国土局局长瞿书源,也没有任何问题。遗憾的是,那一次他没有见到发帖人李庆霄,说是出差去了。郭在容好不容易才打通了李庆霄的手机,可后者却说那个帖子不是他发到网上去的。见当事人这么说,再加上阳朔市市委副书记齐元军代表市委市政府,前来给郭在容“汇报”:经过阳朔市纪委、监察局和检察院等部门的调查,叶县叶家镇的所谓“土地非法买卖案”,是子虚乌有的。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郭在容显然是不满意的。他知道,如果真的没有一点点问题,这个事儿怎么可能被南方的报纸注意上呢?不仅如此,而且这家报纸还就此事发了整整一个大版。要知道,这家报纸在全国的影响力是非常大的。如果他们真的是不负责任发出了这样的报道,那么,他们会登报声明,并且会给叶县县委县政府以及当事人赔情道歉的。可是,到现在为止,报纸并没有公开声明他们错了。而说这件事情是“子虚乌有”的,仍然是阳朔市纪委和阳朔市检察院。
就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郭在容还是感觉这个案子有问题,于是,他就带着他的几个助手到叶家镇去调查。结果,叶家镇的群众也说大牛房地产公司并没有侵害他们的利益。令郭在容奇怪的是,说这样话的农民不是一个,而是叶家村的全部。也就是说,整个村子的农民几乎都是异口同声的说:没有问题。
郭在容见这个案子是这样一个结果,而且上上下下的说法太有点干净利落了。由此,他便顽固的认为,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不是小问题,而且是大问题。于是,他就给时任北方省纪委书记的温常绶打电话,他希望继续留在叶县调查叶家镇的土地出让问题。如果把叶家镇的土地出让问题搞清楚了,那么,叶县县委书记秦蓝人、县长卫光一、国土局局长瞿书源有没有问题也就一目了然了。这样一来,代表阳朔市市委来见他的那位市委副书记齐元军,是否有问题,也就清清楚楚了。
温常绶书记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半天了没有说话。郭在容就催促说:温书记,你说话呀!温常绶这才对他说:既然这个案子没有什么问题了,你就回来吧。
郭在容急了:表面上看,似乎是没有什么问题了,但是,我感觉这里面还是有问题的。
什么问题?温常绶问他:你查出什么问题了吗?
这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一定能够查清楚这个案子的!郭在容理直气壮的说:你不是常说白狗黑狗,看好家才是好狗吗?如果秦蓝人真正的看好了国家土地的大门,为什么会有人举报呢?为什么网上还有那么多的说法呢?可是……等到我们查处的时候,这里又突然的没有什么问题了。而且就像是下了一场大雪似的,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好了。你回来再说吧!温常绶下了最后通牒。
温书记,你是不是顶不住了?郭在容知道温常绶的难处:你能不能让我们晚回来那么几天,就几天……行不行?
不行!温常绶好像是真的生气了,一下子就挂断了电话……
几年后的今天,郭在容又来到阳朔市了。可是,和那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是秘密行动。所谓秘密行动,就是不告诉任何人他们的行踪。然而,这样的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果没有地方上的配合,你怎么能够查出哪怕是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呢?其实,郭在容在路上就已经想到了要找一个人暗中配合的。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现任阳朔市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唐指山。郭在容上次来阳朔市调查时,他就是郭在容的支持者。当时,唐指山是阳朔市纪委的二把手,郭在容是省纪委副书记。唐指山有个外号叫“水烟锅”,是因为他经常手里握一个很是精致的水烟锅。他抽烟,总是把香烟插在水烟锅上,说是香烟通过水的过滤,尼古丁就没有了,这样抽烟有利于身体健康。
郭在容到了阳朔市时,唐指山左手握着水烟锅,右手握着郭在容的手说:郭书记呀,你们来了好呀!你们一来,我们阳朔市的老百姓就有希望了。郭书记,你放心的去查吧,我就是你坚强的后盾!
郭在容撤回省城时,唐指山还特意的赶到宾馆来看他,并且还提出无论如何要请郭在容吃一顿饭呢。郭在容婉言谢绝了唐指山的美意:唐书记,饭就不吃了,我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觉着这个案子太有点干净了?
唐指山握住了郭在容的双手,望着他有点儿丑陋的脸庞,还有那歪着的嘴巴,认真的说:实话实说,您是一位称职的纪检领导。如果省上不让您回去的话,你一定会查出阳朔市的问题来的……
在郭在容的感觉里,这位唐指山在北方省纪检系统里,是一位正直正派的纪检干部,如果不是他正直的话,他就不可能在市纪委副书记的位子上干到市纪委书记……想到这里,他打通了唐指山的手机:老领导呀,我是郭在容。唐指山似乎有点儿吃惊:是郭书记?你在哪里?
