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持续了很久。老芭芭拉已经几次跑到窗前,想听一听是否有马车驶近的声音。她等待着自己美丽的女主人玛利亚娜归来;在今晚收尾的演出中,玛利亚娜扮一名年轻军官,令观众大为倾倒。老芭芭拉呢,却等得格外心焦,因为今晚她不只为女主人准备了一顿平平常常的晚饭,而且要出其不意地交给她一只包裹。年轻的富商诺尔贝格寄了这只包裹来,为的是表明他即使到了远方,心里仍旧惦记着自己的恋人。
一身兼为老女仆、亲信、顾问、代理人和管家,芭芭拉本已有权开启主人邮件的封印,今晚就更加经受不住先睹为快的诱惑,因为比起玛利亚娜本人来,她更在乎那位慷慨大方的情郎的恩惠。在包裹里面,她发现除了赠给玛利亚娜的一段细麻布和一些最时新的丝带以外,还有给她自己的一块棉布、几条围巾和一小卷钞票,不禁喜出望外。回想起这位远在他乡的诺尔贝格的为人,她心里是何等倾慕,何等感激哦!她暗自下定决心,要在玛利亚娜面前好好夸赞一下人家,让她记住自己欠了人家多少情,而从玛利亚娜这儿,他想必又希望和期待获得怎样的忠心作为回报。
那段细麻布料摊开在小桌子上,经松松散散的彩色丝带一衬托,美丽得就像圣诞礼物一般;灯光位置恰到好处,礼物因此更显耀眼夺目——当老女仆一听见楼梯上传来玛利亚娜的脚步声就急忙迎去时,已经万事俱备。然而,她在退回来时是多么惊讶啊,那扮成军官的女郎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毫不在意她的亲热表示,异常匆忙和激动地奔进了房间,把饰着鸟羽的军帽和佩剑往桌子上一扔,就心神不定地走去走来,对那些过节似的点在那儿的蜡烛不屑一顾。
“你怎么啦,我的宝贝儿?”老女仆惊讶得叫起来,“我的上帝啊,孩子,出什么事了?瞧瞧这儿这些礼物!除了你那最知心的朋友,谁还会送给你哟?诺尔贝格送这段细麻布给你做睡衣,他自己很快就回来;我看呐,他现在比什么时候都更性急,也更慷慨喽。”
老婆子转过身去,打算展示也有她一份的那些礼物,玛利亚娜却把头一扭,气急败坏地叫道:
“走开,走开!我今儿个不想听所有这些;从前我听了你的话,你想要怎样就让它怎样!等诺尔贝格回来,我又是他的人,又是你的人,你想拿我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可在这之前,我自己做主,你即使有一千条舌头,也甭想改变我的决定。我要把自己整个的身心,全交给那个爱我而我也爱他的男人!别冲我脸红脸黑!我就是痴情不改,就是相信它会天长地久地维持下去。”
老婆子并不缺少反驳的说法和论据,但她越讲情绪越激动,越讲言辞越尖刻,气得玛利亚娜忍不住扑向她,拽住了她胸前的衣襟。老芭芭拉突然纵声大笑。
“我得想法叫她马上重新穿起裙子来才好啊,”她嚷道,“否则我就有生命危险。去去去,快去换衣服!我希望,鲁莽的爵爷刚才伤害了我,姑娘会为此向我赔不是。快脱掉这上衣,把它们统统脱掉!这身衣服穿着挺讨厌,对于你我看甚至有危险。这两条肩章使你昏了脑袋。”
老女仆动手给她脱衣服,玛利亚娜躲闪开了。
“别这么着急!”她叫道,“我今晚上还有客人来。”
“这可不好,”老婆子说,“该不会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年轻儿,那个自作多情的商人的儿子吧?”
“正好是他。”玛利亚娜回答。
“看样子,乐善好施会成为你最热衷的品质哩,”老婆子讥讽道,“难怪你满怀热情地接待这个没有自身财产的毛头小子。做个无私的女施主接受他人崇拜,想必是挺开心的吧。”
“随便你怎么讽刺好啦。我爱他!我爱他!我第一次说出这几个字来,真是太兴奋了!这就是我经常想象然而却茫然无知的激情。是的,我真恨不得扑向他,搂住他的脖子,永远不再放开!我要向他表露我整个的爱情,我要充分享受他对我的爱。”
“你要克制,”老婆子冷静地道,“你得克制!我不能不扫你的兴,告诉你诺尔贝格要回来啦!再过两个礼拜就回来啦!这儿是他的信,随礼物一块儿送来的。”
“就算明天的朝阳会夺走我的男朋友,我也不想知道。两个礼拜!多么的漫长啊!在两个礼拜里什么不可能发生呢?什么不可能改变呢?”
威廉走进房来。玛利亚娜兴高采烈地向他奔去;他呢,也立刻搂住这穿着红色制服的娇躯,让她的白缎子小背心紧紧贴在自己胸前,心中真说不出是多么的兴奋喜悦!此时此地,一对情侣所体验到的幸福,又有谁敢于描写,又有谁适于言传呢?老女仆嘀咕着走开了,咱们也跟她一块儿回避,让两个幸福的人独自待着去吧。