我在阳朔市……我刚刚到,现在就在你的楼下。郭在容诚恳的问:唐书记,我现在能不能到你的家里来一下呀?唐指山听说郭在容就在他家的楼下,就更加惊讶了:在我们家楼下?好,我马上下来接你。郭在容客气的说:唐书记,你不要下来了,你告诉我几楼就可以了,我上来。唐指山没有坚持,就把自己家的楼层和号码告诉了郭在容。他放下电话后,就出门迎在了电梯口。
这个郭在容这么晚了,跑到阳朔市干什么来了?是公事还是私事呀?如果是公事,为什么不事先打电话通知呢?如果是私事的话……在唐指山的心目中,这个丑陋的省纪委副书记,似乎是一个油盐不进的家伙,他是不可能为了私事来找他的。那么,他来找自己,就一定是公事了?正想着时,郭在容和小田两个人到了,小周则留在了楼下的车里。
唐指山还是没有一点点变化,他仍然是左手握水烟锅,右手伸出来握着郭在容的手高兴地说:真的没有想到,是郭书记呀。来来来,请……唐指山的热情,不但感染了郭在容,而且也让公安厅的小田感到特别的舒服。他们的肚子正饿着呢!唐指山就让夫人端来了吃的喝的……
郭在容也不客气,接过唐指山夫人递过来的筷子,夹起了一个饺子就送到了嘴里……小田见郭在容如此随便,也没有客气,就大吃特吃起来……
见郭在容和小田这样的架势,抽着水烟锅的唐指山一下就明白了他们的来意。他在郭在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的把沙发上的手机装到了睡衣的口袋里,然后笑呵呵的说:看看吧,饿坏了吧?你们吃着,我进厨房看看,看还有什么吃的东西?郭在容一边吃着饺子一边说:老领导,不用了,这就非常的好!
郭书记,千万不要客气。唐指山说着就抽着水烟锅朝厨房走去:我去看看,看还有什么吃的东西……
几分钟后,唐指山嘴里叼着水烟锅,一手端着一盘酱牛肉、另一只手端着一盘酱驴肉来了:郭书记,小田,来来来,再吃一点!
郭在容放下了筷子:老领导,吃好了。唐指山就说:再吃一点吧!郭在容从茶几上的高级抽纸盒里抽出来两张抽纸,擦了擦歪着的嘴巴:吃好了,吃好了!
唐指山见小田还在吃,就说:小田,你是小伙子,不要管郭书记,你要多吃点!唐指山说着接过了唐夫人手中的饺子汤,递到了郭在容的手里:来,喝一点饺子汤,这叫做原汤化原食嘛!
在热烈的气氛中,一顿简单而又实惠的晚餐结束了。郭在容对小田说:小田,你下去把小周换上来,让他也在唐书记这吃一点。唐指山又一次吃惊了:怎么,楼下还有人?你这个郭书记呀,你怎么不早说呢?郭在容见小田下去了,就向唐指山说出了实情:唐书记,我今天下来,就是要秘密的查一下几年前我查过的那个案子。等一下,小周上来了,我们去你的书房怎么样?我详细的把情况给你说一说。
好的。唐指山把嘴里叼着的水烟锅拿在手里后高兴地说:没问题呀。
两个人正说着话时,沙发上一个手机突然的响了,唐指山接电话的时候,唐指山夫人打开门把小周让了进来,郭在容马上把一双筷子递到了小周的手里:赶紧吃一点吧,吃完了我们好去执行任务。话犹未了,唐指山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什么?你是说叶县纪委的副书记李庆霄同志死了?怎么死的……
唐指山关上手机后,沉痛的说:郭书记,叶县纪委的副书记李庆霄同志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死了,死的非常奇怪,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任何症状……
什么?郭在容惊讶极了,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李庆霄同志死了?
唐指山使劲的点点头:没错。
这个李庆霄就是一开始向上级实名举报、后来用网名“六曲香”在网上发帖揭露阳朔市乃至叶县领导干部参与非法土地买卖问题的叶县纪委副书记。
几年前,郭在容下来查案子,就有人想方设法不让他与李庆霄见面,说什么李庆霄出差了……到今天为止,郭在容还在想着一个问题,那一年接他电话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李庆霄?如果不是,那一定是控制李庆霄的那个人代李庆霄接的电话。如果是在几年前,他对发生在叶家镇的案子还有那么一点点犹豫的话,那么,现在他可以肯定的说,李庆霄反映的问题一定是实有其事。要不然的话,李庆霄怎么可能突然不明不白的死了呢?
还有一点也让郭在容不可思议:自己到阳朔市是悄悄的来的,如果有人知道自己意图的话,那就是眼前这个市纪委的书记唐指山,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到阳朔市来的事情呀!可是,唐指山一直和自己在一起呀!再说了,就是不和唐指山在一起,他也没有理由怀疑这样一位在纪检战线上默默无闻工作了几十年的老同志呀!
如果这个走漏消息的人不是唐指山的话,那么,就一定另有其人了。也就是说,你郭在容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手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